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就知道擠兌我，我這會兒有正事向你打聽，別打岔?！?/br>
    “你找我打聽就對了，我還真見過一輛青布棚子馬車來這里，就是昨日傍晚，徑直去了巷子最里面的王癩子家，剛才又悄悄地離開了?！?/br>
    “你怎么知道我們在打聽什么？”

    女人轉(zhuǎn)著手腕上飄著棉絮的玉鐲子，指甲鮮紅，“你們挨家挨戶敲門，我聽得清清楚楚?！?/br>
    那隔壁罵她是長舌婦的話，她應(yīng)該也聽見了，卻不見生氣，姜聞音心想倒真如馮蘭兒所說，都是群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馮蘭兒：“行，今日謝了，改日我請你吃席面?！?/br>
    “我還就稀罕你這頓席面，說好了可不許誆我?！迸丝┛┬ζ饋?，目光落到姜聞音一行人身上，“一群長得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著就招人喜歡，待會兒事情辦完就趕緊走，叫進(jìn)巷子里的男人們瞧見，你們可就出不去了。”

    姜聞音道謝：“多謝jiejie提醒。”

    許是見她并未有輕視的意思，女人多說了些，“我昨晚聽見王癩子家里有女人的哭聲。”

    打聽完消息，馮蘭兒就不肯再繼續(xù)往前走了，“姑娘，王癩子是這塊兒的地頭蛇，有個百戶舅舅，我要想在這兒混日子，就不能得罪他。你看我已經(jīng)幫你打聽到了消息，是不是可以把金錠子給我了?！?/br>
    姜聞音從荷包里拿出金錠子，卻沒有給她，“你先給我說說那個王癩子的事。”

    盯著那個金錠子，馮蘭兒格外耐心，“王癩子長得丑娶不到媳婦兒，就只好找人牙子買，他前后總共買了三個女人，不光要幫他cao持家務(wù)，還要和我們一樣接客。這就算了，他還喜歡打女人，之前那三個女人全被他打死了?！?/br>
    “看樣子他又買了女人，如果是你們要找的人，那就趕緊去找人救出來，千萬別傻傻的沖進(jìn)去，他手下可是有不少地痞流氓。”

    把金錠子給了馮蘭兒，姜聞音只讓她回家，當(dāng)做什么事也不知道，沒說走還是不走。

    不知道王癩子買的女人和裴夫人有什么關(guān)系，姜聞音決定潛進(jìn)王癩子家，看看會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

    寒月姐妹身手很好，對付一般的地痞流氓綽綽有余，就讓她們跟著自己，讓錦娘躲起來望風(fēng)，一旦她們遇到危險，便去請陳棠來。

    王癩子家院墻外面有顆歪脖子棗樹，寒月腳尖輕點(diǎn)樹干，飛躍上墻頭，用石子打暈墻角的惡犬，環(huán)顧周圍一圈后，微微點(diǎn)頭。

    姜聞音和寒霜跟著跳上墻頭，悄悄地摸進(jìn)去。

    院子的門從里面拴住，說明屋里有人，但小院又十分安靜，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

    小院一眼就能望到底，一正屋幾間廂房，東南拐角是柴房和廚房，院子里亂糟糟的扔著些雜物，暈過去的大狼狗身上臟兮兮的，碗里的飯菜都餿了。

    小心避開地上雜七雜八的東西，走到正屋門口往里看，屋里桌上倒著三個喝醉了的男人，其中有個矮小的男人頭上長著癩子，應(yīng)該就是馮蘭兒空中的王癩子。

    又往廂房走，在最角落的一間廂房被鎖著，姜聞音給寒月讓開位置，只見寒月從發(fā)髻上取下一支銀簪，隨意搗鼓幾下鎖就打開了。

    這是一間陰暗潮濕的屋子，屋里空間不大，只擺了張床和瘸腿桌子，床上趴著一個暈過去的女人，臉雖然被頭發(fā)擋住了，但依舊能看出來，這個女人就是她們當(dāng)初遇到的那位裴夫人。

    姜聞音十分驚訝，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千里迢迢被賣到邊關(guān)的女人竟然是裴濟(jì)的夫人。

    這位裴夫人得罪了什么人，對方竟然趁裴濟(jì)出門打仗，偷偷把她賣給王癩子這種人。

    算算日子，裴夫人都失蹤十來天了，鶴壁卻半點(diǎn)風(fēng)聲也沒有，想必是被人故意瞞住了。

    姜聞音大膽猜測，這件事應(yīng)該是裴濟(jì)夫婦身邊極為親近的人做的，否則不等馬車出青州，裴夫人失蹤的消息就該傳出來了。

    裴夫人似乎被人用鞭子抽過，衣服上全是血痕，腳踝上還拴著條胳膊粗的鐵鏈子，這鐵鏈子很難弄斷，想要逃跑難如登天。

    屋里有股很難聞的氣味兒，床上的被褥破破爛爛，棉絮都露出來了，被角上的污垢油亮反光，床單上還有很多道不明的污跡。

    姜聞音掩住鼻子，讓寒月把鎖打開，把人扶出去。

    眼睜睜地看著美人被王癩子糟蹋，她可不忍心，更何況美人還有裴夫人這個身份，救了沒準(zhǔn)還能找裴濟(jì)要報酬，幫點(diǎn)美人jiejie的忙。

    不料一出門，就迎面撞上了借著酒意想要一逞獸欲的王癩子。

    “我果然喝醉了，竟然看到這么多美人兒。”王麻子晃晃腦袋，伸手就要抱姜聞音。

    姜聞音側(cè)身躲開，抬腳踹上去，把王癩子從臺階上踹到臺階下，痛的王癩子齜牙咧嘴，當(dāng)時酒就醒了。

    “臭娘們，敢踹你王爺爺我……”

    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姜聞音就又補(bǔ)了幾腳，從地上撿起一根爛凳子腿，一棍子敲上去，就暈過去了。

    主仆三人利落地打開小院門，扶著裴夫人和錦娘匯合，讓徐琰把馬車趕進(jìn)來，在錦娘驚呆了的眼神中，把人扶上馬車帶回了落腳的小院。

    姜聞音想，錦娘這小腦袋瓜子里想的肯定是，小姜姑娘怎么出趟門還偷了個美人回來。

    本著好事做到底，姜聞音還請了個大夫回來，給裴夫人診完脈，老大夫說了句令人吃驚的話。

    “這位夫人有孕了，但有小產(chǎn)跡象，需要臥床養(yǎng)胎，老朽再給開個安胎的方子，喝上半個月?！?/br>
    老大夫是個聰明人，沒問裴夫人身上的傷是哪來的，開完藥就領(lǐng)著徒弟走了。

    錦娘跟著去了醫(yī)館抓藥，回來熬了喂給裴夫人，還跟寒月一起幫裴夫人擦藥換衣服。

    傍晚的時候，裴夫人終于醒了。

    第85章

    似乎是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什么地方,裴夫人躺在床上盯著頭頂?shù)募啂?，神情恍惚?/br>
    她無疑是個美人，否則就不會有鶴壁縣令強(qiáng)搶民女，裴濟(jì)沖冠一怒為紅顏,殺了鶴壁縣令揭竿起義的故事了。

    當(dāng)然這只是個導(dǎo)火索,真正的原因,還是大周從皇帝到朝臣，骨子里都爛透了,百姓積怨已久。

    但皇帝不這樣想,朝臣們不這樣想，就連那些被欺壓已久的百姓們也不這樣想,裴濟(jì)起義的事,最終留下的版本只會是紅顏禍水的故事。

    正如小說里,女主提及裴濟(jì)夫婦,世人都會說上一句紅顏禍水。

    聽到姜聞音接近的腳步聲,裴夫人慢慢地扭頭看向門口,聲音有些沙啞,“是姑娘救了我？”

    “我在鶴壁見過夫人,白天在街上看到你的馬車從巷子里出來,就讓侍女去打聽,沒想到在那個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你，便將你帶回來了?！苯勔酎c(diǎn)頭，順便解釋了自己救她的經(jīng)過。

    “姑娘大恩,妾身當(dāng)涌泉相報?！彼理镆幌伦颖阌瘽M淚水,淚珠順著眼角滑落，想起來行跪拜禮。

    姜聞音開口攔住，“躺著別動,你懷孕了，大夫說需要躺床靜養(yǎng)，否則會有小產(chǎn)的可能。”

    “我有孕了。”裴夫人愣住，雙手小心翼翼地放到肚子上，表情忽喜忽悲，最后伏在床上悲慟地哭起來。

    她哭的時候，削瘦的肩膀輕微顫抖，淚水像珍珠似地從蒼白的臉頰上滾落，遠(yuǎn)山眉輕蹙，籠罩著一抹哀傷，任誰看了都想替她將眉心的那抹皺褶撫平。

    美人哭起來也是好看的，姜聞音暗嘆，考慮學(xué)習(xí)一下的可行性，省的以后哭的眼淚鼻涕糊在一起。

    “大夫說你胎氣不穩(wěn)，切忌大悲大喜?！彼粫参咳耍驹谂赃吅眯奶嵝?。

    裴夫人果然止住眼淚，不再哭泣。

    姜聞音便指著桌子說：“你應(yīng)該餓了，錦娘給你端了碗粥，讓她喂你吃?！?/br>
    大概是擔(dān)憂腹中胎兒，裴夫人沒有拒絕，而是向她和錦娘道謝。姜聞音沒有就留，告訴她安心養(yǎng)胎，有事就找錦娘，便帶著寒月出了這間屋子。

    得知寧昭遠(yuǎn)的下落后，衛(wèi)娘子rou眼可見的精神了許多，氣色紅潤，臉上時刻噙著一抹柔和的笑，昭示著她心情極佳。

    晚膳是衛(wèi)娘子下廚，她的廚藝十分好，自從同行后姜聞音吃過很多次。

    今日晚膳格外豐富，但這么多美食卻抵不過錦娘的好奇心，“小姜姑娘，裴夫人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嗎？”

    姜聞音喝了口鮮香的菌菇雞湯，滿足地瞇眼，“你怎么就知道她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有孕時，哭的特別傷心?！?/br>
    “裴夫人自然是喜歡自己的孩子，她哭不一定是因?yàn)楹⒆?，也有可能是因?yàn)樽约骸！?/br>
    “因?yàn)樽约?？”錦娘小小的臉上是大大的疑惑。

    “或許吧，我們白天看到的馬車是裴夫人的，說明把她賣到這里的人一定是她親近，且在起義軍中身份不低，能瞞住她失蹤消息的人?！?/br>
    “是……裴老夫人？”衛(wèi)娘子遲疑地說。

    畢竟符合這條件的人沒幾個，有這個膽量不怕秋后算賬的更是除了裴濟(jì)的母親外，沒有其他人。

    姜聞音不由感嘆，明明是一個爹生的，衛(wèi)娘子一經(jīng)點(diǎn)播就明白了，原主卻十足的沒腦子，姜家沒倒前就蹦跶的歡，姜家倒了之后蹦跶得更歡，還有勇氣和女主硬剛，跟打不死的小強(qiáng)似的。

    姜聞音捧著湯喝了幾口，“裴夫人看起來有二十多歲，按理說已經(jīng)生育過，但jiejie調(diào)查過裴濟(jì)，他們夫婦至今沒有孩子?！?/br>
    衛(wèi)娘子做洗耳傾聽狀，但為她們解惑的卻是一旁安靜吃飯，充當(dāng)背景板的寒霜。

    卻見寒霜諷刺一笑，“據(jù)說是因?yàn)榕崂戏蛉思刀蕛合?，常說身體不適，喊兒媳去她屋里打地鋪守夜?！?/br>
    從襄州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有人調(diào)查過裴濟(jì)的生平，姜沉羽那里有一份，但除了他以外只有姜聞音看過，關(guān)于寒霜從何處得知，姜聞音猜測是和她另一重身份有關(guān)。

    姜沉羽以前說過，寒月姐妹在當(dāng)自己的侍女之前，干的一直是刺探消息的工作。

    寒霜雖然沉默，但向來嫉惡如仇，尤其是厭惡那些欺壓女子的人，估計是有過此類不愉快的經(jīng)歷。

    有她的解說，姜聞音樂的清閑，專心致志地干飯。

    簡單來說，就是裴老夫人一直阻止裴濟(jì)夫婦獨(dú)處，所以夫婦二人至今無子，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反而覺得是裴夫人的問題，幾次想要裴濟(jì)休妻納妾，但裴濟(jì)極愛妻子，寧肯絕后也不答應(yīng)。

    等裴濟(jì)揭竿起義后，她又覺得裴夫人是個專門蠱惑男人的妖婦，想要害死她兒子。

    沒想到裴濟(jì)力大無窮，反而打下一片江山，這時裴老夫人又覺得裴夫人配不上裴濟(jì)，因?yàn)榍嘀萦泻雷逑牒团釢?jì)聯(lián)姻。

    所以不難猜出把裴夫人賣到冀州的人就是裴老夫人，只是她也心狠，裴夫人畢竟做了她十年兒媳，卻把人賣給王癩子那種人。

    只是她沒想到，裴夫人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了身孕。

    聽完故事，衛(wèi)娘子似是感同身受道：“怪不得裴夫人得知自己有孕，卻悲喜交加，悲慟大哭?！?/br>
    陳棠不光辦事效率高，還很上心，第二天下午就親自把寧昭遠(yuǎn)給領(lǐng)上門了。

    而且還真是衛(wèi)娘子的夫君，不是同名同姓的人。

    夫妻倆見面，執(zhí)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姜聞音不好杵原地煞風(fēng)景，帶著寒月幾人出來，把空間讓給夫妻二人敘舊。

    等在外面無事，她向陳棠道謝，感謝他百忙之中還親自領(lǐng)人上門。

    陳棠說她是姜沉羽的meimei，就是自己的meimei，讓她不要跟自己見外，有事都可以找他。

    姜聞音有些感動，更為他感到惋惜，并委婉開口：“陳將軍，一棵樹上吊死的行為并不可取。”

    尤其是那人根本不喜歡男人。

    陳棠像是不解，神情困惑。

    “我之前聽jiejie提起過你，知道些你們年少的事?！苯勔舨蛔栽诘剌p咳，實(shí)在不想多管閑事，但陳棠這么熱心幫忙，心里又十分過不去。

    陳棠臉色一變，上下打量她道：“小姜姑娘，我知道四姑娘對你極為在意，你如此……離間我們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些事情你并不清楚……”

    “不，四姑娘的事情沒人比我更清楚?！标愄拇驍嗨脑?，說這句話是表情竟帶著自豪與一絲狂熱？

    姜聞音懷疑自己看錯了，什么都清楚，還心甘情愿地為美人jiejie辦事，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的舔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