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嬸子笑道：“好嘞，我不給他們吃?！?/br>
    大約一個半時辰，黑涼粉涼透了。

    云禧刷洗干凈菜墩，取出一坨仙草凍，切成食指尖大小的塊，再放回盆里，用大塊的冰鎮(zhèn)上。

    舀出一碗，倒上涼白開，把用蒜臼子砸碎的冰放進去，最后倒入些許蜂蜜。

    “嘗嘗？”云禧遞給丁嬸子。

    丁嬸子瞧瞧盯著她的兩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笑道：“兩個小祖宗都看著呢，我還是去外面嘗吧。”

    云禧留下來看孩子。

    “好吃，確實清涼解暑！”丁嬸子驚喜的聲音從外面?zhèn)髁诉M來。

    云禧的忐忑被丁嬸子這一聲震得煙消云散，笑道：“好吃就好?！?/br>
    不多一會兒，丁嬸子帶著洗干凈的碗進來了，“云娘子做這么多是要擺出去賣嗎，京城人不認，只怕不好賣呀?！?/br>
    云禧道：“沒關(guān)系，送一碗賣一碗，總會有人喜歡，嬸子喜歡再吃一碗?！?/br>
    丁嬸子擺手道：“夠了夠了，娘子去賣吧，我來看孩子?！?/br>
    云禧道：“不慌，人還沒上來呢，我先去福來客棧看個病人，回來咱們一起賣，賣一百個大錢我給嬸子提二十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br>
    丁嬸子又驚又喜，“當真？”

    云禧道：“我從不說假話?！?/br>
    “那可是太好了?！倍鹱痈蓜攀?，“嬸子別的不成，就是干活利索?！?/br>
    云禧跟丁嬸子商定好一些細節(jié)，趕去福來客棧了。

    剛一進門，錢嬸子就提著一只大茶壺迎了上來，小聲說道：“云娘子，唐大夫來了，正給人診脈呢?！?/br>
    云禧問：“他看出什么來了嗎？”

    錢嬸子道：“說什么瘀阻上竅，肝腎陰虛，我聽不大懂?！?/br>
    “病情確是這樣的?！痹旗c點頭，畢竟在瑞寧堂抓的藥，唐有為就算不知道什么病，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

    錢娘子在她胳膊上輕拍兩下，意味深長地說道：“云娘子，有些事可沒那么簡單?！?/br>
    云禧道：“我懂，謝謝嬸子。這是我早上做的黑涼粉，你們嘗嘗?！?/br>
    錢嬸子接過大海碗，驚訝道：“黑涼粉？頭一回聽說，是得嘗嘗?！?/br>
    她把海碗遞給掌柜的，“走，嬸子陪你過去看看?！?/br>
    二人一起去了一樓西側(cè)的小通鋪。

    小通鋪是四人間，每天每人二十個大錢。

    云禧過去時，唐大夫正在問巧妹服藥后的情況，有沒有好轉(zhuǎn)什么的。

    巧妹道：“額頭不那么疼了，腦袋也清爽了些，眼睛還是一丁點都看不見?！?/br>
    “如果現(xiàn)在就看見了，我開的就不是藥，而是仙丹了?！痹旗χM了門。

    “云娘子來啦。”巧妹趕忙站了起來。

    “坐吧，我給你診診脈，看看情況。”云禧抬手壓了壓她的肩膀，“你躺下吧?！?/br>
    “我扶你?！贝鬂h還算有眼力見，把巧妹接了過去。

    云禧這才跟唐有為打招呼，“唐大夫?qū)@位娘子的病情有什么看法嗎？”

    唐有為道：“這位娘子的病不常見，但云娘子的方子應(yīng)該是對路的，至于預(yù)后到底如何，現(xiàn)在還不好說?！?/br>
    同行相忌。

    唐有為八成肯定，兩分保留，還算厚道。

    云禧在床前坐下，照例問幾句，又重新摸了一次脈，兩寸依然不清晰，但比昨日強那么一點。

    她說道：“時間短，藥效不太明顯，如果家里不遠，可以家去了，四劑用完了再來醫(yī)館找我。”

    巧妹高興了，一下子坐了起來，“當真？”

    云禧點點頭——他們家里不富裕，在這里住著必定心急如焚，對病體沒什么好處。

    大漢道：“那太好了，我家就在城外，昨兒婆娘說頭疼，我才臨時決定在這兒住一宿?！?/br>
    錢娘子就抹搭他一眼。

    大漢有些訕訕，“誰知道她眼睛瞎了跟頭痛有關(guān)系呢，你讓掌柜的把我打碎的東西算算，我把賬一并結(jié)了?！?/br>
    大漢混賬歸混賬，但講理，果然陪了客棧的損失，帶著巧妹回家了。

    云禧和唐大夫一起出了門。

    唐大夫道：“云娘子，昨日抱孩子的公子是你家人嗎？”

    他聽趙大夫說，季昀松外貌出眾，衣著華貴，便不得不打聽一二。

    云禧過了一下腦，“那是我家相公?！北M管早晚要和離，但該合理利用的時候也不用客氣。

    “哦……”唐有為不知在想什么，路上沒再說話，到了瑞寧堂直接進去了。

    趙升志在給病患治療燙傷，王港、齊裕正在往藥柜里補充草藥。

    唐有為沒有病人，默默在椅子上坐下，從抽屜里取出一本醫(yī)術(shù)專心研讀起來。

    趙升志送走病人，問道：“怎么樣？”

    唐有為合上書，“看脈象大差不差，就看藥用得如何了。”

    趙升志道：“看來真有兩下子？”

    “何止兩下子，三下子都有了，這件事鬧這么大，云娘子的第一腳算是踢出去了。另外，人家可不是寡婦，你說的那個公子是她的夫婿。”唐有為托著腮，看向趙升志，“趙大夫，這事你有沒有覺得特別巧？”

    “什么意思？哎呀！”趙升志一拍桌子，“還真是，那位爺看著可是不俗?！?/br>
    二人不再往下聊，面面相覷，要說的話都在眼睛里了。

    一家醫(yī)館若想站住腳，要么有出名的大夫，要么有上好的藥材，要么獨此一家。

    枯榮堂哪點都不占，可不就得采取點辦法嘛！

    唐有為道：“估摸著有個不錯的老師，找來這么一個病例，替她壯壯聲勢。”

    “可……這樣好像有點解釋不通啊?！壁w升志道，“她男人要是有能耐，她又怎么可能拋頭露面，還獨自帶著孩子呢？”

    “嗯……確實解釋不通。”唐有為重新拿起醫(yī)書，“罷了罷了，自家學藝不精，就不琢磨這些了。過幾天去看老師，我順便問問哪位高手收了女徒，打聽打聽就知道了?！?/br>
    “那也好，省得平白得罪了人?！壁w升志把桌面上的工具放到王港端來的水盆里，一樣一樣洗干凈，再用抹布仔細擦干水分，規(guī)規(guī)矩矩地收到皮袋子里。

    “賣黑涼粉了啊，黑涼粉?！?/br>
    “清熱涼解暑，口感獨特，三文錢一碗，買一碗送一碗啦！”

    “脾胃虛寒，鬧肚子的不要買。小孩子，不給賣啦?！?/br>
    “僅此一天，要嘗鮮的請早?！?/br>
    ……

    唐有為煩躁地放下書本，“這是誰在喊呢，好生聒噪?！?/br>
    齊裕腿勤，跑出去看了眼，“枯榮堂賣的?！?/br>
    趙升志有了興致，“什么是黑涼粉，唐大夫聽說過嗎？”

    “沒聽過?！碧朴袨檗哿宿酆?，解下荷包數(shù)出三文錢，“齊裕你去一趟，買一碗，咱也嘗嘗。”

    齊裕道：“錢您老留著吧，徒弟請了?！?/br>
    他撒丫子過了馬路，很快就端了兩小碗回來。

    白瓷碗里裝了一碗黑色、半透明的小塊點心，其間有點點碎冰，隱隱還有蜂蜜的甜香味。

    唐有為道：“問清是什么東西了嗎？”

    齊裕搖搖頭，遞給他一把小瓷勺，“問了，人家不說?！?/br>
    趙升志嘗了一口，“好吃?！?/br>
    唐有為見他們都吃了，這才舀起一勺放在嘴里，仔細辨認其中的味道。

    除去蜂蜜味，黑色小塊有些甘味，再多就沒有了。

    他竟然不知道這是什么。

    巧妹的病確實復(fù)雜，他水平不夠，可能開不出太對癥的方子，現(xiàn)在居然連個清熱解暑的東西都搞不明白了？

    唐有為有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第10章 針灸

    齊裕走后，丁嬸子跟云禧報備了一聲，“大夫子，瑞寧堂買了兩碗。”

    云禧完全不介意：“沒關(guān)系，給咱增加收入了嘛?！?/br>
    丁嬸子安定了，喊得更勤快了。

    她聲音大，脆快，傳出去老遠，很快就有其他鄰居趕了過來。

    天氣悶熱，“清熱解毒”這樣的噱頭有足夠的吸引力，而且劉成在福來客棧大鬧一場，成為靜寧街老百姓最新的茶余飯后，枯榮堂也有了些許名氣。

    問的人多，買的人也不少。

    仙草凍清涼q彈，甜而不膩，吃完一碗就會想第二碗，不到中午，兩大盆就賣得干干凈凈。

    丁嬸子數(shù)了一下，總共賺了一百零二個大錢。

    一天多賺二十，一個月就多賺六百，云禧比她只多不少。

    她笑著對云禧說道：“這個買賣值得做，下午要不要再做些？”

    云禧在給兩個孩子搖著扇子，“做這東西沒幾個時辰下不來，下午賣涼茶，簡單不累?！?/br>
    丁嬸子年紀不小了，干完這些還要買菜做飯帶孩子，確實不輕松，聞言便也息了心思，“行，那我現(xiàn)在就去煎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