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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

    茶杯在他臉側(cè)碎了一地,碎渣劃破了他的臉頰,血滲出來就像開在白雪地里盛開的罌粟。

    師尊!!

    聞衍都沒意識到這師尊喊得是越來越順口了,他什么也來不及想,猛沖到顧劍寒身邊把人扶起,其間因為太過慌亂還差點腳底打滑。

    顧劍寒全身上下冷得像塊冰,連唇上都失了顏色。他必須蜷著,才能從劇痛的煎熬中稍微喘過半口氣,用以吊著他這條來之不易的命。聞衍將他扶起來,他便只能竭力往聞衍懷里縮,將自己縮成一團。

    那是緩解疼痛的無奈之舉,更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防御姿勢,將那顆礙事的心牢牢禁錮起來,免受傷害。

    師尊!您這是怎么了?!您別嚇我!

    這可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啊?。?/br>
    顧劍寒痛到說不出話,冷汗甚至把聞衍的襟口都打濕。聞衍怕自己犯病,不敢看他帶血的臉,可是顧劍寒在他懷里劇烈地抖著卻居然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他不看也知道那雙唇被咬成了什么樣子。

    疼、疼痛是吧?

    怎么辦怎么辦?他還沒有來得及學(xué)這個世界的治療術(shù),那個釋緩片也不能多吃當(dāng)然人命關(guān)天如果不行也只能吃它了。

    聞衍急得冒火,腦海中卻突然出現(xiàn)昨天顧劍寒從袖中拿出丹藥的情景。

    護心丸,對了,顧劍寒袖中有護心丸!

    聞衍逮住顧劍寒的袖子一頓狂薅,里面只有兩瓶丹藥,瓶身分別寫著護心丸和毒蝎散。聞衍含淚大喜,連忙打開瓶塞倒出一粒丹藥喂給顧劍寒。

    然而他正咬死了唇,唇下一片血跡斑駁,差點沒把聞衍給送走。

    師尊,你張一下嘴!

    顧劍寒修煉以來這是第一次走火入魔,萬骨巫反噬,加上重生不久,昔日的夢魘壓得他喘不過氣。在萬鬼牢中所受的每一次噬咬似乎都在此刻一一重現(xiàn),他痛了太久,以為自己能撐過去,卻沒想到意識早已模糊不清。

    在一片陰冷又痛楚的煎熬之中,他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唇齒被撬開,那人很小心地避開了唇下的傷痕,賣力地推著一顆苦澀的丹藥進(jìn)來。

    周遭的一切都冷得徹骨,只有那唇舌帶著不容抗拒的溫度,霸道又青澀。

    嗷?。?!

    聞衍吃痛地慘叫了一聲,趕緊從顧劍寒的口腔中退出來,用手碰了碰剛剛被咬的地方,果然是腥紅一片。

    唔也很七虧的好哇?!介么兇干嘛?!

    聞衍大著舌頭抱怨,忍著惡心感吞掉那些血沫。顧劍寒那一口根本沒收力,要不是他退得快,舌頭都要被他咬斷。

    好像自己占了他便宜一樣,都是男人,況且這還是在救命,他也不想的??!

    其實顧劍寒在之前就服過護心丹,但不知為何只有這次的產(chǎn)生了藥效。他很快昏睡了過去,身體進(jìn)入了自愈階段。

    聞衍實在氣不過,想把人扔開結(jié)果沒拉動,他不信邪,非要拉,結(jié)果顧劍寒的腕骨喀地響了一下,嚇得他不敢再動。

    這都是些什么糟心事兒啊?

    拍馬屁沒拍到,反倒被馬咬了一口。

    聞衍忿忿不平,看顧劍寒睡熟了,大著膽子戳了戳他眉心那顆朱砂痣。

    你為什么這么兇?聞衍惡狠狠道,這么兇,你看哪有女孩子敢喜歡你?活該你一輩子單身!

    不對,他不喜歡女孩子來著,他的愛人是最后在三界以萬物為芻狗的魔尊,好像是個男的。

    聞衍皺了皺眉,好像沒罵到顧劍寒卻罵到了自己。

    為什么沒有關(guān)于我的記憶?他換了個話題,繼續(xù)叨嘮,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連飯都吃不香覺都睡不好,結(jié)果你連問都不問一句,你簡直比我爸媽還冷漠。

    懷里睡死過去的顧劍寒:

    唉,你多少歲???應(yīng)該比我大很多吧,可是看起來就像個小學(xué)弟一樣,修仙真的可以青春永駐嗎?怎么辦,我也有些心動了。畢竟我這張俊臉能被永遠(yuǎn)保存下來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聞衍被憋瘋了,平日里不曾說過的話也開始亂說。他自從穿書過來之后就一直心驚膽戰(zhàn)的,遇見那些師兄師姐也是滴水不漏地客套幾句,都沒正常說過什么話,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人能夠聽他說話,還沒有脖子咔擦的風(fēng)險,他簡直像一只被放歸大自然的金毛犬,開始肆無忌憚地撒歡。

    他絮絮叨叨地念著念著,忽然抬眼看見了正前方一副等身畫像。從這個距離看過去,他只能看見那人身形頎長,紅衣如血。

    聞衍:好想吐。

    但是又好好奇。

    此時聞衍的心中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三好學(xué)生新時代道德標(biāo)兵聞衍說:不行,亂看別人房間是不禮貌的行為!

    好奇寶寶求知欲超旺盛的聞衍說:就看一眼,我看看那人是誰

    三好學(xué)生又說:那人是誰關(guān)你什么事?

    好奇寶寶噎了半晌:我是怕顧劍寒又上賊船!畢竟我們現(xiàn)在算是一損俱損

    好哇你早就猜出來了還裝好奇,你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少在那里

    停?。?!聞衍受不了了,趕緊打斷那一通胡思亂想。

    他確實猜出了那個人是誰。紅衣白發(fā),造型那么殺馬特,除了那個所謂的魔尊還有誰。當(dāng)然啦,魔尊畫像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奇怪,畢竟他懷里這個人,他不近人情的壞脾氣師尊,最喜歡的不就是那個殺馬特嗎?

    那么大一副畫像,還正對床,真的不嫌瘆得慌嗎?是半夜起來都會被嚇吐的程度吧?也難為顧劍寒天天看還看不厭了,真這么喜歡,干嘛不跑魔界去守著?

    噢,差點忘了,顧劍寒起初還真的不想回正道這邊,是魔尊非要趕顧劍寒離開的,書里說是嫌他麻煩。

    兄弟啊,你這選人的眼光怎么比我抽卡的眼光還爛?聞衍長嘆一聲,低聲教訓(xùn)道,你說你好好一個男孩子,怎么那么不自愛呢?談戀愛有什么好的,遇見良人的概率又低,一不小心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像我這樣,單身就很好嘛。

    當(dāng)然,要真談戀愛也沒什么,我對戀愛是沒什么偏見的哈。只是干嘛非得戀愛腦呢,害人害己,最后只有渣男占了便宜,何苦?。?/br>
    聞衍叭叭個不停,簡直要為自己的至理剖析起立鼓掌,這說上了頭一時也忘了分寸,更忘了自己懷里的是他準(zhǔn)備用茶言蓮語攻略的師尊。

    以至于他說得熱淚盈眶,低頭猝然撞進(jìn)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時,整個人愣在原地,就像一只被嚇傻了的哈士奇。

    第6章 不知禮數(shù)

    原來人身上是這么溫暖的。

    幾乎灼得他有些痛,但是

    師尊,您醒了?!聞衍下意識有些高興,但想到最后自己說的那些話,又不由得緊張起來,您醒多久了?

    顧劍寒回神,從聞衍懷中坐起來之后便一把推開了他,冷聲質(zhì)問:誰允許你擅闖本座居處的?

    聞衍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那雙琥珀頓時失了神采。他正想好好跟他講一番道理,卻突然想起那個攻略手冊的第三條。

    「拒絕一切正面沖突,引導(dǎo)對象直面錯誤。適當(dāng)服軟話講清楚,清純?nèi)嗽O(shè)非你莫屬?!?/br>
    不管了,先試試。

    方才弟子給師尊送水果,聽到里面動靜不對,擔(dān)心師尊舊傷復(fù)發(fā)就進(jìn)來了。是阿、阿衍做錯了嗎?看來以后還是不要靠近師尊為好,反正阿、阿衍也只會惹師尊生氣,對不起

    聞衍正想借機光速逃離現(xiàn)場,卻沒想到他那倒霉師尊突然開了口:本座不是那個意思。

    似曾相識的回復(fù)在哪兒聽過呢?

    不是那個意思這話說的,難道顧劍寒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不再那么冷冰冰了?

    那本攻略手冊生效了?他真的這么有天賦,一學(xué)就有效果?

    你愣在這兒干什么?

    顧劍寒陰測測的聲音乍然響起,他正常時瞳孔顏色是深黑的,就那樣盯著聞衍,像是要把他盯出一個窟窿,又像是想把聞衍卷入他的漩渦。

    對不起弟子這就走。

    聞衍以為他又要發(fā)飆,心想三十六計還是走為上策,沒想到一扭頭就聽見咻的一聲,渡霜劍破空而來橫懸在他面前,只差一點就劃破他的鼻尖。

    本座讓你走了嗎?

    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啊?!

    叫聞衍是吧?

    嗯。

    修為如何?顧劍寒起身走過去握住劍柄,那渡霜沉如巨鐵,在他手中卻沒什么重量似的,被輕而易舉地橫起來擦拭。

    呃

    考慮清楚再說,本座最討厭被人欺騙。

    聞衍耷拉道:一點修為也沒有,對不起。

    他以為顧劍寒要發(fā)火了,或者終于要問這師徒關(guān)系的來歷了,正想把日日夜夜苦思冥想的那個蹩腳理由倒出來,卻沒想到顧劍寒居然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示意他知道了。

    他好想問問他不奇怪嗎,卻又擔(dān)心到時候顧劍寒反應(yīng)過來把他逐出師門。

    顧劍寒朝書案那邊走了過去,聞衍也從木質(zhì)地板上爬了起來,剛拍完身上的灰,便瞥見顧劍寒突然朝他扔了個什么東西。他反應(yīng)極快地接了,攤開手一看,是一枚柑橘葉形狀的青玉,薄涼透光,水潤勻稱。

    那東西保你三次,算還了今日的人情。

    師尊的意思是只要阿衍收了這個東西,師尊就要和阿衍井水不犯河水對嗎?聞衍垂眸看著手中的障目葉,聲音有些低沉。

    可能是早上梳頭沒梳好的緣故,此時他頭頂上隱隱約約翹起兩撮蓬松的黑發(fā),看起來就像無力垂下的犬耳。

    顧劍寒第一次有了一種自己在欺負(fù)人的覺悟。

    他無比確定,上輩子他沒遇見過這樣一個人,傻得要命,同時身上帶著好聞的陽光氣息。

    這種人,他只要見過一次,就絕對不會忘記。

    也罷,既然他和上輩子的仇怨無關(guān),又屢次三番救了他,維護他的聲譽,那么對他好些又有何不可?反正只是一個毫無修為的未入門者,打擾不了他的復(fù)仇計劃。

    本座的確這樣想過

    顧劍寒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還要略高一寸的徒弟面容更加沮喪,反應(yīng)過來又瞬間亮了星眸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人很莫名其妙。

    和他有牽扯是什么好事嗎?

    傻得要命。

    如今也是這樣想的。

    什么啊

    但是你若是非要留在本座身邊本座也不阻攔,只要你能懂事,別做多余的事,不要給本座清理門戶的機會。

    聞衍眨了兩下眼睛,沒想到這顧劍寒這么好騙,整得他下一步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沒有事了就滾出去,別在這里站著,看著心煩。

    啊又?jǐn)[臭架子。

    師尊您等一下,我去拿個東西。

    沒等顧劍寒回應(yīng),聞衍咻的一下就沒影兒了,沒過過久又跑回來,手里拿著剛撕開的創(chuàng)可貼。

    這個是防水的,但是還是要注意不能用水泡,比如說師尊您沐浴的時候不要把臉一起沉下去了,否則傷口會被泡白。

    顧劍寒光聽他念叨去了,居然一時忘了冷聲斥責(zé)制止。

    聞衍給他臉頰貼了一個,唇下貼了一個,湊近細(xì)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師尊白得過分,睫絨密繡綿長。

    難道真的像玄幻小說里面寫的那樣,修仙之人可以排清身體毒素?

    大功告成!

    明明只是貼兩個創(chuàng)可貼,卻被他說得像是完成了什么豐功偉業(yè)一樣。顧劍寒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側(cè)臉,抬眸看他,雙唇抿得很緊。

    那雙古井無波的眸泛了漣漪。

    聞衍毫無所覺,覺得自己給顧劍寒貼得真好看,整個人也隨之高興起來,興致勃勃道:師尊,我中午吃魚,您想來點嗎?

    本座辟谷已久

    那就更要好好嘗嘗我的手藝了!聞衍朝他燦爛地笑,那對虎牙看起來咬合力十足,真的超級好吃的,不信您來試試。

    顧劍寒抗拒不了這么強烈耀眼的光,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嘴巴卻先一步說出了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那本座就不客氣了。

    聞衍的父親是著名企業(yè)家聞道,母親是法裔金牌經(jīng)紀(jì)人Lorraine,中文名鐘可竹。兩人之間是家族主導(dǎo)的商業(yè)聯(lián)姻,繁衍后代只是任務(wù)。連孩子的取名也很隨便,直接單取一個衍字,示意他們完成任務(wù),重獲自由。

    那個家里從小到大只有他,和換了一批又一批的傭人。家主對孩子不上心,傭人的態(tài)度也散漫,聞衍從小就很少喝過熱牛奶,吃過新鮮面包,直到他上一年級時看見同學(xué)帶的精致便當(dāng),才知道長身體的孩子需要吃那些東西。

    他從那一年起,就開始自己做飯。廚藝不說爐火純青,至少還是很能上得臺面的。

    鐺鐺~新鮮出鍋的番茄溪鯉~

    他擔(dān)心顧劍寒吃不了辣,于是沒有做辣口,只是單獨裝了一小碗小米辣醬,打算一會兒混著拌飯吃。

    好幸福啊,今天師尊陪我吃飯,阿衍終于不是一個人吃飯了!

    顧劍寒沒什么胃口,原本已經(jīng)后悔來這兒了,聽他這么一說,心情有些復(fù)雜:往常本座沒有陪你嗎?在那些我沒有的記憶里。

    聞衍一下子被問住了,大腦飛速轉(zhuǎn)著,想要找點什么靠譜理由:嗯師尊和師兄一般都不吃飯,阿衍很笨,經(jīng)常被落下。不過沒關(guān)系,我以后一定會加倍努力的。

    你經(jīng)脈堵塞,哪怕加十倍都沒辦法追上來,這一點我以前沒跟你說嗎?

    嗯,之前師尊的目光一直放在師兄的身上,基本上不怎么管我。聞衍悶悶道,卻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找補,我沒有抱怨師尊不好的意思,師兄那么優(yōu)秀,確實值得被注目著,不像我,只配待在師尊看不見的角落默默注視著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