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今夜無人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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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萊斯提亞習慣性地想回去加班,隨即記起今天的工作早在去找艾希禮前就告一段落。她停在十一層大堂的落地窗前往外看,那些刺向天空的尖頂法塔代表了從古至今一脈相承的法師式美學(xué)——深沉、肅穆、莊嚴。若背景是青天白日自然令人神往,唯獨一天當中這個時候,無數(shù)龐大的陰影投向地面,紅與黑形成強烈對比,自帶壓迫感,如同沉默巨人的凝視,又像文明離去后的恢弘廢墟。 她總能被這幅畫面提醒——與自己無法掌控的強大力量為伍的法師們,稍有不慎便會被它吞噬。群星的恩惠雖未明碼標價,卻也不會任由人類予取予求。 人總要做些犧牲,或者總要有人做些犧牲。 她看了片刻,決定先補充剛才流失的體力,再去加一輪班,畢竟魔法學(xué)術(shù)永無止境,只要有命在,不怕沒班加。 茶水間的幾人看到她,都有些緊張。 塞萊斯提亞先跟擔心艾希禮狀況的陶洛爾打了個招呼,“我去看過艾希禮,他沒事,只是……壓力大,狀態(tài)比較不穩(wěn)?!?/br> 也不全算她說謊。 她攪著杯子里的方糖,發(fā)現(xiàn)幾個人自她來后安靜許多,便打算把說話的空間還給他們,起身要走。 “今晚還是加班?”伊莫娜叫住她。 “嗯,”塞萊斯提亞想起上次在這里聽到的對話,“你們不用顧慮我,該休息也要休息。我只是沒別的事情可做?!?/br> 無法入睡的時間,不如好好利用起來。而且現(xiàn)在還多了一個留在塔里加班的理由:她得就近看住艾希禮,至少要留在他能找到的地方,否則可能會出事——各種意義上。 幾人交換眼神,最后是阿菲亞開口:“老師,我們這之后打算去喝兩杯,放松一下……您要不要一起來?” “我?”塞萊斯提亞想了想,“你們帶上我不會很難放松么?” 艾希禮這時從外面走進來,陶洛爾他們還沒看慣他男裝,但很快認出熟悉的語氣。 “去啊,為什么不去?青鳥雷蒙酒館這個月五人以上有優(yōu)惠,羊毛不薅白不薅,我可想死他們家的菠蘿烤魚了。” 他往茶水臺上懶散一靠,是女裝時的動作模式,以現(xiàn)在這副樣子做來竟有點可愛。 運算結(jié)果?塞萊斯提亞用眼神問他。 艾希禮不著痕跡地點點頭,又對幾人道:“那我也一起去?最近壓力好大,不會真的有人狠心拒絕吧,不會吧?” 事情就這么敲定。 酒過叁巡,塞萊斯提亞始終沒找到機會問艾希禮的運算結(jié)果。茶水間四人組把他們遠遠隔開,既不相鄰也不對面,似乎很怕他們在這里吵起來。 她心虛地回憶了一下,的確有過那樣的時期。畢業(yè)后追隨艾希禮進入奧夏托斯的她卻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就在自我放棄,她當場祛魅,從此看他再無曾經(jīng)的光環(huán)。 成為首席后更是如此,她鉚足一股勁想壓過他,覺得唯有這樣才能了卻年少心結(jié)。然而吵過越多勢均力敵的架,她就越能體會到自己和艾希禮的差距,于是惡性循環(huán),處處與他作對,雖然最后往往能吵出更好的思路和解法,卻沒少讓周圍人提心吊膽。 現(xiàn)在……現(xiàn)在她都快不記得吵架是什么感覺了。明明他們看問題的方式大不相同,爭論無法避免,艾希禮也從未在私下場合以外毫無原則地順著她……但她一想到他言行背后的動機,多年下來的不甘和怨憤就如同被卸了力氣,即便仍然不知道艾希禮為什么會自我放棄,變成當年她看到的樣子,也很難再像以前一樣朝他發(fā)火。 實在生氣的時候,比起言語上針鋒相對,她如今更想…… “還好嗎?”伊莫娜注意到她的臉色,“你臉有點紅,用不用去醒一下酒?” 塞萊斯提亞搖頭又點頭,婉拒了伊莫娜的陪同,獨自離座。 她酒量其實還好,只要不毫無防備地灌下格林茨比那種程度的烈酒,都能保留一線理智。但她喝酒之后言行會有點不穩(wěn)重,如果可以避免,她并不想在法塔同僚面前暴露那副模樣。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因為連日降溫,酒館室外那幾張長桌空無一人。她靠在桌邊,看看招牌前的青鳥燈飾,又看看遠處那片星環(huán)法塔,吸進好些冷空氣,覺得確實有助清醒。 有人走到她旁邊,和她并肩站著,體溫從空氣中滲過來。 “你為什么這么暖和,也是天生的?”她把冰涼的手塞進他手里,“天生的好天賦,天生的體溫高……好不公平啊。” 艾希禮捧起她的手輕輕哈氣,“天賦不確定,體溫不是。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br> “嗯?” “母親出門前叫我照顧她的花,剛好那天夜里下雨,我忙活一晚上,第二天就開始高燒。具體燒了幾天不知道,只記得母親回來之后慌慌張張地請醫(yī)生,生怕我燒成白癡。結(jié)果病好之后,體溫一直沒降下來。” “花呢?” “花比我健康得多。不過她那次出門帶回來的男人不喜歡,所以都鏟了。”他語氣里不乏愉悅。 她抓緊他的手腕,“如果一天之內(nèi)弄哭我兩次,這筆賬可沒法輕松抹平?!?/br> “可以,什么時候?”他連要做什么都不問了。 她視線和手同時往回縮,“你不要覺得什么都能靠那個解決……” 艾希禮露出一個很無辜的表情,“我都還不知道是什么,你就知道了?” 塞萊斯提亞趕緊甩開他的手。艾希禮不強求,唉聲嘆氣道,“我好可憐,又被人家用完就丟?!?/br> 她幾乎要咬他,忽然間想通一個關(guān)鍵問題:“惹我生氣對你有什么好處?你該不會有那種……” “沒有,”艾希禮迅速回答,“我大概只是……想確認一些事情?!?/br> “你可以直接問。像我今天問你那樣……你之前不是也問過我?” “那不一樣。直接問出來的問題,不管有沒有得到回答,都會指向某種答案?!?/br> 塞萊斯提亞聽懂了他沒說完的后半句——他不想要答案。 “那好吧,”她也不太想,至少不是現(xiàn)在,“其實某種程度上我們還挺有默契的?!?/br> 艾希禮剝開糖紙,往她嘴里送了一顆糖。塞萊斯提亞覺得她最近越來越能理解他的意圖,不知道算好事還是壞事,“……你是不是想親我?” 他又摸出另一顆,拇指抵著糖在她手心一下下揉著,答非所問,“他們隨時會出來。” 她被揉得有些意動,糖像要隔著糖紙化在她掌心。 明天休息日,誰也不急著回家睡覺,紛紛報復(fù)性放飛,出來已經(jīng)是后半夜,但其實各自喝得不多,畢竟清醒的大腦是法師最重要的本錢,沒有一個法師會把自己喝到爛醉。 茶水間四人組還要約下一攤,塞萊斯提亞和艾希禮則到此為止。 陶洛爾的目光在毫無醉意的兩人中間飄來飄去,“我有個不成熟的猜測,你們難道打算回去加班……?” 塞萊斯提亞失笑,“沒有,再怎么說也不至于酒后工作?!?/br> 艾希禮還在那里抗議,說他明明不加班為什么把他算進去,四人組已經(jīng)開始相互擊掌: “好耶——做到了,不愧是我們!今夜無人加班!” 沒完全喝醉卻也不太清醒的四位勾肩搭背,歡呼著搖搖晃晃地跑遠。被留下的兩人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誰都沒有出聲。 酒館前重新安靜下來。青鳥燈飾一閃一閃,昏暗而曖昧。塞萊斯提亞的指尖勾住艾希禮掌心,他們剛才起就在忍耐,各自有些出汗。 她抬頭看艾希禮,他也正在看她。彼此目光相觸,她有一種被他用視線撫摸的感覺,情不自禁地瞇起眼。 下一秒,她被拉進黑暗中,抱起來含住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