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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

    他摸了老半天胡子,才故弄玄虛地說了一句:也許適合,也許不適合,你明天來就知道了。

    聞衍不解:為什么今天不能教???

    因為老頭子我還有事要忙,先走啦!

    話音未落,原地就不見了饞嘴仙的身影,聞衍四處轉(zhuǎn)著看了看,只發(fā)現(xiàn)了一張燃到一半的黃符。

    好神奇。

    親眼見識了一番瞬移符的聞衍心情不錯,順道捉了幾條溪鯉后一鼓作氣沖上了冷月峰,定睛一看卻是一道頎長的青影,站在不遠處,無悲無喜,冷得像一尊寂寞的雕像。

    第10章 正道之巔

    顧劍寒就那么靜靜地盯著他,不說話,也沒有動作。他沒有穿練劍的道服,一襲繁復的冷月紋云邊青袍被山嵐吹得獵獵作響,腰側(cè)的渡霜瀲著森冷的寒光。

    聞衍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直覺氣氛不太好,正想說點什么,那人卻冷冷地轉(zhuǎn)身走了。

    又哪里惹到他了?

    聞衍渾身都是灰,活像剛剛從礦洞里挖了煤出來的,剛剛那個小插曲并沒有被他放在心里,他照常沖了澡換了睡衣,打開那本原著仔細研讀。

    方才那種卦印是很常見的測靈卦,與其相配的應該還有驗靈石才對。前者檢測修者在五道中的天賦,后者查驗修者的靈根等級。

    按理來說靈根等級越高,修道的天賦也就越高。靈根分一到七階,七階之上就是圣階。目前修真界也只有三個七階修者,顧劍寒,清虛門掌門冬知雪,還有就是魔尊,所謂的圣階到底存不存在至今還有爭論。

    顧劍寒是世所罕見的七階冰系靈根,靈力極凜極寒,和所修的渡霜九式相輔相成,修煉速度也非同凡響。相反,若是修者沒有靈根作為輔助,沒有靈力和威壓的加持,也很難在五道上有所成就。

    所以即便他符道天賦再高,在靈根廢柴的情況下也必定有所局限。

    不過眼下能保命就行。

    簡單地吃過晚飯后,聞衍開始鼓搗他的單反相機。這相機是新買的,他高中時用的那個還在家里的茶幾上,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摸到。

    相機顯示的時間日期和區(qū)域全都亂了,不過沒那臺手機那么離譜。聞衍沒去調(diào),畢竟連世界都已經(jīng)換了一個,準不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聞衍站在窗邊轉(zhuǎn)動鏡頭,想看看鏡頭轉(zhuǎn)動是否流暢。他用的是70200mm變焦鏡頭,當焦距調(diào)大的時候,便看見中間的青影越來越清晰。

    這是顧劍寒?

    他沒見過顧劍寒練劍的樣子,原著也沒有做過多描述。他以為他們劍修都是力拔山兮氣蓋世那種形象,還想著顧劍寒看起來骨峭瘦弱怎么當劍道第一宗師,沒想到他真正揮劍時卻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并未調(diào)動周身靈力,單憑一身浩然劍氣劈山山倒,摧巖巖崩。冷月峰峰主在外很少使用靈力,那股威壓也淡得要命,讓人無法窺探到他的真實水平。

    畢竟那套渡霜九式就已經(jīng)讓三界為之震撼。

    他身高腿長,風骨綽約,滿頭青絲只用一條綢帶束起,舉手投足間似乎都是不容褻瀆的孤傲矜貴,清冷得不可方物。

    聞衍趕緊收回相機,不敢多做冒犯。

    冷月峰風涌云攢,雷霆轟鳴,清虛門內(nèi)關(guān)押的妖獸嗚咽不止,東極魔界境內(nèi)哀嚎震天,聞衍感覺到暝色瞬間籠罩了峰頂,窗外草木戰(zhàn)栗搖曳,山谷中傳來崩裂的巨響。

    不是吧這么大陣仗?擱這毀天滅地呢?

    聞衍把單反藏好后打開窗看了一眼,卻不見顧劍寒的蹤影。他正暗自奇怪,卻聽見一陣凄厲又陰鷙的狂笑。

    他迎著刺刀一般的山風,順著那怪異的笑聲找到了顧劍寒。

    他躺在嶙峋的碎石上,臉白得像個死人,長發(fā)撲散一地,深紅的血瞳里是同清晨一樣的古井無波。

    聞衍想起前幾天在后山撿到他的場景,不由得心頭一緊,扒著峭壁撥開割rou見骨的麒麟草,火急火燎地去到了顧劍寒身邊。

    然而甫一碰到他,腰側(cè)的障目葉就裂紋遍布,那是三條命用掉一條的標志。

    他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師尊,醒醒,您還好嗎?

    他想把顧劍寒扶起來,然而卻不小心扯到了他的頭發(fā)。顧劍寒微不可察地皺了眉,雙眸慢慢對了焦。

    師尊,您先讓這風停下來,不然我沒辦法帶您回去。

    顧劍寒被他半抱在懷里,出人意料地是居然沒有抗拒,也沒有生氣,他只是輕輕笑了一聲,那聲音陰狠得像是從地獄里爬上來索命的幽靈。

    停什么?就這么吹著不是很好么?渣滓不就應該成堆地去死么?

    聞衍只當他腦袋不清醒在這胡言亂語:師尊,您身上好冷,而且好像越來越冷了,停下來好嗎?阿衍沒有修為,真的被吹得很痛。

    顧劍寒沒回話,只是靜靜地靠在聞衍寬闊的肩膀上。他的身體早就被萬骨巫的反噬凍僵了,連經(jīng)脈都在壞死的邊緣,可是這個人的懷抱如此溫暖,就像陽春三月融融的光線,燙得他直想流淚,卻怎么也舍不得逃開。

    誰讓他生來注定是一只卑賤的飛蛾。

    聞衍又喚了他好幾聲,好說歹說顧劍寒就是無動于衷,靠在他懷里就像死了一樣,身體越來越冷,連指骨都凍得咔咔作響。

    聞衍承受不了這么久的風刃折磨,終于忍不住悶哼一聲,偏頭在一旁重重地咳了起來。

    這風刃中蘊含著磅礴的劍氣和詛咒之力,聞衍只是一介凡人,再怎么能抗也熬不下去。他甚至動過拋下顧劍寒先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再說的念頭,可是懷里的身體處于失溫狀態(tài),而顧劍寒又一副腦袋不清醒的樣子,誰知道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事。

    書中說顧劍寒屬于外冷內(nèi)熱的那種性子,不喜殺生,起初心腸是很慈悲的,雖然后來唉,反正也沒有其它辦法,不妨冒險一試。

    然而他咳了老半天,風居然還是那么大,而且還在源源不斷地朝東極涌去。

    聞衍有點抓狂。

    正當他忍無可忍之際,懷里的顧劍寒卻突然悶悶地咳了一聲,隨后風勢迅速平息下來,草木從狂簌不止到輕輕搖曳不過眨眼一瞬間,聞衍還沒反應過來,天地間又重回平靜。

    這是成功了?

    師尊?!聞衍喜出望外,一把抱緊渾身冰冷的顧劍寒,雀躍道,風停了!

    顧劍寒輕輕嗯了聲,無意識地在聞衍肩窩蹭了蹭。

    下一刻,兩個人都愣住了。

    師、師尊,您是不是很冷?聞衍大著膽子摸了摸他的額頭,能明顯地感覺到一股陰寒之氣汩汩地往外冒。他覺得顧劍寒是冷得受不了才蹭他,于是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顧劍寒不回話,只是怔怔地看著聞衍睡衣上活潑可愛的柴犬圖案,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

    其實他也不是受不了寒。

    他靈根就是七階冰系,靈力中蘊含著刺骨玄冰的純粹力量,那是足以將元嬰期修者活活凍死的溫度。他晚上睡覺其實不睡床,睡的是冰棺,每到中夜就會劇痛難忍,寒霜遍身,直到清晨第一絲曙光降臨,才逃命般地從冰棺里爬出來。

    他的生命便是一片寂寥無人的冰原,越是渴望光與溫暖,就越是墜往自毀的深淵。

    人人都覺得冰系修者不怕冷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可顧劍寒他偏偏畏寒。他原本只是清孤河邊撿垃圾的小乞丐,沒有父母也沒有恩師,靈根覺醒時是一個饑荒年的冬天,他又冷又餓,卻還要被新生的靈根折磨。他差點被自己身上冰冷徹骨的靈力活活凍死的時候,是魔尊莫無涯的母親路過,施舍了他一份糕點。

    人們仰望冷月峰這正道之巔,卻沒有一個人問過他待在高處情不情愿。

    他曾經(jīng)懷著報恩之心企圖朝輝煌明亮的魔宮縱身一躍,最終卻只配被鎮(zhèn)壓在萬鬼牢十七層飲恨黃泉。

    他好痛。

    師尊,師尊?

    聞衍摸了摸顧劍寒的額頭,又覺得感覺不太出來,于是傾身用自己的前額輕輕抵住顧劍寒的前額,認真地判斷體溫高低。

    好像終于沒那么冷了。

    還沒等他撤身離開,原本沉沉睡去的顧劍寒卻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他的師尊睫毛太長了,這么近的距離,似乎都能掃到他的臉上

    等等!

    師尊!您聽我解釋!聞衍飛速彈開,狡辯道,我只是想測一下您還冷不冷,還要不要再加被子,萬萬不敢有別的心思!

    顧劍寒冷冷地掃了一眼身上了三床被子,面無表情地望向聞衍。

    這就拿開,這就拿開!

    聞衍一把子將三床被子掀開了,這酷熱的天氣,顧劍寒身上居然一點汗都沒出,聞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袍,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還是冷的。本座昏迷了多久?顧劍寒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完全沒有一點昏迷之后的頭痛和虛弱癥狀。

    難道是睡著了?

    不可能。

    冰系靈根不在冰棺里是不可能睡著的。

    沒多久,兩三個時辰而已,現(xiàn)在大概是午夜時分,您要不繼續(xù)睡?聞衍沒忍住打了個哈欠,像是終于松了口氣似的,困意也隨之涌了上來。

    午夜?顧劍寒心下一凜,如臨大敵似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青玉儀,果然指針正對準了子時。

    他下意識捂住心口,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

    師尊,您哪里不舒服嗎?怎么捂著胸?

    閉嘴。

    聞衍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煩躁,想著這祖宗又發(fā)脾氣,正想找點什么話回了開溜,眼皮卻先一步不受控地黏在了一起。

    顧劍寒冷眼看著倒在自己床邊的小徒弟,不知過了多久,居然放下了自己按在心口的手,遲疑著、極其緩慢地,用冷白的指尖觸了觸他微微上翹的發(fā)絲。

    第11章 不可或缺

    翌日,冷月峰下起了雨。窗外雨聲擊打湘妃竹葉的聲音閑適悅耳,潺潺流水順著青巖漫延山下。

    聞衍這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的時候居然還趴在顧劍寒的床邊,起床的動作稍微大了些,骨頭便喀地響了一下。

    聞衍照例伸了個懶腰,等全身的肌rou血液和交感神經(jīng)都被喚醒之后,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何處,而此時榻上人早已不見蹤影。

    昨晚實在太困了,眼皮子打架,腦袋一沉就原地睡了過去。不過顧劍寒居然沒把他趕走,簡直讓人意想不到。

    書里說他晚上睡覺房里是不能有人的。

    聞衍想不通也不再繼續(xù)想了,總之都是過去的事。他隨意地用手抓了抓頭發(fā),壓了壓上翹的那兩撮,卻突然摸到了一點水跡,涼涼的,莫名讓人想起化開的冰霜。

    什么東西,聞衍心想,該不會是顧劍寒夢游抱著他頭啃了兩口吧?

    他想找面銅鏡看看自己頭發(fā)上有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卻一眼看到了對面那幅畫像,心中默念晦氣晦氣,銅鏡沒找到,卻在書案上看見了兩封信。

    收信人寫的是阿寒,落款是涯哥哥。

    聞衍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莫名覺得很不舒服。

    可能只是因為這人太油膩了。

    他不想看這些東西,更不想因為這種東西擔上被顧劍寒暗鯊的風險,于是趕緊遠離了那方書案,準備先行離開。

    上次的竹制門扉已經(jīng)被聞衍踢爛了,如今落星閣換上了符紋禁制,簡明流暢的冷月紋線條在門口瀲滟著寒光,聞衍伸手觸了觸,便聽見一聲清越的劍嘯。

    居然出不去。

    這扇正門出不去,說不準還有其它出口,聞衍清楚自己的實力,并不頭鐵地在這一棵樹上吊死,而是出了臥室打算找找其它門或者窗戶也行。

    結(jié)果一出門,便看見他那倒霉師尊正和一個白發(fā)少年對坐飲茶。那少年長發(fā)及腰并不加冠,穿著暗紋繁復的銀邊冬袍,肩上還披著毛茸茸的雪絨云肩。

    這中伏天的他們修真界的人都這么怕冷的嗎?

    顧劍寒拂袖放下茶杯,偏頭冷冷地睨了他一樣,聞衍不明所以,還未開口,便聽見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劍寒,是我眼花了么?冬知雪差點驚掉下巴,你的房間怎么會有人還是你的小徒弟!

    你也知道他是我的徒弟?

    誒?

    顧劍寒沒回話,起身朝聞衍走了幾步,聞衍覺得今天的師尊好像有哪兒不一樣,好像更有精氣神兒了一點,不像往日一樣死氣沉沉的。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人一有精神,連眼尾似乎都沾染了一點生氣似的,深眸也更亮了些。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聞衍這才發(fā)現(xiàn)他師尊膚白勝雪,往日里那張臉總是慘白慘白的,總是似有若無地帶著些哀惶陰鷙的神色,今日倒好了許多。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么?

    「冬知雪清虛門掌門,渡劫后期,常為人族少年形態(tài),極擅煉香,性格溫和可愛,喜歡養(yǎng)羊,有收集癖,曾引顧劍寒為知己,后慘遭魔尊殘害。」

    你在發(fā)什么呆,還不快過來見過你冬師叔,他有東西要給你。

    哇!劍寒你!就知道薅我羊毛!冬知雪氣鼓鼓道,將杯里的雪頂天山初茶一飲而盡,根本不知道心疼。

    雖然說這個金手指對他來說真的不可或缺,但總有某些時刻聞衍寧愿自己不要知道每個人的結(jié)局才好。

    這兩人明明關(guān)系這么親密,最后卻還是反目成仇,死得一個比一個慘。

    只是為了一個男人,何必。

    冷月峰弟子聞衍,拜見掌門。

    唔叫我冬師叔就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叫我知雪也是可以的。

    絲毫沒有架子。

    聞衍喜歡和這樣的人相處,不自覺地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冬師叔。

    喊人就好好喊人,笑得那么傻做什么?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傻子?

    誒?師尊?

    冬知雪瞅了瞅顧劍寒的臉色,又瞅了瞅聞衍的表情,忽然福至心靈地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沁到眼角了,簡直沒有正道第一門派掌門人的風度。

    他身上帶著七階風系威壓,無論如何遮總是無法做到像顧劍寒那樣滴水不漏,情緒外露時便很是明顯。顧劍寒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伸指觸了觸聞衍的心口,開了一個單人防御結(jié)界。

    聞衍身上的壓力瞬間消失了,他下意識抬手捂住顧劍寒方才觸過的地方,覺得這師尊有時候還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