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無妄聽見動靜,略微轉(zhuǎn)頭,眼皮一跳。 便瞧見他臉色像鬼一樣白,嘴角的殷紅色顯得格外刺目。 怎么回事? 他不去看他裸著的背,沖了過去。 鮮紅的血在清澈的水中,很快就被水渦沖散了。 江眉卿勾了勾嘴角,漫口道:沒事。 他回頭,便瞧見無妄在岸邊居高臨下地瞧著他。 他曖昧地笑了,仙尊現(xiàn)在又不避諱了? 無妄的眉心往下壓了壓,眼神晦暗,忍了忍,終究沒說什么。 江眉卿伸出手,嗔軟道:仙尊,拉我一把。 他的手很冰,幾乎不帶溫度,握著就像冰塊,讓人疑心連血液都是冷的。 江眉卿就著無妄的手爬上岸,跟在他后面走了兩步,忽然眼睛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無妄隱約察覺到了什么,唰地回過頭,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他。 醒醒! 他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才發(fā)覺他的體內(nèi)靈力亂竄,壓制不住,隱隱有燒入心窩的嫌疑。 明明靈海堵塞,還亂用靈力? 他這是想要找死? 無妄壓著怒意,將他放在地上,扣著他的手腕,幫他引出來。 他閉著雙眼,面色蒼白像透明似的,眉眼柔順地垂著,平時沒有察覺,此時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眉毛秀而長,貼著眉骨恰到好處地勾落,倒比他平時伶牙俐齒的模樣乖多了。 無妄曾經(jīng)聽他師尊說過,男子眉毛若生得秀氣,是個善思多苦的人。 他垂眸落在他臉上,若有所思。 四野輕風拂過,像是撓在人心上,微微發(fā)癢,又摸不著。 片刻后,無妄收了手,瞧著他呼吸漸漸平緩,頓了頓,撿起他的衣裳,蓋在他身上。 此時,天際一龐然大物壓了過來,遮住了日光,投下巨大的陰影。 仙尊好,又見面了。 顧簡輕笑著凌空而下,驟然瞥見躺在地上的人,眼底微動,表情浮夸。 呀,我女鵝這是咋了? 無妄輕淡地瞥了他一眼,微微側(cè)身,擋住他的視線。 睡了。 顧簡愣了愣,臉變得比翻書還快,我說仙尊啊,我不是千交代萬囑咐嗎?不能讓他少了一根頭發(fā),這下倒好,人直接沒了,你說說,你怎么賠我個活蹦亂跳的女鵝? 無妄可沒耐心跟他瞎扯,不言不語地轉(zhuǎn)過身,將衣裳裹在江眉卿身上,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讓開。 不是,你要帶我女鵝去哪?顧簡連忙跟了上去。 他此去一無所獲,還以為要被江眉卿罵一句廢物了,沒想到那姓江的倒自己就暈過去了,還省得他編理由,現(xiàn)在心里正偷著樂。 就是沒明白,他咋地就暈過去了? 以他的修為,別說輕易暈過去,就是大戰(zhàn)一場都不一定大戰(zhàn)一場? 顧簡瞧了瞧江眉卿衣裳不整的模樣,又瞧了瞧無妄,倏地想到了什么,頓時瞳孔地震。 ?。?/br> 他清清白白的女鵝?。?/br> 就這么沒了。 還暈過去了? 這個無妄該有多猛? 該不會是被勉強的吧? 顧簡越想心里越慌,這丫的啥都沒跟他說,他怎么知道這野男人是什么品種? 但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 顧簡突然間義薄云天,趕了幾步,擋在無妄面前。 仙尊,這不太合適吧?都說仙尊是修無情道的,貿(mào)貿(mào)然帶這么個人上山,不合適吧? 無妄道:與你何干? 當然有關(guān)! 顧簡瞬間挺直了背脊,他跟江眉卿一塊兒打著架長大的,壞事一起干,受罰相互推,這么多年感情沒有,道義還是有的。 你跟他,什么關(guān)系? 無妄微微瞇了瞇眼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顧簡,終于問出了他心里盤桓許久、隱秘而幽暗的問題。 顧簡聽了這話,也瞇了瞇眼睛。 忽然就勾了勾嘴角,笑得跟人精似的。 這野男人,八成不對勁。 他是女鵝?。∥也皇钦f過了么,仙尊不信? 無妄冷冷掃了他一眼,決定不再跟他廢話,兀自繞開了他,朝前走去。 顧簡怎么肯?! 仙尊,把人留下! 無妄道:我勸你滾遠點。 仙尊,你這是強占人 顧簡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無妄的靈器已經(jīng)倏然劈到他面前,直直對著他的眉心,寒光閃閃。 他輕嘶了一聲,看著自己鬢邊一縷頭發(fā)被削了下來,飄飄灑灑離他而去。 這要是換成他的腦袋 不堪設(shè)想。 他把心一橫,算了,生死面前,只能插朋友兩刀了。 顧簡伸出兩根手指推開劍刃,笑瞇瞇道:誤會誤會!女鵝托付給仙尊,我心甚慰,仙尊走好。 一陣風拂過,那人從他身旁擦過,眼角都不帶斜一下的,揚長而去。 顧簡瞧著他離去的方向,慢悠悠地搖搖折扇,眼角帶笑。 任你百丈冰峰剛,還不是要化作繞指柔? 他輕輕一笑,拽了拽龍象的耳朵。 蠢東西,你說那仙尊是不是比你還蠢? 龍象聽得懂他的話,甩了甩耳朵,一惱走開了。 顧簡哈哈大笑,走吧,我們也去參加仙盟大會,順便磕磕糖。哎,蠢東西,你不樂意??? 天下仙山,莫若昆岫。 茫茫蒼穹之下,昆岫山巍峨聳立,層巒疊翠,薄霧繚繞。其下九萬級臺階鋪陳連綿,接天入云。 山巔之上,是修真界的第一仙門所在暮云宗。 望不到盡頭的云端處,傳來幽遠的鐘磬之聲,如同空山新雨之后扣在軟泥青苔上的木屐,古樸而沉靜。 無妄抱著江眉卿沿著臺階而上,起落飛躍之間,引來不少弟子注目。 咦?那不是無妄仙尊嗎? 好像是。 他不是在閉關(guān)嗎?怎么在這? 他抱著的人是誰啊? 第18章 暮云宗(四)(改bug) 數(shù)月未開,云空殿積滿塵埃。 當無妄抱著江眉卿踢開殿門的時候,把院子里正在清掃臺階落葉的弟子們嚇了一跳。 幾個人抬頭看了看站在門口的仙尊,個個瞠目結(jié)舌。 仙尊不是正在閉關(guān)嗎? 見了鬼了? 無妄卻不理任何人,徑直往內(nèi)室走去。 因之經(jīng)常有人打掃,內(nèi)室房室潔凈如初,不沾染一點煙塵。 他剛把他放在床榻上,江眉卿的眼睛就睜開了,倒把眼前的人愣了一下。 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短暫的迷茫之后漸漸明朗。 這是暮云宗? 無妄淡淡地點了點頭。 江眉卿環(huán)視了一眼,不愧是他的居所,滿屋素色,禁欲又無趣。 他微微笑道:仙尊這是帶我回來見長輩? 胡說什么? 無妄斥了他一聲,退開幾步。 這里是暮云宗,你最后安分點。 江眉卿哦了一下,勾住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軟軟地道:仙尊,我疼。 無妄以為他又要作妖,使勁甩開他的手,剛想?yún)柭暢庳熕瑓s瞥見他額角汗珠密布,臉上猶帶著輕浮的笑意。 他皺緊了眉頭。 都疼成這樣了,就不能再安分些? 無妄猶豫了片刻,俯下身去,把他攙扶起來。 他身上的衣裳本就是虛浮地披著,現(xiàn)下一起身,衣物滑了下去,露出白皙的皮膚。 無妄被那白玉一樣的膚色刺到,頓時臉上一哂。 江眉卿勾唇一笑,戲弄他,仙尊,你看都看了,不用對我負責嗎? 閉嘴。 無妄真是恨不得他不要長嘴,扔掉最好。 他為什么要把他帶回暮云宗?應(yīng)該扔在那靈水潭邊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他忍了忍,將手掌聚攏靈力,猝然按在他的后心上。 呃江眉卿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無妄遲疑了一下,痛? 一滴冷汗順著江眉卿的臉頰滑下,他想了想,道:心痛。 無妄: 又在胡言亂語。 心痛仙尊不肯對我負責。 他幽幽嘆道,仿佛真的很難過似的,仙尊看也看了,摸了摸了,還不肯負責 無妄冷聲道:你再胡說,靈力岔了,可別怪我。 江眉卿想了想,按照無妄這種少見多怪的性格,還真有可能。 罷了罷了。 這種心如頑石的人,撼動不了,他不必再白費力氣了。 融融的暖意從后心灌入,逐漸驅(qū)散了刺骨的疼痛,他忍不住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雖然無妄此人,冷心冷面不懂風情,但這么厭惡他,還能給他療傷,是不是該謝天謝地了? 一炷香后,無妄收了手,起身站了起來。 我去取藥,你服下后,應(yīng)該就不會有大礙了。 江眉卿乖巧地望著他,謝謝仙尊。 他站起身來,頓了頓腳步,不忘警告他,你安分點。 哦。 無妄走了幾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退了回來,他們?nèi)缃襁€被赤練連著。 江眉卿也猜到了,正準備從床榻上下來,跟他一起去。 下一刻,卻瞧見無妄驀地在手中結(jié)了個印。 那印呈圓形,滾了一圈蓮花飾邊,泛著微藍的光暈。 每個宗門往往都會有獨立的結(jié)印方式,秘不外傳,且結(jié)印之時,是不予外人在的。 江眉卿: 他現(xiàn)在轉(zhuǎn)過頭去還來得及么? 無妄倒好似并不介意,忽然一揮手,不遠處的三足金烏銅爐驀地離地升起,一縷微弱的光芒漸漸逼了過來。 越來越近之時,那一團光暈忽然化成一柄利器,長約三寸有余,鋒芒畢露,寒光凜冽,令人不敢直視。 江眉卿瞧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玩意兒,他直覺這東西不簡單。 果然,下一瞬。 只見那柄利器忽然朝他而來,懸在二人之間,唰啦一聲,竟然就把困的兩人許久的金絲赤練給一分為二了。 江眉卿: 暮云宗真不愧是第一仙門,天材地寶都藏著呢。 早帶他回來,不就早解了? 無妄神色淡淡地將赤練從腰上解下來,然后推門出去,把外面的弟子嚇了一跳。 在這作甚?他冷聲道。 弟子端著茶盅,恭敬道:弟子來給客人奉茶。 無妄瞧了瞧,倒也無話可說,這是暮云宗的待客之道,只是他從來不曾帶人回來過,忘了這個規(guī)矩。 他余光瞥了里間,進去吧,放下就走,不要跟他廢話。 這個人巧舌如簧,指不定就會帶歪了他們。 是。 那弟子推門進去,走得穩(wěn)穩(wěn)當當,目不斜視,將茶盅置于案上。 江眉卿瞧得神奇,他從前在不周山,自己就很散漫,連帶著身邊的人個個都沒上沒下的,景明就特別厭惡他的隨心所欲,每每看見他,都要罵他幾句。 江眉卿就很不爽,于是就總拿他的人開刀。 那群人都被他教成死腦筋,一騙一個準。 弟子低著頭給他行了禮,然后準備退出去。 你等下。江眉卿突然叫住了他。 那弟子愣了下,回過頭來,瞧了他一眼,倏然一驚。 滿屋清雅之中,床榻上那人姿容殊麗,衣衫不整,肩頭半露凌亂的鬢發(fā)濕潤,眼尾發(fā)紅。 天哪,這太容易讓人浮想聯(lián)翩了! 弟子幾乎瞳孔地震,仙尊這是做了什么? 見那人眼睛發(fā)直地看著自己,江眉卿垂下眼眸,掩住眼中得逞的笑意,聲音壓得低低的。 你可以幫我找件衣裳來么?這件破了。 什么?! 弟子忍不住想,仙尊這是得多猛? 他不敢再看,倉促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逃似的退了出去。 我我去找找看。 江眉卿看著他奪門而去的背影,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都跟無妄一樣,死腦筋。 笑著笑著,他又覺得累了,于是仰頭倒了下去,閉目休息。 再說那名弟子,忙不迭從內(nèi)室中退了出來,跑回了弟子們的居所。 少年們聚在一起,紛紛討論著如今仙尊突然出關(guān),恐怕要考察他們的課業(yè)了,這段時間或有偷懶者,該怎么應(yīng)付? 突然,一個少年沖了進來,就是適才給江眉卿奉茶的那個。 師兄們,我們恐怕要有師娘了! 少年們一起唰地回過頭來,? 眾臉疑惑。 那弟子忙道:真的,我看見了,仙尊跟他之間舉止親密。 少年們嗤笑一聲,仙尊修的是無情道,你騙誰?要是被宗主聽見了,仔細拿你去戒律堂。 我沒有說謊,他衣服都爛了!那少年急急分辨道,現(xiàn)在就在仙尊的內(nèi)室里。 少年們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仙尊一心修道,從來沒有帶外人回過云空殿,這在暮云宗是眾所周知的。 早間就有弟子瞧見仙尊帶了個人回來,他們還以為是謠傳,現(xiàn)在看來,是真的? 真的,我沒騙你們。 怪不得仙尊出關(guān)第一件事,不是找我們問課業(yè),我還以為他有事。 那是不是該謝謝這位師娘,至少仙尊就顧不上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