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同樣是勛貴出身的楊道文問道：“小季大人同意和離嗎？”

    季昀松道：“在下尊重內(nèi)子的想法。不過，內(nèi)子想留在京城，她自己帶著孩子不容易，和離之事等她安穩(wěn)下來再說?！?/br>
    柳曄點(diǎn)點(diǎn)頭，“合該如此，小季大人有情有義，在下好生佩服?！?/br>
    季昀松抱了抱拳，“不敢當(dāng)此夸獎，人之常情罷了?！?/br>
    老侯爺身居高位，當(dāng)然不怕流言蜚語，可他還在底層打轉(zhuǎn)，前途未卜，就要多幾分思量。

    是以，和離之事，必須按照他的節(jié)奏辦——一個“拖”字訣，足可應(yīng)對當(dāng)前的局面。

    只要云禧不纏上他，他就不急，什么時候老侯爺要給他訂下婚事了，他什么時候再與云禧和離。

    “都來了？”孫明仁孫大人從外面踱著步子進(jìn)來了。

    “孫大人。”

    “孫大人早。”

    眾官紛紛起身問好。

    孫明仁的目光在眾人臉上輕輕一掃，宣布道：“羅大人的老父親病重，這兩天不來，大家有事先找我，我酌情上報。”

    眾官齊齊應(yīng)是。

    待孫大人出去后，編檢廳里的各位才俊面面相覷，盡管沒人說話，但大家都明白一個意思：羅大人今年三十八，正處在上升期，一旦這個時候丁憂，前途堪憂了！

    ……

    云禧不會做飯，也就很少去菜市場買菜，偶爾走一趟感覺還挺新奇。

    豆豆更是很雀躍，看見什么都要“啊”一聲。

    云禧一邊逛，一邊教，教完了就買上一點(diǎn)兒。

    黃瓜頂花帶刺，鮮嫩誘人，買五斤；大南瓜橙紅色，燉熟了又糯又甜，來一個；大白蘿卜也不錯，拌咸菜很爽口，要四個；還有一棒棒帶皮的大玉米，煮熟后又香又甜，買它十個；大花鰱特別新鮮，喝湯吃rou都有營養(yǎng)，買三條……

    轉(zhuǎn)一圈，花一百多文，絕大部分進(jìn)了空間。

    云禧拎著半空的籃子去小攤上買了一大碗豆花、三根油條，這才慢慢往家走。

    到家時，丁嬸子和狗兒已經(jīng)到了，祖孫二人正坐在臺階上等他們。

    “我就知道你去買菜了?！倍鹱有χs上幾步，把豆豆接了過去。

    ……

    吃完早飯，云禧去枯榮堂把門板卸下來，開了業(yè)。

    “云大夫吃飯了嗎？”齊裕正在打掃衛(wèi)生，瞧見云禧殷勤地問了一句。

    云禧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自己吃完了。

    趙大夫從堂里踱出來，把洗茶的水潑在石階下面，問道：“云大夫的藥柜還得些日子吧？”

    云禧道：“還得些日子?！?/br>
    “光靠診金維持一家醫(yī)館可難，云大夫莽撞啦。”趙大夫小聲感慨一句，進(jìn)去了。

    唐大夫就在門口看書，聞言看一眼云禧，又飛快地低下了頭。

    云禧沒有注意到他，轉(zhuǎn)身回屋，去搬賣仙草凍的條案。

    “吁吁……”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下了。

    云禧放下條案看了過去，只見一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從上面跳了下來。

    他看看牌匾，拱手道：“敢問，坐堂大夫在嗎？”

    云禧道：“我就是?！?/br>
    年輕人說道：“久聞云大夫大名，在下姓王，王一鳴，師從前太醫(yī)院院使寧老先生，冒昧來訪，還請?jiān)拼蠓蛞娬??！?/br>
    云禧還禮，問道：“王大夫有何貴干？”

    王一鳴道：“家?guī)熡龅揭粋€棘手的病癥，請了不少圣手一同辯證。家?guī)熉犝f云大夫不是京城中人，所學(xué)必定有所不同，想邀請?jiān)拼蠓蜃咭惶?，大家集思廣益，或者能得到新的治療思路?！?/br>
    云禧想了想，問道：“病患姓甚名誰，家住哪里？”

    王一鳴道：“離此地不遠(yuǎn)，乘馬車一盞茶的功夫，病患是翰林院羅大人家的老太爺?！?/br>
    翰林院？

    翰林院羅大人，那應(yīng)該是一把手吧，為什么不找太醫(yī)院的御醫(yī)呢？

    這位寧老先生又是從何處知道她名號的呢？

    云禧疑惑地看向街對面，難道是唐大夫和趙大夫？

    唐大夫在門口專心看書，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次不錯的機(jī)會。

    云禧決定走一趟，便道：“在下才學(xué)疏淺，去了未必頂用?！?/br>
    王一鳴道：“云大夫肯走這一趟，王某感激不盡。”人到了就是給面子，能不能治不是問題。

    于是，云禧把條案搬了回來，進(jìn)內(nèi)院同丁嬸子說了一聲，讓她專心看孩子，仙草凍半個時辰后再賣。

    第16章 本分

    羅家在靜寧街西北向，距離確實(shí)不遠(yuǎn)。

    馬車很快就在胡同口停了下來。

    王一鳴掀開簾子，說道：“云大夫，胡同里停了三四輛馬車，我們的車進(jìn)不去?！?/br>
    云禧道：“走幾步無妨?！彼崎_門，輕松松跳下車，落地聲音極輕。

    王一鳴就坐在副駕位上，看得分明，眼里不由多了兩分欣賞。

    他引著云禧進(jìn)了第三家大門，二人繞過影壁，穿過垂花門，進(jìn)了羅老太爺住的正院。

    中堂裝修陳舊素雅，到處都滲透著書香門第的獨(dú)有味道。

    左邊主座上是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他對面則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人家，眉眼嚴(yán)肅，又隱隱透著慈和。

    還有三位老大夫在兩邊客座上安坐。

    王一鳴上前回話，“羅大人，老師，云大夫來了?！?/br>
    云禧福了兩福，“見過羅大人，見過寧老先生，各位前輩好?！?/br>
    她身形修長，上衣是月白色素面府綢褙子，搭配一件竹青色馬面裙，衣著大方得體，好像還在孝期。

    容貌秀美，盡管不茍言笑，但笑眼彎彎，讓人好感頓生。

    羅大人羅英杰面露一絲意外之色，但還是站了起來，拱手道：“多謝云大夫撥冗前來，家父病重，未曾遠(yuǎn)迎，還請海涵?！?/br>
    客座上的大夫們，臉上都帶出了些許鄙夷之色，這位正主不急不躁，顯然修養(yǎng)極好。

    云禧道：“羅大人客氣了，在下是醫(yī)者，此乃本分?！?/br>
    “哈！”一個大夫冷哼一聲，“你的本分是相夫教子?！?/br>
    說話的這位大約四五十的樣子，體型壯實(shí)，五官大且兇悍，蓄著一大蓬絡(luò)腮胡，江湖氣很濃。

    云禧沒理他，問羅大人：“大人，我能看看病人嗎？”

    “這……”羅大人略一猶豫，“家父衣衫不整，云大夫是……”

    云禧道：“沒關(guān)系，我是大夫?！?/br>
    “年紀(jì)輕輕，成何體統(tǒng)?！庇忠粋€老大夫開了口。

    “是啊是啊，女子行醫(yī)，聞所未聞?！弊詈笠粋€花白頭發(fā)的中年大夫也投了反對票。

    云禧看向?qū)幚舷壬?，她是他請來共同辯證的，不是來此經(jīng)受折辱的。

    寧老先生道：“人是我請來的，諸位有什么話對我說?！?/br>
    他做過院使，盡管告老多年，但威望還在，其他三人不說話了。

    羅大人道：“既是如此，就讓內(nèi)子陪云大夫走一趟?！彼粋€婆子擺擺手，婆子便去了內(nèi)室。

    云禧點(diǎn)點(diǎn)頭，“有勞?！?/br>
    不多時，一個打扮樸素、面容疲倦的清秀婦人從東次間走了出來，說道：“云大夫，里面請。”

    云禧快步走了過去……

    東次間的窗開著，條案上的三足小鼎里騰起裊裊輕煙，檀香味很重。

    云禧問道：“羅太太，老太爺什么時候發(fā)的病，您能說說具體情況嗎？”

    羅太太道：“老太爺四天前就感覺有些不舒服，說是晚上著了涼，外感風(fēng)寒，就讓婆子煎了碗姜茶也罷了，不料昨夜忽然病重，手冷腳冷、大汗淋漓，很快就人事不省、水米不進(jìn)了?！?/br>
    云禧“哦”了一聲，在床前的繡墩上坐下了。

    婆子把羅老太爺?shù)氖謴谋桓C里拿過來，放到床沿上。

    云禧凝神品脈……

    左右寸口似有似無，汗淋漓，確實(shí)是傷寒之癥，少陰亡陽，情況不太樂觀。

    但這隱約的臭氣是怎么回事？

    云禧心有疑慮，遂站起身，走到床腳，掀開了蓋在老太爺腳上的被子。

    “云大夫……”羅太太驚訝地叫出聲音來了。

    云禧解釋道：“我要看看下三部脈象如何?！?/br>
    羅太太背過身子，不贊同地?fù)u了搖頭。

    云禧依次按了按趺陽、太溪、太沖三脈。

    此脈象沉實(shí)有力，一息六至有余，略快，但不致死。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云禧回到床頭，捏住羅老太爺?shù)南骂M，但其牙關(guān)緊閉，無法打開其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