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性之酒最終還是生效了。

    對神明來說，只要祂們拒絕，一般的酒精的作用幾近于無，只有靈性之酒還能起到一些作用。所以你才會特地囑咐娜娜的母親為你多帶一些過來。而她幾天之前就為你搜羅了不止一瓶。

    ——只有阿蒙這樣天真的孩子才會以為，他發(fā)現(xiàn)了你的小秘密，偷用了你刻意藏起來的所有寶貝酒液。

    你微笑地為他撫開額頭上濕漉漉的黑發(fā)，撫上了他同樣微笑的唇角——只有在睡覺的時候，他大概才會露出這樣一點近乎純真的微笑。

    至于亞當，他睡著的時候和他的兄弟截然不同，和他自己醒著的時候也完全不一樣。他的夢中仿佛藏著無窮無盡的心事，總是蹙著眉頭，十分沒有安全感的模樣——即使在你們最后的高潮中，你已經溫聲允諾了他，答應他說以后你們會在一起，所有人。

    你還告訴他，說月亮之女的故事你一定會說完的，你保證他一定能聽到結局——趁著阿蒙得到了另一個秘密承諾后便先行睡去。

    ——也是個天真的孩子，和他的兄弟一樣。

    你近乎嘆息地想著，慢慢地從水池中爬起來，擰了擰你完全浸濕的頭發(fā)，然后才望向了不知道在洗禮室門口已經站了多久的紅發(fā)騎士，微笑著朝他點頭致意。

    他猶豫了半晌才朝你走來，先是看了看池中的兩個年輕人，隨即望向你勉強遮體的絲綢裙子，露出一眼難盡的神情。

    “你這……”他以手扶額，大概是想要重重嘆息了。

    “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愿意?！蹦愫敛唤橐獾亻_個玩笑，看他露出愈發(fā)一言難盡的神色。

    “等會兒他們……”他又看了眼池子的兩個年輕人，猶豫著要不要再提醒你。

    “別擔心，”你說，“靈性之酒的效用還不錯，加上剛才的‘活動’——他們至少可以一直睡到明天早上?！?/br>
    即使他們無法睡到明天早上，也不可能離開你的神國。

    而你確信，等到明天早上，一切便該結束了。

    ……

    當你、梅迪奇還有烏洛琉斯叁人來到王庭之外的時候，月亮剛剛行至中天。那不過是一彎新生的月，看起來蒼白柔弱得仿佛隨時會消隱于黑夜之中。

    然而在月亮被黑夜吞噬前，自王庭頂端便升起了太陽。無比耀眼的金色太陽直接燒破了黑色的夜幕，然后以出現(xiàn)的位置為中心，將黑夜逐漸溶解。

    白銀城中爆發(fā)出歡呼聲與祈禱聲。煙火沖向空中，以熱烈的歡鳴慶祝著一年一度的盛世，贊美黑夜中出現(xiàn)的太陽，贊美徹夜不滅的光。

    但很快地，歡呼聲就消失了。

    因為在王庭的不遠處，出現(xiàn)了另一個純白的太陽，同樣耀目無比。在王庭附近游行著的巨人們驚疑不定，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應該為哪個太陽歡呼。

    空中就傳來了隆隆的響聲，自王庭后的海傳來——大片大片的烏云遮蔽住了金色的太陽，將它的光輝隱沒。

    唯有白色的太陽明亮依舊。在它邊上，出現(xiàn)了一個身披金色盔甲、赤裸的手臂上烙著圣痕的高大巨人，祂那仿佛來自于神話的身軀是如此的龐大，仿佛只要一個抬腳就能踏碎整個巨人王庭。他沒有急著那么做，而是高高地舉起了雙手，用雷鳴般的聲音向整個白銀城宣布。

    他說他是真正的巨人之子，曾經的榮譽之神布拉德爾，因為在偽神的陰謀中與巨龍廝殺失敗，被徹底流放。

    “而現(xiàn)在——我的兄弟，同樣的巨人王之子巴德海爾已經證明了，偽神的光輝根本無法持續(xù)——”他大約是憋得久了，說著說著就偏離了原定的臺詞，開始痛陳這些年他在荒野上無盡流放的痛苦，訴說他從他兄弟那里聽來的秘聞，包括你與那位的關系。

    至此，你們已經可以肯定之前的猜測：巨人是真的想叛變。

    曾經按照計劃無數(shù)次掀起又無數(shù)次被鎮(zhèn)壓的反叛，大約就是為了在此刻讓人們接受的排演，坊間早已游蕩的秘聞在這一刻終于發(fā)揮了作用。當他大聲斥責“黑夜的蕩婦進入了光明的圣庭，玷污了神座”時，你感覺到了神志明顯的震蕩，有片刻的失神。

    在梅迪奇的痛喝中，你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你已經露出了你的神話形態(tài)，顯出了屬于魔狼的肢體與耳朵。

    烏洛琉斯第一時間伸手握上了你的，將平日積累的幸運在第一時間送給了你。而你與他稍一接觸，便甩開了他的手。

    “不?！蹦愀嬖V他，“不行——不是現(xiàn)在?！?/br>
    他看了你一會兒，慢慢地收回了雙手，

    盡管早有預料，但當真正面臨對主的背叛時，梅迪奇還是怒不可遏。主的戰(zhàn)車、自光中誕生的憤怒立刻召集了他所有忠實的騎士團，披上漆黑的鎧甲與血色的披風，挾著鮮紅的、不斷暴漲的流焰沖向了覬覦主之王庭的叛徒。

    火焰的巨人與光之巨人撞在了一起。白色的、紅色的火焰像雨一樣開始墜落。在閃電與雷鳴的怒吼中，純白的城市終于燃燒了起來。

    你給烏洛琉斯比了個“靜待”的手勢后，便沖進了王庭。此地傳送的力量已被徹底禁止，你只能依靠雙腿奔跑。

    你跑過空曠的殿前廣場，跑過玫瑰已經重新盛開的長廊。你赤裸的雙腳踩在滿是碎石與灰塵的地面上，悄無聲息，一如檐廊外的天空：

    光與暗的顏色像是打翻的顏料桶那般，在天邊肆意地流淌交融著。原先被暴風與陰影遮蔽的金色太陽重新刺破了夜空，強烈的仿佛能直接溶解黑夜，而背景中的暗色則像是畫布那般牢牢地牽扯住了它，不斷地吞噬它金色的邊緣，防止它的顏色浸染整片夜空。

    ——一切都發(fā)生得瑰麗而寂靜。

    你卻根本無心去欣賞。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到焦慮，你只是覺得自己還是準備不夠——你錯估了王庭的龐大。你幾次想要直接化為魔狼的形態(tài)奔跑，但不知道為什么你想起了你之前接受過的“訓練”——薩斯利爾禁止你過分使用神話生物的力量。

    原本只需片刻便可以游遍的王庭于你成了一個巨大的試煉場。你從未如此近乎痛恨地詛咒它的死寂與龐大，你只能在不斷變化的天空下奔跑：

    金色的符文藏匿在閃電之后，從烏云中射出，直直注入了白色的太陽。原本已經暗淡了不少的白色太陽突然變得前所未有地耀眼了起來。它開始飛快膨脹，朝著金色的太陽吞噬了過去。

    ——光與暗的平衡終于就這樣被打破。

    而兩個太陽同時出現(xiàn)在天空帶來的后果必然是災難性的?？諝庋杆俚刈茻崤で饋?，庭院中的花樹草木開始燃燒，你的呼吸亦變得guntang。這不是普通的灼熱，神明力量的對沖之下給你帶來了實質性的傷害。

    你的腳已經開始疼痛，散發(fā)出了難聞的焦味，你就像是在燒紅的石板上奔跑，無止歇地。

    當你的雙腳終于失去知覺時，你終于到了。通往神座的門半掩著，里面是一片全然的昏暗。你心下一松，重重朝前跌去，直接跌入了黑暗的擁抱中。

    門在你背后闔上了，黑暗中一片闃靜。

    你在地上趴了很久，久到你以為根本無人會再回應你。你試著想要爬起來，可剛一動作，腳上便是一涼，黏膩的黑暗纏繞上了你。

    “……”你艱難地抬起頭，呼喊那個人的名字。你腳上的黑暗立刻像毒蛇一樣將你纏緊，仿佛十分不滿。

    “薩斯利爾……”你柔和地換了個名字。于是你腳上的黑暗松開了，連帶著壓制著你的力量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暗影柔軟地順著你的脊背爬上你的脖頸，撫摸著你的臉。

    “你剛才去了哪里？”它問你，“你身上……這讓人不快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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