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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不住 第45節(jié)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段灼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程子遙盯住了,倉惶地收回視線。

    “他臉上有花?。俊背套舆b問,“你老盯著他做什么,我問你問題沒聽見?”

    段灼疑惑地“啊”了一聲。

    程子遙嘆了口氣,像是很無奈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我問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怎么眼睛怎么這么腫?!?/br>
    段灼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虛地垂著眼:“可能吧,我昨晚睡得比較晚?!?/br>
    蔣隨的內(nèi)褲套一半,回過頭:“是不是我睡相不好踢到你了?”

    “沒……”

    段灼看著程子遙從包里翻出衛(wèi)衣和褲子,在空中甩了甩,然后幫蔣隨套上,再之后,蔣隨圈著程子遙的肩膀下了床。

    全程,倆人都在吵鬧,蔣隨嫌程子遙笨手笨腳,而程子遙嫌他沉得像豬。

    段灼在想,為什么同樣是朋友,在蔣隨最需要人幫助的時刻,總是會下意識地尋找程子遙而不是他呢。

    進(jìn)來給隔壁床換藥的護(hù)士忽然將窗簾全都拉開,屋子被照得亮堂堂,段灼的思想就這樣暴露在陽光下,曬得發(fā)燙,罪惡感在心底滋生。

    為昨晚的夢,也為夢里的自己。

    究竟為什么,在蔣隨靠近的時候,不愿起身逃開?在期待著什么?又為什么……會因為這個夢境被打斷而感到不悅?

    問題接連不斷地砸下來,模模糊糊地為他指出了一個方向。

    他抬頭,看著身旁的人。

    與夢中相反的是,蔣隨并不會牽起他的手,更不會貼上來靠近他,問他想不想體驗一下接吻的感覺。

    他要做的,或許是挖個坑,然后把這個夢埋起來,填上厚厚的土。

    走進(jìn)洗手間,段灼站定在鏡子前,光潔的鏡面,映出了一張心事重重的臉,眼底血絲交錯,下巴隱約冒出一點胡茬。

    他開冷水洗了把臉,而后甩甩腦袋,試圖想些別的事情,但是沒用,他越是告訴自己別去想,滿腦子就全都是蔣隨的聲音。

    下頜掛著的水珠終于承受不住,滴落在了手背上,癢癢的,像夢里,蔣隨用手指輕輕刮蹭他手背。

    想到這,耳朵又開始發(fā)燙,段灼煩躁地抓了幾下頭發(fā),欲哭無淚。

    他的身體好像陷入了沼澤,頭腦尚且還能理性的思考,想要帶著他逃離,但越是分析、掙扎,身體陷得越深,一切都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

    輪流洗漱完,段灼幫蔣隨收拾了一下?lián)Q下來的臟衣服,然后下樓把輪椅退了,有了明確的事情要做,他的頭腦清醒許多。

    等把掛號費結(jié)了,段灼又扶著蔣隨去食堂買早點。

    “你別像攙老佛爺似的攙著我,讓人看見怪不好意思,”蔣隨收回手說,“我自己也能走?!?/br>
    “我這不是怕你摔了嗎。”

    “哎喲,摔不了?!?/br>
    醫(yī)院的早餐很豐盛,大清早就有油潑面和臊子面,蔣隨饞得不行,但醫(yī)生說這一周要忌辛辣也海鮮,段灼只幫他要了碗清粥、一籠糯米燒賣和兩個茶葉蛋。

    程子遙嘬著面條兒,時不時來一口鮮豆奶,蔣隨喝著稀粥干瞪眼。

    “你吃面動靜能小點不?吵到我了?!?/br>
    程子遙不為所動,舔了舔嘴邊的辣油,吃得更歡暢了:“這家面條好有勁道?!?/br>
    蔣隨把筷子伸到他碗邊,試圖去撈一筷,剛巧被段灼看見,一掌打在他手背上。

    “咝,”蔣隨瞪著他,“我就吃一口?!?/br>
    “醫(yī)生說不行?!倍巫瓢褎兒昧说牟枞~蛋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說,“你吃這個?!?/br>
    程子遙壞笑著:“就是,你就吃蛋吧,以形補(bǔ)形?!?/br>
    蔣隨一口咬下半個,喝粥囫圇順下去:“這蛋黃好干啊,噎死我了?!?/br>
    程子遙說:“有的吃就不錯了,你以為醫(yī)院食堂和便利店一樣啊,還弄糖心的供你挑?!?/br>
    段灼把碗遞到蔣隨跟前說:“蛋黃不愛吃給我,你吃蛋白?!?/br>
    第45章 紅絲帶。

    回寢室靜養(yǎng)了幾天,蔣隨那里不疼了,又變得活躍起來,每天都比段灼起得早,且行蹤飄忽。有一天晚上,段灼打了十多通電話給他,想問他吃不吃夜宵,愣是沒人接,急得不行。

    因為平時蔣隨的手機(jī)都是二十四小時開機(jī),就沒有他聯(lián)絡(luò)不上的時候。

    后來程子遙告訴段灼,二月份上海會舉辦一場全國短道速滑賽,隊里的人都在為此做準(zhǔn)備,而且這次是代表了省隊參賽,他們白天要乘車去十多公里開外的南城省隊訓(xùn)練,晚上再一起回來。

    省隊的教練比較嚴(yán)格,訓(xùn)練時不允許大家?guī)謾C(jī)。

    也是奇怪,蔣隨忙起來的時候,j先生竟然也不回他消息了。

    有兩次,段灼一早給他發(fā)消息,說要去上課了,等到快中午的時候,j先生才回兩個字:“午安”。

    還有一次最夸張,段灼下午看見了雨后彩虹,歡欣地拍照分享,結(jié)果到第二天,j先生才回了一個“哇哦,漂亮”,緊跟在后邊的是“我要先去吃飯了,回頭再聊”。

    這回復(fù)過于敷衍,把段灼給整郁悶了,心說是不是自己有什么話得罪到對方了,于是回頭翻看了整整一個月的聊天記錄,確定沒有怠慢到對方才放下心來。

    估計j先生工作太忙,沒有閑情逸致欣賞吧。

    再之后就是繁忙的期末考試周,圖書館和自習(xí)室都很難搶到座,段灼干脆待在寢室里復(fù)習(xí),蔣隨和程子遙每天還是十一點才回來,輪流刷個牙,躺下打個招呼就睡了。

    整個一月份,段灼和蔣隨說過的話,還不如躺在醫(yī)院的那一晚多,倒不是他沒主動,而是蔣隨每天看起來都特別累,半夜聊著聊著,就忽然沒了聲音。

    有一晚,蔣隨竟然迷糊到把鞋子一起扔進(jìn)了洗衣機(jī)里。

    段灼回到了獨自洗漱,獨自吃飯,獨自學(xué)習(xí)的日子,其實回想起剛開學(xué)那會兒,自己就是這么過來的,那時候并沒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可現(xiàn)在卻覺得很沉悶。

    也是因為這次備賽訓(xùn)練,讓段灼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并不是生活本身變得有意思,而是蔣隨的存在,讓他的生活變得很有意思。

    考試周結(jié)束,學(xué)校放假了,同學(xué)們聚餐放松,收拾行李,公寓樓沸沸揚揚了一天一夜,而到了第二天下午,段灼再乘坐電梯上樓,基本看不見什么人影了。

    買到車票的同學(xué)都回家了,但他卻還沒想好要去哪里,在網(wǎng)上搜寒假兼職。

    走廊里響起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幾乎是在他轉(zhuǎn)過頭的同時,房門被推開。

    段灼心頭一喜,嘴角也像是被什么東西牽了起來:“今天怎么這么早回來?”

    蔣隨和程子遙一起進(jìn)了門,放下東西。

    “訓(xùn)練周期滿了,接下來會稍微放松一些。”程子遙說,“我們打算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你要一起嗎?”

    段灼一愣:“去哪???”

    蔣隨鉆進(jìn)洗手間,一邊洗手一邊說:“寺廟啊,新年了嘛,要去燒柱香,抱抱佛腳,你們那邊有這個習(xí)俗嗎?”

    “沒?!?/br>
    答完,段灼又覺得可能并不正確,他們老家也有寺廟,過年也有人去燒香祭拜,只是他的爸媽從來沒有帶他去過。

    出于好奇,段灼跟著他們一起出了門,可能是因為太久沒有參加集體活動,踏上出租的那一刻,段灼感到了久違的興奮,像小時候去郊游。

    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也并不知道目的地有什么,只知道一定是美好的。

    城市的高樓在他眼底掠過,大約二十分鐘,出租在一處街口停下。

    段灼下了車才發(fā)現(xiàn),這不光是寺廟,還是個旅游景點,一條老街臨河而建,向南延伸,青石板橋橫跨小河,連接著青瓦白墻的老式居民房。

    街上彩燈琉璃,大紅燈籠配著很長的流蘇,年味十足。

    “以前逛過古鎮(zhèn)嗎?”蔣隨扭臉問段灼。

    “沒,我以前都沒出過島?!?/br>
    蔣隨笑了起來,但那笑容里并不含嘲諷的意思。

    “那一會兒帶你好好轉(zhuǎn)轉(zhuǎn),這條街好幾公里呢,到頭才是寺廟?!?/br>
    沿街而行,段灼聞到了臘梅花的香味,不過很快又被各種食物的香氣給掩蓋,程子遙在一個阿公那邊買了個半張臉那么大的烤紅薯,一打開,冒著熱氣,還流糖漿。

    阿公把塑料勺遞給他們說:“用這個挖著吃?!?/br>
    因為太燙,他們走了一段才開始吃,程子遙嚷了一句:“怎么才給我們兩把勺?!?/br>
    蔣隨說:“你先吃唄?!?/br>
    程子遙被第一口燙得眼淚都出來了,張大嘴巴吸了好幾口氣。

    “我靠,巨甜這個,感覺吃完一整個要得糖尿病?!闭f著,他把紅薯交到了段灼手上,舌頭還晾在外邊,含糊不清地說,“燙死我了。”

    段灼挖了一勺,吹了吹,往旁邊喂過去,蔣隨像犬類,想也不想的張嘴接過:“唔,確實挺甜的,我還沒吃過這么甜的地瓜?!?/br>
    程子遙:“你看你就是沒下過田,這玩意兒叫紅薯,不叫地瓜?!?/br>
    “是嗎?”

    “不信你上網(wǎng)查。”

    蔣隨還真就摸出了手機(jī):“這長得差不多嘛。”

    “哪里差不多了,形狀都不一樣!”

    “放屁,你個文盲,明明就是一樣的,地瓜別名叫紅薯?!?/br>
    “那你搜,紅薯和地瓜的區(qū)別?!?/br>
    段灼沒有加入他們討論,又挖一勺,吹一吹,放到自己嘴巴里。

    很神奇,在這個并沒有什么特殊意義的節(jié)日,走在這條完全陌生的街道,他竟然覺得歡喜。

    老街的小吃琳瑯滿目,他們只走到一半時就已經(jīng)吃撐了,程子遙踏進(jìn)寺院大門的那一剎那,打了個很響亮的飽嗝,旁邊幾個掃地僧投來了獵奇的目光,有一個年紀(jì)很輕的還笑了。

    程子遙摸著肚皮說:“壞了,我剛吃了兔頭,菩薩該不會怪罪我吧?”

    段灼說:“菩薩應(yīng)該不會管那么寬吧。”

    蔣隨笑著說:“那可不一定哦。”

    程子遙:“不過我這一路過來,應(yīng)該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就算她那眼睛是ct也掃不出我吃的啥,我感覺這會兒已經(jīng)到腸子這邊了?!?/br>
    蔣隨皺皺鼻子:“你有點惡心?!?/br>
    新年來寺廟燒香的人很多,他們基本就跟著人流往前走,段灼像進(jìn)大觀園,看什么都覺得稀奇,多虧了蔣隨的講解,認(rèn)識了許多菩薩。

    財神爺廟前排隊的人最多,供品也最多,緊接著是姻緣菩薩,送子觀音。

    程子遙沖到姻緣菩薩跟前,猛磕三個響頭,又往功德箱里投了香火錢,嘴里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