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禧去給鄭太后按摩時， 云文洛帶著云璟進了自家營地。

    云四在帳篷外放了張條案， 正坐在一張?zhí)僖紊巷嫴琛?/br>
    云璟小跑過去， “四姐好雅興?！彼谒赃叺囊巫由献?， 隨即又彈了起來，“父親請坐?！?/br>
    云四也站起來了，“二叔坐侄女這兒吧，里面還有一把呢，我這就讓人拿出來?！?/br>
    云文洛順著她的意思坐下了。

    云四接過婢女送來的茶杯，問云璟：“你怎么認識云大夫的？她住哪兒了？”

    云璟“嘖”了一聲，“人家跟太后娘娘一個院子?！?/br>
    云文洛端起茶杯，喝一口熱茶，“這位云大夫有點意思，不卑不亢，實在不像小地方出來的姑娘。她的醫(yī)術很好嗎？”

    “不但醫(yī)術不錯，止血藥也是一等一的好?！痹畦〈蟛搅餍堑刈吡诉^來，“兒子見過父親?！?/br>
    云文洛微微頷首，翹起二郎腿，手中的核桃又“唰啦刷啦”地磨了起來，“臻美，她都醫(yī)治好誰了？”臻美是云琛的表字。

    云琛道：“羅大人的老父親，寧國公，前幾天買了一家子，老頭兒病得很重，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有西城兵馬司指揮的老父親?！?/br>
    “嗯。”云文洛又喝了口茶，“女大夫醫(yī)治的都是男病人？那位姓季的年輕人有點兒意思嘛?！?/br>
    云璟不以為意，“救死扶傷嘛，這有什么?！?/br>
    云琛接過云四送過來的茶，搖搖頭，“不成體統(tǒng)！”

    云四道：“我覺得蠻好，男大夫不一樣看女病人嗎？”

    云琛凌厲地看了她一眼，“四meimei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云四吐了吐舌頭，“我去看看晚飯好沒好。”她不敢再說，找借口遁了。

    云文洛問云琛，“你查過了？”

    云琛道：“查過了，其祖父云一針，是名游醫(yī)，二十年前就在虞州了，不大可能是meimei?！?/br>
    云文洛下意識地點頭，但眼神卻有些飄了。

    他心道，雖然云禧跟他和長公主都不像，但那小男孩跟一歲的小魚兒非常神似，具體哪里像他也說不好，就是一剎那的直覺。

    將近十八年過去了，小魚兒在他腦海中的印象早已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然而就在小男孩蹙著眉頭喊“尿”的一剎那，他覺得他看到了他的小魚兒。

    作為一個鉆研畫技多年的人，他在云禧臉上看到了七叔的臉型，七叔的鼻子，太后娘娘的眼睛，和母親的嘴。

    這是一個集合了他們云家人優(yōu)點的相貌。

    看起來誰都不像，但其實誰都像一點兒。

    他知道云琛為什么說不是，那是因為七叔并不會醫(yī)術，但他知道，七叔那位相好會醫(yī)術，而且以針灸見長。

    ——七叔帶他出去玩的時候，見過那人，那人當時用銀針救了一個中暑的老者，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

    而且，七叔雖不在武當門下，但武當劍法還是會的。

    云琛道：“父親覺得她像meimei嗎？”

    云文洛轉著核桃，“有一點像，瞧著很親切。”

    “這么多年過去了，瞧著親切的一直不少。父親勸勸母親，該放下的還是放下吧?！闭f到這里，云琛起了身，“兒子去巡視巡視，一會兒就回來。”

    云文洛揮揮手。

    待云琛走了，云文洛問云璟，“如果能找到你jiejie，你覺得怎么樣？”

    云璟道：“母親就不會在中秋時悶悶不樂了呀！”

    云文洛又問，“你喜歡你jiejie嗎？”

    “當然！”云璟回答得很快，但馬上又對此有了懷疑，“好像也不好說，畢竟我都不認識她呢?！?/br>
    “如果……”云文洛笑著搖搖頭，把真正想說的話吞了回去，“說的極是，十七年，漫長的十七年，足以讓人忘記一切了?！?/br>
    ……

    云禧從鄭太后的寢宮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豆豆喝了羊奶，早就睡熟了。

    季昀松環(huán)抱著小家伙，也睡得很香。

    一間房自然只有一張床，而且古代的架子床都不大，兩個成年人正好，加上孩子就局促了。

    云禧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豆豆，也覺得小家伙跟自己長得很像。

    如果云文洛因他產生一絲聯(lián)想，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相信季昀松也能想到這一點。

    好麻煩吶。

    云禧在心里嘆了一聲。

    她不覺得被長公主認回去是件好事，憑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為自己鋪出一條光明大道，根本不用借助云家和長公主的力量。

    “你回來了？”季昀松忽然醒了。

    “剛進來?！痹旗酥鵂T臺退了一步，“我看看豆豆?！?/br>
    “看看你們到底像不像嗎？”季昀松翻身坐起來，趿拉著鞋走到八仙桌旁，掀開蓋碗，“給你留飯菜了，但已經涼了，茶還熱著，喝嗎？”

    “不喝。”云禧在椅子上坐下，“我剛才在太后娘娘那兒吃過了，你吃飽了嗎？”

    季昀松點點頭，“吃飽了，還給小果子王鐵柱送了點兒?！?/br>
    云禧道：“那就好，出來玩吃好喝好最重要?！?/br>
    季昀松笑了笑，到目前為止，他還從未見過云禧這種人，不單平等對待他，甚至能平等對待買來的下人和雇來的婆子。

    他給她續(xù)了水，壓低聲音說道：“駙馬爺是不是看出什么來了？”

    云禧道：“有可能?！?/br>
    季昀松問：“你怎么考慮這件事？”

    云禧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br>
    季昀松若有所思，“你覺得什么時候是時候?！?/br>
    云禧道：“大約是……皇上也覺得我這個大夫很有價值的時候吧?！?/br>
    這句話絕非吹牛。

    季昀松學著她的樣子豎起大拇指，“好主意?！?/br>
    他現(xiàn)在不擔心云禧回到云家后，不放他自由，只擔心云禧回去后，被云家禁錮在后院里。

    云禧苦笑，“但這件事已經脫離掌控了，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

    季昀松回想著見面時的情景，安慰道：“感覺他不像很確定的樣子，沾著皇家血脈，絕不會像季家這般馬馬虎虎，我們還有時間。不過……”

    他斟酌著，“云老先生有東西留下來嗎？”

    云禧略一遲疑，“有個小孩子的襁褓，但上面沒有獨特的記號?！?/br>
    沒有記號，就不確定她是云家的孩子，也就不會有人指責她沒心沒肺。

    季昀松干了水杯里的水，“認得的人自然認得，你運氣不錯?！?/br>
    兩個相似的人，卻有不相同的命運。

    如果季昀松有能證明他是季家血脈的直接證據，季家絕不會這樣對他。

    所以他是有感而發(fā)。

    云禧夾起一塊蝦仁，放到嘴里咀嚼著，“我覺得你的運氣也不錯，離開季家，自主決定你的人生不好嗎？”

    季昀松知道，云禧這句話等于再一次的承諾。

    但他并不覺得有多高興，反而不大想聽。

    二人吃了點菜，聊了會兒長公主府，便各自洗漱，一起上了床。

    云禧還是頭一次跟成年男人睡一張床，心里有點忐忑，但她是現(xiàn)代人，可以裝著無動于衷。

    她換上睡衣，在床邊坐下，說道：“你睡里面吧，孩子等會兒該尿尿了?！?/br>
    季昀松紅著臉爬了上去。他是男人，二十一歲的正常的年輕男人。不同床倒也罷了，一旦同床就難免有某種幻想——一年多前的那次混亂記憶瞬間涌入腦海，他覺得某處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云禧見他一上去就背對著孩子，便猜到發(fā)生了什么，心道，可憐的孩子，委屈你了，忍著吧。

    人和動物都有欲望，但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學會了控制。

    季昀松不知念了多少遍心經，終于在豆豆尿完尿之后，沉沉地睡了過去。

    云禧坐一天車，帶一天孩子，到行宮又給鄭太后按摩，著實累得不行，一倒下就睡著了。

    ……

    第二天早上，季昀松被豆豆的巴掌招呼醒了。

    他一睜眼，就見豆豆撅著屁股趴在他的枕頭邊上，一只小手揚著，好像還要再打。

    爺倆對上眼神后，小家伙“啊”了一聲，小手落下來，指了指床尾的部分。

    季昀松下意識看過去，就見自己的手臂正搭在云禧的腰上，小腿也在云禧的小腿上了。

    他嚇了一跳，趕緊把手和腿撤了下來。

    恰在這時，云禧睜開了眼睛……

    季昀松的臉又紅了，干巴巴地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br>
    云禧坐了起來，搓了搓臉，“沒關系，兒子都有了，不差這一點兒?！?/br>
    季昀松：“……”

    第60章 選擇

    夫婦二人配合默契， 一個帶孩子，另一個洗漱、換衣裳，不到一刻鐘就收拾齊整， 閑閑適適地出了門。

    差不多卯時剛過， 天剛蒙蒙亮， 清新的空氣中沾染了煙火氣， 雖不清新， 卻也是熟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