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
軒轅家主是覺得,這脈心不重要么? 軒轅鴻軒哼笑:即使今日你搬回一局,贏得老夫又如何?擅自盜竊追殺令,足夠老夫聯(lián)合另外四大家主,另簽一道追殺令了,你覺得,你能抵抗得住五大家族聯(lián)手之力么?你以為,五大家主和那些世家一樣無用么?若非老夫一時失察,被你損毀仙脈,竊了脈心,豈會受你一個黃毛小兒掣肘。 昭昭道:別廢話,回答問題。 軒轅鴻軒撩起衣袍,慢悠悠坐了下去。 老夫倒是好奇,你與這吳秋玉,究竟什么關系。你不是戰(zhàn)神門下弟子么,為了一個人人得而誅之、上了仙族追殺令的仙門叛徒,不惜欺師滅祖,刺傷自己師尊,把這中州攪得天翻地覆,為了什么?就為了替這叛徒正名么? 那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此叛徒所犯罪孽,罪證齊全,天理難容,就是鬧到天君面前,也不可能翻案。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知道鳳凰火之事么?告訴你也無妨,薛氏滅門案,并非他犯下的第一樁縱火案,早在四百年前,他便曾縱火燒死中州負責看守劍道的仙門崔氏。只不過,當時所有目擊者都死在了大火中,鮮少人知道而已。 昭昭冷冰冰問: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是因為,有個崔氏弟子,被搶救了過來,及時跑到宣陽仙府向我報告了此事??上堑茏觽?,說完之后,便氣絕倒地,死掉了。 怎么?你也知道吳秋玉擅使鳳凰火?既然知道,你就該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 昭昭心道,鬼才信你的屁話。 我知你不信,肯定以為我說的是屁話??赡阋詾?,吳秋玉僅得罪了我軒轅一族么?單憑我軒轅鴻軒空口白舌,怎么可能說動另外四大族,與我一道簽署這道追殺令。 至于薛氏滅門案真正的元兇,那是發(fā)生的蜀中境內,案子是周昌明斷的。你若要問,也得問那周昌明去。 昭昭縱身躍下,瞬息功夫,已立到軒轅鴻軒面前。 軒轅鴻軒神色一變。 似他們步入神域的高手,周身都會有自己的域,修為低弱者,若擅自接近此域,定會被域內仙力擊傷。 然而這少年,小小年紀,竟輕易穿過他的域,近了他的神。 昭昭眸光冷若星子,啪啪兩個耳光,就抽在了軒轅鴻軒面上。周圍修士大驚,軒轅鴻軒懵了一瞬,方覺面上一陣火辣辣的痛,口角鮮血直流,登時大怒:豎子! 這是你該得的,留你狗命,不是因我心情好,而是因為 少年聲音忽輕了些。 終有一日,我要讓你跪在弒神臺前,磕頭認罪。 軒轅鴻軒瞳孔狠狠一縮。 昭昭沒再說話,取出懷中玉尺,讓軒轅鴻軒將署名抹掉,換了脈心,便轉身,一人一劍,飄然向雪山深處而去。 家主! 修士們紛紛上前。 軒轅鴻軒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嘔出血來。 好一會兒,方緩過氣來,低吼道:立刻準備坐騎,本君要去一十四州,要去天族! ** 昭昭,我們要去何處? 無情再次在內府問。 雪花紛揚落下,天地一片皚白。 昭昭伸手拂落羽睫上一片雪花,道:去西州,昆侖。 然后再去玉山、龍族、蓬萊。 他要將斬殺令上的署名,一個一個抹去。 最后,再回觀音村。 第87章 青云之上25 穿過雪山,再往西行百里,便是西州地界。 昭昭。 前面好像有人吶。 無情忽然有些警惕的開口。 昭昭停下腳步,抬頭,果見蒼茫雪地間,立著一道玄色人影。 那人身上落滿雪花,俊逸的眉眼如同雪鑄,不知已在雪地里站了多久。此刻,正舉目望著連綿不絕的山脊看。 聽到動靜,那人也收回視線,慢慢扭過頭來。 昭昭愣了下。 四目隔空相對良久,昭昭始抬步走過去,平靜問:君上也是來阻止我的么? 長淵已摘了銀面,額上只余一道淺淺的赤色印記。 打量著眼前少年,沒什么表情道:怎么,現(xiàn)在連聲師父也不喊了么。 昭昭看向長淵胸口,那里已看不出任何被劍刺傷的痕跡。 沉默須臾,少年道:之前種種,是我理虧,我知道,我已無資格再拜入君上門下。君上要逐我出師門,或是清理門戶,我無話可說。只是只是,不會甘愿受死,不會任本君宰割,對么? 長淵毫不意外,幾乎是笑著說出這句話。 昭昭抿了下唇,默認,手,已悄然按在背后靈劍上。 長淵看著少年這細微的小動作,看著昔日纏著黏著自己的少年,如今像防備仇敵一樣防備著自己,心中不免生出一陣凄涼。 本君那日不會傷你,今日亦不會傷你。 本君若真要與你動手,亦不會等到此刻。 昭昭動作輕頓,抬眸,略意外,略困惑的望著長淵。 隨著元府內修為大漲,少年漆黑烏眸越發(fā)冰冷透徹,如同冰水洗過的葡萄一般。 長淵道:吳秋玉之事,的確令本君憤怒失望,只是,本君并非昏庸愚昧之人,本君知道,刺傷本君,非你本意。 你可知,以一己之力對抗五大族,為一個仙門叛徒正名,你要走的,是何等艱辛坎坷的一條路? 你年紀還小,現(xiàn)在放下執(zhí)念,專注修行,還來得及。司神簿上,已經(jīng)有了你的名字,只要你愿意回頭,本君可立刻在雪霄宮為你建一座仙府。好好生活,難道不好么? 當然是好的。 昭昭在心里想。 自從百歲宴后,被識出妖族身份,他寄人籬下,費盡心思的討好人,巴結人,把自己變成一個自私自利、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不就是為了尋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么? 如果此刻,他仍是寄居在麒麟宮,無依無靠舉目無親的弱小少年,一定會開心的打滾,立刻馬上搬去雪霄宮,自己的仙府去。 可是他遇見了師父。 在從云端跌落塵泥之后,在最傷心最絕望,幾乎斷絕生念的時候,再一次,享受到了世上獨一無二的寵愛。 他才知道,他真正所求的,并不是高貴的仙族身份,也不是錦衣玉食的奢華日子,只要有一個真正疼愛他的人,就是日日住在破舊的茅草屋里,穿粗糙的麻布衣服,喝帶著苦頭的蔬菜湯,晚上餓肚子,他也是高興的。 可師父走了。 他再一次沒有了家。 這世上,也再也不可能有其他人像師父一樣疼愛他,稀罕他了。 昭昭清楚而殘酷的知道,自從選擇入無情道起,他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他不像柳文康一樣,心懷大愛,以追求世間極致力量為樂。他是被驕縱著長大的,他渴望被關心,被疼愛,還十分享受同齡人的吹捧和恭維,他就是這樣一個沒出息的人。他不是勘破了所謂的七情六欲才入道的,而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世上沒有師父,于他而言,就等于四大皆空。 昭昭努力揚了下嘴角,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道:多謝仙君,大肚能容,不與我計較。 只是,我意已決,不會走回頭路了。 日后再見,仙君也不必再對我手下留情。 上回說,要請仙君喝酒,可惜此地無酒坊,只能下次了。 昭昭說完,輕施一禮,抬步就要往前走。 長淵隱在袖中的手握成拳,輕問:吳秋玉,于你便那般重要么? 昭昭輕垂下羽睫,沒有吭聲。 長淵閉目,指骨青白。 忽然想起,百年前的那夜,那個小小的少年,曾蜷在他懷里問他:我想知道,師尊當年收我為徒,除了因我死纏爛打,除了因我與墨羽長得像,還有沒有一點點其他原因? 他當時不理解這樣的問題。 如今,萬沒想到,他竟然也想問一句:你當日拜本君為師,除了因本君生得像吳秋玉,有沒有一點其他原因。 這些年,那些撒嬌,孺慕,討好,難道全然是假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真心么? 他雖未盡到師尊之責,可也盡力在庇護他,如何忍心,看他這樣一個人再四處漂泊。 長淵終是不會問出口的,緩了須臾,睜開眼,道:既無酒肆,便在這里陪本君喝一壺吧。 他輕一拂袖,掌間已多了只青玉酒壺。 昭昭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長淵自在山石上坐了,道:是當年靈樞從寒潭里撈出來的。 昭昭這才想起,他當年在一十四州初釀的一批上品蓮花瓊漿,因為種種原因,沒能送到長淵手里,便偷偷埋到了寒潭里,準備埋夠三十年,再尋機會送給便宜師父,如今,已經(jīng)是一百三十年了。 昭昭默了默,也跟著在一邊石頭上坐了。 長淵化出兩只玉盞,啟開酒壇,注滿酒液,一杯遞給昭昭,一杯留給自己。 淡淡的蓮香混著酒氣,在雪山之間彌漫。 昭昭捧著酒盞,喝了一口酒,喉間立刻生出一股綿熱,連帶著身體暖呼呼的。 長淵也屈膝而坐,飲了一口。 兩人一杯接著一杯,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喝到暮色四合,薄夜落下。雪依舊在無聲飄落,映照四野。 昭昭飲完最后半盞瓊漿,起身,負劍與長淵告別。 長淵亦起身,從袖中另取出一根赤色發(fā)帶,綁到少年發(fā)間,道:本君知道,在你眼里,未必瞧得上本君這個師尊。 只是,前路遙遠,本君希望,你能平安無事。 若是累了,可隨時回北宸仙府,或者雪霄宮。只要你愿意,這兩處,永遠是你的家。 還有你修無情,縱使對吳秋玉,也不可執(zhí)念太深。 昭昭垂目,沒再說什么,轉身,向著茫茫雪山深處走了。 長淵立在原地許久,一直等少年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方一揮蓮袖,化出萬千赤色劍影,懸于雪山之巔,照亮那一道道崎嶇山路。 ** 雪霄宮前。 軒轅鴻軒焦灼的等在正殿外,過了許久,緊閉的正殿門方緩緩打開。 墨羽帶著梵音自殿內步出,微微笑道:讓你久等了,軒轅家主。 軒轅鴻軒下意識朝那肅穆威嚴的大殿深處望去:君上他 哦,你說師尊啊。 實在抱歉,師尊近日舊傷發(fā)作,需閉關數(shù)月,日后這雪霄宮大小事務,便暫由孤這個大弟子打理了。不知軒轅家主此次匆匆趕來,是為何事? 這 軒轅鴻軒撲了場空,心里狐疑著,關切問:可是被那逆徒所傷? 逆徒? 墨羽目光凌厲望過去:什么逆徒? 軒轅鴻軒一愣,繼而笑道:我知此事不宜外揚,不過,殿下倒也不必與老夫打啞謎,中州發(fā)生的事,老夫皆已知曉。老夫知道,君上閉關,不是舊傷發(fā)作,而是被其門下逆徒,那只小妖一劍刺傷。不瞞殿下,老夫此次過來,正是為那小妖的事 軒轅家主慎言。 墨羽冷冷打斷軒轅鴻軒的話。 笑道:師尊閉關,的確是舊傷發(fā)作,軒轅家主所說的這些捕風捉影之事,孤怎么不知道。至于小妖,我雪霄宮門下弟子三人,皆是正經(jīng)仙族出身,這小妖一說,倒不知從何而來。 好,是老夫失言,不是小妖,而是那個出身麒麟宮的司昭。他近日的所作所為,殿下應當已經(jīng)知曉吧。 此子乃昔日上了仙族追殺令的吳秋玉同伙,短短數(shù)日,破壞中州仙脈十數(shù)道,并盜走脈心,脅迫那些仙門家主往老夫身上潑臟水,攪得天翻地覆,天怒人怨,老夫吃些虧損些名聲倒是沒什么,可若任由此子胡作非為,日后怕有更多仙門要遭受涂害。是以老夫過來請求君上再下一道仙族追殺令,將此子緝拿歸案。 你們出來,與殿下說說情況。 軒轅鴻軒一聲命令,幾個來自中州的仙門家主便斑鳩似的,你推我我推你從暗處出來。 墨羽掃過眾人:軒轅家主所言,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 眾人七嘴八舌的把仙脈被毀的事說了一通,自覺略去抖落出的那些秘密,并簽字畫押的事。 墨羽點頭。 爾等遭遇,孤很是同情。 只是,凡事要講證據(jù),關于此事,你們可有證據(jù)? 這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陷入沉默。 軒轅鴻軒哼道:此事目擊者甚多,我門下金衣使,還有那些仙門弟子,有瞧見。 墨羽道:既是證據(jù),當有不牽涉其中的第三者提供才行。何況,仙族追殺令非同小可,需五族族長聯(lián)合署名。除了軒轅族長,其余四族,可簽了名? 針對吳秋玉的那道仙族追殺令,當年可是天君親筆簽署,此子既是吳秋玉同黨,根本無需多查 吳秋玉之事,孤并不了解,孤只知道,要按章程辦事。軒轅家主既想再下一道仙族追殺令,便先去將其余四族的署名一道弄齊全吧。屆時,有五族聯(lián)合作證,孤也可以放心大膽的為諸位做這個主,不至于偏聽偏信,造出冤假錯案。 軒轅鴻軒神色數(shù)變,好一會兒,道:好,就依殿下所言。 他毫不掩飾怒意,拂袖而去。 其余仙門家主瑟瑟發(fā)抖跟上。 梵音擔憂的問:萬一這軒轅鴻軒,真湊齊了五族署名怎么辦? 墨羽道:不會。 師尊可有消息? 梵音搖頭:君上尚未歸來。 墨羽頷首。 此事我會設法處理,勞煩仙官,設法與師尊通個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