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七十二道天雷電柱烈烈轟鳴,瞬息之間,織成無數(shù)道青色電網(wǎng),將被困在中心的雪袍少年緊緊縛住。 這些天雷由人力引來,自然無法與天劫相比,但其威力,也足夠?qū)?shù)十個九階仙元之下仙族弟子同時燒作飛灰。雷電擊上肌膚何其酷烈,就算是步入神域之人,被困在這樣一方巨大的雷陣中,也要承受巨大痛苦。 崇陽以中神域修為位列龍宮十大高手之首,最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便是這九天雷劫陣,別號修羅將軍,便是指九天雷劫陣過處,地獄修羅,寸草不生。別說尋常世家家主,便如軒轅鴻軒這般的上古仙族家主,也對其頗為忌憚。 此刻,聽得軒轅鴻軒的話,崇陽只是冷冷道了句:龍族之事,勿需外人聒噪。 龍族十大高手,皆出身神龍后裔,身上流著最正統(tǒng)的上古神龍血脈,對龍君青堯絕對效忠。崇陽其人,更是出了名的孤高冷傲,不好相與。 軒轅鴻軒被奚落了句,并不覺得臉上無關(guān),反而突然抽出手中靈劍,將內(nèi)府仙元灌注劍端,飛至半空,高聲道:我來助將軍一臂之力! 跟著他一道而來的世家家主見狀,也紛紛抽出佩劍,緊隨上去。 我等亦助將軍! 他們都瞧出來,昭昭眼下被困在雷劫陣中無法脫身,只要他們趁著這個空檔補上致命一擊,那小妖絕對難逃一死。 崇陽皺眉,道了句多事。 手中青色龍戟一揮,一條青色龍影攜著騰騰龍息呼嘯飛出,將軒轅鴻軒連同其他幾個世家家主一道卷了起來。 幾人越是掙扎,那龍身越是成倍擴大。 軒轅鴻軒被卷在巨大龍軀之中,變色疾呼:將軍這是何意? 崇陽根本懶得理會他,輕一抬手,掌間出現(xiàn)一顆散著純青仙芒的珠子,他緩緩轉(zhuǎn)動掌心,雷劫陣內(nèi)雷電暴漲。 一道道青色電芒猶如蛛網(wǎng)一般,瞬間貫穿少年周身。 昭昭肌膚寸寸裂開,卻也不驚不慌,甚至連一點痛苦之色都沒有露出,少年雙目闔著,垂腰烏發(fā)揚起,左足足尖穩(wěn)穩(wěn)點在劍尖上,整個人呈鶴立之姿,緩緩翻動手指,結(jié)出一個仙印,密而長的羽睫在雷電光影映照下,幾乎纖毫畢現(xiàn)。 叮鈴。 兩聲清脆的鈴響。 無數(shù)白色劍芒以少年為中心,緩緩向周圍漫開,先是一圈,繼而是兩圈,三圈,上百圈,漣漪一般,越慢越多。 少年內(nèi)府也仿佛奔騰不息的江河水脈,源源不斷的往外涌出劍意,頃刻間,白浪翻天,白色洪流便淹沒了少年白鶴一般漂亮的身姿。 不好。 崇陽想到什么,神色一變,急祭出手中龍戟,然為時已晚,方才還潺潺若流水的白色劍影,倏地挺立起來,化作鋪天蓋地殺氣四溢的上神之劍,呼嘯著,鋪滿整個瑤光殿上空,并以無可睥睨、勢若破竹的速度,繼續(xù)向著周圍蔓延,征伐。 七十二道雷電光柱被當(dāng)空劈成兩段。 所有人連同連綿不絕的龍宮宮殿,都被淹沒在劍影之中。 明珠光滅,四下陷入永寄的黑。重瑤、重烈等龍宮高手迅速化作龍形,逆著那江河決堤般洶涌壓下的劍影,往外沖去。 然而劍影越來越多,仿佛看不到盡頭。 軒轅鴻軒等人的聲音都已被淹沒在洪流深處,消失不見。 這、這是怎么回事! 潮汐殿受此地波及,宮殿梁柱亦劇烈搖晃起來。 顧子真由顧家修士護著從殿內(nèi)逃出,驚疑不定望著劍影翻卷的上空,霍然變色道:這是小上神的元神之劍,小上神一定出事了,我得去救他。 不許去! 一道厲喝傳來。 卻是一身黑色勁袍的顧逢春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他頭面蓬亂,衣袍上尚有被劍氣割傷的痕跡。 道:那小妖大鬧龍宮,已是整個仙族的公敵,你這時不與他撇清關(guān)系,還上趕著去幫他,你是要害了整個顧氏么! 什么顧氏!像這樣茍延殘喘,連一點昂然骨氣都沒有的顧氏,子真寧愿不要!叔父不是效忠軒轅鴻軒么,怎么危急時刻,反而撇下主子自己逃命了! 顧子真失望地掙開顧逢春猶如鋼鉗的手,逆著劍流,往劍意涌來之處奔去。 獨留顧逢春面容失血的怔怔立在原地。 家主,現(xiàn)在怎么辦 余下修士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顧逢春回過神,正要說話,忽聽遙遠的海水伸出,驟然傳來一聲低沉猶如吟誦的龍吟。龍吟聲聲,仿佛由上古鴻蒙時傳來的神秘力量,敲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 漫天劍影都在龍吟召喚下,倏地散去。 宮殿停止晃動,夜明珠重新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綿延不絕的東海龍宮,重新恢復(fù)明亮。 與此同時,一道俊美絕倫的青袍男子身影,落在了瑤光殿上空。 他周身都蕩漾著青色龍息,青色繡龍紋的寬袖隨風(fēng)鼓蕩,修長如玉的手輕輕一揮,整個東海海面都停止了震蕩。 瑤光殿下,所有人都拜伏下去。 臣等拜見龍君。 第94章 龍吟7 天族乃龍族一支。 上古神龍一脈,一直是三界內(nèi)血統(tǒng)最尊貴的神族后裔。龍君青堯與天君作為血脈相連的兄弟,眉目間有三分肖似,但與過于cao勞政事已有些顯疲態(tài)的天君相比,龍君青堯看起來是個約莫三十歲左右,還很年輕的男子,眉目間亦流淌著一股瀟灑疏闊之氣。 青堯命起,一雙威嚴龍目,落到踏劍立在殿檐另一頭的雪袍少年身上。 劍氣散去,少年烏發(fā)重新乖順垂至腰際,看起來精致漂亮得仿佛一只瓷娃娃。 若非親眼見到,任誰也無法想象,方才將整個東海龍宮都攪得天翻地覆的竟是這樣一個年紀僅有幾百歲的少年。 昭昭也在警惕打量青堯。 這位龍君雖然修為不知有多深厚,但剛才幾聲龍吟便能破了他劍陣,內(nèi)府之中仿佛蘊含著整個天地宇宙的力量,這份功力,他只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 也不知,這龍君好不好說話,會不會告訴他關(guān)于師父的事。 龍君。 崇陽先一步站出來,道:這小妖乃是昔日仙族叛徒 先不必多言。 青堯靜靜打量著昭昭,尤其是少年那雙格外漂亮又格外冰冷的桃花目,良久,緩緩道:本王要與這位小友單獨談?wù)劇?/br> 昭昭一愣。 其余人亦是一愣。 龍君之言,一言九鼎,龍族眾人包括崇陽在內(nèi),不敢有一絲置喙,軒轅鴻軒雙目急轉(zhuǎn),雖有滿腹困惑與疑問,亦不敢多問。 青堯道:小仙友可愿移步瑤光殿? 昭昭點頭,心想,這龍君瞧著像是個瀟灑坦蕩之人,應(yīng)當(dāng)與軒轅鴻軒之流不同,就算要害他,也不必多此一舉,將他請入殿中。 重瑤,帶貴客們回潮汐殿歇息吧。 足踏蓮花的青袍男子俯身行禮:屬下遵命。 瑤光殿有三層宮宇,龍君青堯平日處理政事都是在一層,殿外立著幾名青龍使,殿內(nèi)只有一個慈眉善目、身穿深紫衣袍的老者侍候。 老奴名崇明,乃是這瑤光殿的總管,東海神龜后裔,世代侍奉龍君。 老者和藹的介紹自己,領(lǐng)著昭昭入殿。 瑤光殿主殿內(nèi)用屏風(fēng)割出一間茶室,崇明請昭昭到茶室坐,親手為昭昭奉上一杯熱茶。 小公子稍待,我們龍君馬上就到。 昭昭點頭。 多謝。 崇明退到一邊,不免掀起眼簾,悄悄打量昭昭。 龍君的茶室,除了懷璧殿下和幾位重要的龍族將領(lǐng),可鮮少接待外客。以前王妃倒是也常來的,可惜小殿下丟了之后,王妃便深居簡出,再未踏足過瑤光殿半步,待龍君亦疏離冷淡。便是龍君主動到香雪殿探望王妃,王妃亦沒給過龍君好臉色。 有時龍君便獨自立在香雪殿的宮墻外,望著殿內(nèi)朦朧亮起的宮燈出神。一直等宮燈熄了,才會回自己殿中。 小殿下丟失,王妃心如刀割,郁結(jié)難釋,龍君又好得到哪里。畢竟出征之前,龍君是答應(yīng)過王妃,一定會將小殿下平安帶回的,王妃才會放心的把尚在龍蛋里的小殿下交給龍君,帶著部分將領(lǐng)去支援母族。 龍君以前最好飲酒,如今因為小殿下之事,日日錐心自責(zé),連酒都戒了,這茶室里只剩茶香,再不聞一滴酒氣。 昭昭身上穿的尚是香雪殿獨有的雪袍,崇明自然一眼就認出了。 他也早從侍衛(wèi)口中聽說,這少年是頂著西海蛟族的身份混進龍宮的,還直接混進了王妃的宮里。 少年方才于殿檐上踏劍而立,力抗龍宮四大高手,通身散發(fā)著輕狂張揚之氣,隱約已有上神氣場,然而此刻乖乖坐著,烏發(fā)自然垂至腰際,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亦斂去些許冰寒之意,靜靜盯著茶碗,卻一下又像個不向事、符合真實年紀、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的少年人了。 聽說還不是仙族弟子,而是只小妖,也不知從哪里修煉出這一身本事。 龍君。 崇明看到不知何時已立在茶室門口的龍君青堯,忙躬身行禮。 昭昭本半閉著眼睛,調(diào)理內(nèi)府仙氣,聞言,立刻睜開眼,抬起頭。 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崇明退下后,青堯方坐到昭昭對面,看了眼少年面前未動的茶水,笑道:怎么?還怕本王給你下毒? 昭昭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青堯指間忽彈出一道龍息,將昭昭籠住。 你身上有傷,本王幫你治一下。 在昭昭作出反抗動作前,青堯率先解釋。 昭昭清晰察覺到,肌膚上被雷電擊出的細碎口子正在迅速愈合,方按捺住不動,嘴角緊緊抿著,道:我來龍宮是為了 為了吳秋玉之事,對么? 今夜轟轟烈烈鬧了一場,再加上軒轅鴻軒等人煽風(fēng)點火,昭昭并不奇怪青堯窺出他目的。 昭昭點頭,神色仍帶有明顯的戒備。 我?guī)煾福烤篂楹螘献窔⒘睿?/br> 青堯倒怔了下:吳秋玉,是你師父? 是。 我此行,就是為了追查當(dāng)年真相,為師父洗清冤屈。 青堯嘆口氣。真是沒想到,昔日故人,竟還有后人在世上。 故人? 昭昭剛剛那樣說,其實是含著試探之意,看青堯是不是和軒轅鴻軒等人一樣態(tài)度。昭昭想到青堯可能會強勢的篤定師父有罪,可能會羅列種種他所不知道的關(guān)于師父的罪證,卻獨沒有料到,這位龍君會對師父以故人相呼。 青堯溫和笑道:看來,你就是他心中最放不下的那個小家伙了。 他眉間浮起幾絲悵惘,道:其實本王與他也不算深交,只是他當(dāng)年因為一些事,過來拜會過本王幾次,最后一次離開時,還拜托本王,若有余力,幫他照看一下他的徒兒。事后,本王曾派青龍使去蜀中附近尋你,卻未找到。 昭昭心尖陡然顫了下。 幾乎同時,內(nèi)府深處亦猛地一震。 昭昭咬牙,止住思緒,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師父,用蠻力斬斷那根思念的藤,道:龍君既然認識師父,為何還要對他下那道追殺令?師父他從未做過惡事。 沒錯,他是個好人,是一位心懷天下,行事磊落坦蕩的修士,他的確未主動做過惡事。只是 昭昭緊問:只是如何? 青堯不由憶起四百多年前那個夜里,那個臉覆銀面,整個身體都已蔓延出黑色魔紋的修士,再度身披斗篷,夤夜出現(xiàn)在瑤光殿的情形。 魔龍已然現(xiàn)身,我已決意與之決一死戰(zhàn),玉石俱焚。 但另一個魔物,吳某恐無力再追蹤,只能拜托龍君繼續(xù)追查了。望龍君務(wù)必將那余孽斬殺,還三界太平。 先生可還有其他未竟心愿? 那人搖頭,轉(zhuǎn)身而去。 快走出瑤光殿時,忽又停下步子,沉默好一會兒,啞聲道:我尚有一個徒兒,父母雙亡,孤弱無依,身上還帶著魔龍之傷他雖結(jié)了仙元,本形卻是只蜀中小妖,日后走仙途,仙族怕容不得他。我走之后,還望龍君能代為照顧一二,不必錦衣玉食,亦不必嬌生慣養(yǎng),只需給他一口飯,一個遮風(fēng)擋雨之所,教他些保命的本事,護他平安長大即可。 此乃,我唯一未竟之愿。 青堯收回思緒,嘆道:只是,他生前就已徹底魔化,被迫做了許多違心之事。 昭昭徹底愣住。 師父魔化?他怎么完全不知道。 師父在他面前,明明和正常人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師父還法術(shù)高深,幫村民們除了那么多惡妖惡獸。師父,怎么可能魔化呢。 被魔氣吞噬之人,每日都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壓制體內(nèi)魔氣。你們師徒生活在一起時,他應(yīng)當(dāng)向常獨自外出吧? 昭昭又一愣。 是啊,在觀音村時,師父每日一到正午,都要準(zhǔn)時到深山里修煉除怪,還不許他跟著。他每次只能自己吃午飯。 以至于他十分討厭吃午飯,格外喜歡吃晚飯,無論多晚,都要等著師父回來一道吃。師父每天回來的時間也不固定。 有次他實在太想師父了,就偷偷跟了過去。結(jié)果還沒出村子,就被師父發(fā)現(xiàn)了。師父破天荒的很生氣,還罵了他一頓。 他哭著跑回去,鬧了好幾天脾氣,再也不想搭理那個師父了。最后還是師父帶著他去街上買了好多小玩具,才將他哄好。 難道,師父根本不是去修煉,而是去壓制魔氣么? 這個認知,顛覆了少年所有認知。 昭昭再努力控制情緒,內(nèi)府亦控制不住的劇烈震顫起來。 他根本就不了解師父呀。 在一十四州學(xué)藝這么多年,他不再是當(dāng)初的懵懂稚子,清楚的知道一個人被魔氣吞噬,又不斷的與魔氣斗爭對抗,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那根本就是非人之痛,比剝皮抽筋還要痛。 可師父在他面前,永遠那么溫柔,那么有耐心,除了那一次,從未對他發(fā)過脾氣??蓭煾笇λΦ脮r候,原來在忍受著那么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