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簡直求之不得：“隨你便，你要睡哪就睡哪，關(guān)我什么事兒?！?/br>
    入住當(dāng)晚，張家延果真就只在屋里待了一會兒，等教練一走便跟著出去了，周五的那一晚甚至更膽大，連同行李箱一起搬了出去。

    段灼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關(guān)心，他一個人睡一屋，舒坦得很。

    這次因為是掛省隊名下，帶隊的就不是王野而是省里的教練員了，不過王野也拿著門票跟到了現(xiàn)場，還坐在了最前排。

    在段灼被報到名字，從后臺走向賽場時，看見王野舉著不知道上拿淘來的小喇叭沖他喊加油，周圍觀眾的目光在瞬間，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感覺有點丟人。

    段灼全程低著頭走路，走了幾步，又忍不住笑出來。

    全國賽的關(guān)注度明顯比省里的聯(lián)賽高出許多，環(huán)形的體育場內(nèi)座無虛席。

    段灼能感覺得出來，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國家隊幾位運動員的粉絲，因為當(dāng)他們這樣的學(xué)生運動員出場時，現(xiàn)場的人都是麻木地鼓著掌，而當(dāng)幾個耳熟能詳?shù)拿直唤庹f員報出來時，許多后排的觀眾都站了起來，現(xiàn)場的歡呼聲簡直要把他耳膜給震破了。

    段灼脫掉了外套和長褲，抱著胳膊做完熱身動作，而后又拍拍身上的肌rou，在他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很響亮的、打著轉(zhuǎn)的口哨聲，很是吸引人。

    段灼拍著肚皮，不由地回頭掃了一眼，怔住了。

    那個說沒有空來觀賽的少年人不知道為何已經(jīng)坐在了前排的位置，穿著很顯眼的衣服，他和程子遙的手里分別抱著一塊裝有l(wèi)ed燈珠的應(yīng)援板，上面閃爍著的都是段灼的名字。

    “你的后援會來了！”蔣隨朝他喊，同時揮動著手里彩色的熒光棒，“加油??！”

    身后的流動的人群與光線，此刻都變得模糊不清，段灼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嘴角翹著，鼻尖又很矛盾地泛出了一點酸意。

    第60章 酸酸。

    超高清直播攝影機稍稍轉(zhuǎn)動了一點角度，對準到觀眾席前排，蔣隨和程子遙手中的燈牌出現(xiàn)在碩大的熒幕上。

    程子遙一看自己露了臉，立刻咧開嘴巴，朝著鏡頭打招呼。

    解說員低沉的嗓音在場內(nèi)回蕩。

    “第七道是來自南城游泳隊的小將段灼，今年只有17歲，個子非常高，1米96，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全國賽。他看起來似乎有點害羞，來，讓我們高舉雙臂，再一次以熱烈的掌聲送給他——”

    激昂的、充滿節(jié)奏感的音樂聲隨之響起，很像是夜店里會播放的那種，喧嚷鼓噪。

    為了讓觀眾們能夠?qū)ΜF(xiàn)場的運動員產(chǎn)生印象，解說往往會提一些運動員的歷史最佳賽績或是明顯的個人特征。

    觀眾也配合，現(xiàn)場的氣氛一下就被調(diào)動起來，不過段灼不太能適應(yīng)這樣的熱鬧，耳朵嗡嗡的，把身上的皮膚打濕后，徑直走向了泳池邊緣的起跳臺。

    身后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服。

    段灼回過頭，穿白色工作服的裁判指指旁邊說：“你是第七道的啊?！?/br>
    “啊……”段灼趕緊往回跑。

    笨拙的樣子被直播的攝影機記錄下來，投到大熒幕，觀眾席里頓時爆發(fā)哄笑。

    段灼感覺自己的臉燙得都可以烙個雞蛋灌餅了。

    “暈，他怎么這么可愛啊……”

    蔣隨聽見這聲，回過頭，一個染著悶青色頭發(fā)的女聲舉著相機，對準段灼的方向瘋狂拍照。

    蔣隨覺得她有點眼熟，但記不起在哪兒見過了。

    最后一位運動員從通道里走出，解說員繼續(xù)介紹道：“最后一道，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來自浙江泳隊的林琛，是亞運會男子100米自由泳冠軍得主，也是上屆全運會200米自由泳的冠軍。”

    “林琛在200米自由泳這個項目上的個人最好成績是1分45秒49，是一位主攻短距離項目的選手，很期待他今天的精彩表現(xiàn)。”

    與段灼出場時的羞澀不同，林琛頭上頂著副銀色的頭戴式耳機，一身中國紅的運動服很是搶眼，他面帶笑容，步伐放慢，朝著各個方向的觀眾席揮手，看起來自信且從容。

    “這國際健將就是不一樣啊……”程子遙遠遠地看著林琛，“他太淡定了點吧?！?/br>
    林琛今年二十九歲，在役已經(jīng)十多年了，不過他并不能稱得上是一個有天賦的選手，在他二十五歲之前，沒什么出彩的成績，二十五歲是他爆發(fā)年，第一次登上國際賽場就奪冠，之后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連續(xù)刷新自己的最好成績。

    觀眾席里有不少都是林琛的粉絲，從他一出場就在喊他的名字。

    小組預(yù)賽只取其中第一名進入到明天的決賽，剩下七位直接淘汰，和這么強勁的對手分在一組，蔣隨著實替段灼捏了把汗。

    這次冠軍賽也是暨亞運會的選拔賽，每個項目取冠亞軍兩名入選進國家隊，也就是說，入選的這些人將轉(zhuǎn)由國家隊教練員代訓(xùn)，明年夏季代表中國參加亞運會。

    而亞運會不出意外，又將是后年世界游泳錦標賽的選拔賽，在亞運會上奪得獎牌的運動員直接獲得世錦賽參賽資格，代表中國出征。

    一級一級，像走臺階。

    而其他運動員若是想獲得名額，還得經(jīng)過長達一年多的訓(xùn)練和篩選，名額有限，要是國家隊的很給力，全部拿獎，那么其他運動員就連撿個漏的機會都很難擁有了。

    段灼今天腳下的這一步，對于他今后的發(fā)展來說至關(guān)重要。

    和林琛分到了一組，只能說運氣不太好。

    一般來說，優(yōu)秀的運動員在預(yù)賽上大約只用七八成的功力，確保能拿到晉級名額就行，好為第二天的決賽留出足夠多的體力。

    和國際健將一組，那么段灼這一輪就得拼盡全力，明天更甚，乳酸大量的分泌勢必會讓他身體變得很不舒服。

    這也是為什么運動員在每一次大型比賽后就得休息一段時間的原因，身體超負荷運作再加上心理上的焦慮，使得他們的體能消耗比平時多好幾倍，很多人甚至無法順利入眠。

    “啊……我已經(jīng)開始緊張了怎么辦?！背套舆b握住蔣隨的手，貼向心臟處，“你摸摸看，我都要高血壓了?！?/br>
    “心跳快那叫心律失常?！?/br>
    “你不緊張嗎？”程子遙問。

    不緊張？

    怎么可能不緊張。蔣隨的心率從段灼一出場就沒下去過，出的手汗都能給樓下花圃澆花了。他以前自己上場比賽都沒這么緊張過。

    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裁判吹哨，蔣隨不由地捏了捏拳頭，肌rou繃緊。

    段灼的入水動作完成得很漂亮，因為四肢修長，肌rou爆發(fā)力強，他的一個起跳就與其他對手拉開距離。

    解說的語速突然加快：“我們現(xiàn)在可以看到的是，段灼和林琛搶到了第一的位置，兩人用的都是右側(cè)單邊式呼吸，擺腿的節(jié)奏也很相似，目前還沒辦法分辨出誰更勝一籌。”

    越是微小的差異，越叫人膽戰(zhàn)心驚，現(xiàn)場全都是林琛粉絲的吶喊聲，蔣隨聽得眉心緊皺，他覺得自己還應(yīng)該帶個話筒來的，好蓋過這幫人的聲音。

    到邊轉(zhuǎn)身，段灼和林琛的動作像是復(fù)制黏貼的一般，依然看不出一丁點差距，蔣隨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揪緊了，沒辦法呼吸。

    “最后一百米，”解說的聲音又響起來，“目前還是段灼和林琛兩個人領(lǐng)先，三道王一鳴追得也很近，只有半截手臂的距離?！?/br>
    “年紀輕輕的小將，表現(xiàn)得十分出彩，看來林琛是遇到了對手了?！?/br>
    “現(xiàn)在來到了最后一個五十米，能看到段灼比林琛快了大概一個手掌的距離，但林琛最猛的就是最后二十五米沖刺，還是有一定的幾率超過段灼。”

    “這真是一次充滿懸念的比賽。”

    “啊啊啊啊……”程子遙抓著蔣隨的大腿，激動道，“阿灼不會被反超吧。”

    “慫什么？”

    因為段灼沒有參加過大型賽事，他體能分布從未被人分析過，解說自然不會知道——段灼同樣會把體力留給最后二十五米沖刺，他絕對不可能慢下來，而且打腿的頻率會更高。

    只要穩(wěn)住這最后二十五米，就能贏。

    現(xiàn)場的許多粉絲可能也意識到林琛落后了，喊得比剛才更賣力了。

    不過其實在水池里的運動員聽不太清周圍的歡呼，段灼的耳朵里灌滿了水，兩邊又都是打水的聲音，導(dǎo)致他聽什么都是糊的，他能感知的，只有自己蓬勃有力的心跳。

    落差微小，解說員的聲音比先前更激動了。

    “段灼是右側(cè)單邊呼吸的，所以他現(xiàn)在沒有辦法看到林琛的身體，只能全力沖刺—— ”

    “林琛追上來了！后程倆人咬得非常緊，這一組的第一名將會在倆人之中產(chǎn)生?！?/br>
    潔白的池壁離段灼越來越近，他不再換氣，加大快擺臂的速度。只有一次機會，哪怕四肢都快要廢了，他仍然鉚足了勁往前游。

    最后五米，段灼處于領(lǐng)先的位置，蔣隨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沖啊！沖??！”程子遙像個英勇的戰(zhàn)士站起來，吼得嗓子都劈了叉。

    蔣隨被他喊得熱血沸騰，在段灼沖刺到邊的那一霎那，他亢奮地一躍而起。

    贏了！

    段灼以1分46秒34的成績位列第一，他贏得太險了，林琛只比他慢了0.02秒，但也因為這份險，讓比賽充滿看點，全程都揪著觀眾的心。

    林琛對著大熒幕，好像很不敢相信，過了幾秒才悵然若失地摘了泳帽，往水里一甩。

    解說員的聲音變得溫和：“恭喜我們十七歲的小將成功晉級明天的半決賽，他向我們證明了，體育競技就是充滿了未知，充滿了無限的可能。同時也希望其他運動員能夠調(diào)整好心態(tài)，預(yù)祝大家能夠在接下來比賽里拿到好成績。”

    拿到了小組第一的成績，段灼一上岸，還沒有來得及穿衣服，就感覺有一堆鏡頭對著自己，上邊的小紅點一閃一閃的，看得他眼暈。

    不過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是剛才后程沖得太猛，使得他身體產(chǎn)生了輕微的不適感。

    他披上浴巾擦頭，走了兩步，被采訪的記者攔住了去路，詢問他對于超越了著名的運動員林琛有何感想。

    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有意這樣問的，段灼總覺得這問題里存在挑事兒的成分。

    一時間，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在省隊的教練員很眼力見兒地出現(xiàn)，為他打圓場。

    “大家都是拼盡了全力在游的，沒有說誰超過誰這一說，只能說段灼的運氣稍微好了那么一些，林琛也是一位非常非常優(yōu)秀的運動員，相信他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會有更好的發(fā)揮?！?/br>
    記者又問：“那對自己今天的這個成績滿意嗎？”

    “不滿意，還會再想要更大的突破?！倍巫乒麛嗟卣f道，視線輕松越過幾臺攝影機，沖觀眾席前排的人笑了笑。

    看到蔣隨在朝他招手，他微微欠身，繞過幾位記者，走向他。

    觀眾席忽然一陣沸騰。

    “你是不是不舒服??？嘴唇怎么這么白？”蔣隨一見到他便這么問。

    競技場上，全場人關(guān)心的重點都是選手們的成績，但總會有人，有更在意的東西。

    “還好?！倍巫普{(diào)整了幾下呼吸，舔舔嘴唇道，“就剛才那一陣不是很舒服，現(xiàn)在好多了。”

    蔣隨皺著眉頭說：“別耽擱了，趕緊去沖個熱水澡?！?/br>
    段灼聽話地應(yīng)了一聲，跑著回了休息室。

    等到段灼沖完澡再出來已經(jīng)是半小時后的事情了，他換上了一套新的運動服，淺綠和白色相間，洋溢著少年人的青春氣，修身的運動褲把他的腿襯得更長。

    有顏值有成績，他成功讓許多路人轉(zhuǎn)粉，蔣隨不止一次聽見周圍的觀眾提起段灼的名字。

    接下來沒有比賽了，段灼坐在了運動員專屬休息區(qū)，也就是在觀眾席的最前邊。

    半分鐘不到，蔣隨兜里的手機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