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男子1500米（下）

    現(xiàn)場的觀眾怒了，大罵樸京源沒有素質(zhì)。

    “犯規(guī)了吧這是？”

    “就是啊，怎么推人呢?！?/br>
    “犯沒犯規(guī)這個很難定，本身從外道超就要承擔風(fēng)險的，姓樸的可以說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br>
    短道速滑是同道爭先的競技運動，無法完全規(guī)避運動員肢體上的觸碰，所以并沒有碰人就犯規(guī)這樣的規(guī)定。而規(guī)則上的漏洞就成為了一小部分人的爭先戰(zhàn)術(shù)。

    在歷屆短道速滑奧運會、世界杯、世錦賽上，許多運動員都慘遭過毒手，有的人狠起心來，連同隊的隊友都不放過。

    站在防撞墻后的教練員各個臉色鐵青，解說員也帶著一點微妙的小情緒點名了樸京源。

    “因為剛才他的一個動作，蔣隨的步伐和方向都被打亂了?！?/br>
    趙揚：“在中長距離的比賽中，不僅要學(xué)會準確判斷賽場形式，搶占有利位置，加強自我保護意識，提高躲閃人技巧也非常重要。”

    攝影機在觀眾席一掃而過，畫面里的趙芮之兩眼通紅。

    比起名次，比起樸京源的小動作，她其實更在意的兒子踉蹌的那一下，不知道他扭傷沒有。

    她握住蔣俊暉的手，帶著哭腔說：“他們怎么這樣啊……”

    蔣俊暉回握住她，輕輕捏了兩下。

    還剩下五圈，處于第一位的還是韓國隊的樸京源，第二是意大利的勞倫斯，第三安俊賢，第四金恩載，第五是加拿大的賈斯丁，蔣隨第六，程子遙第七，最后是加拿大隊的運動員。

    舉著紅旗的觀眾全都站了起來，扯開了嗓子吶喊，主教練跪在了防撞臺面上，一只手在空中揮舞：“沖沖沖！速度加起來！”

    全場的助威聲立體聲環(huán)繞。

    蔣隨的眼睛里跳躍著紅光，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溫柔而又堅毅的力量托舉起來，像是鷹的翅膀，可以帶他飛躍山海。

    被那一踉蹌嚇到空白的大腦也被自信填得滿滿當當。

    不就是五個人嗎，還有五圈呢，怕什么啊？

    他深呼吸，再次調(diào)動腿部力量。

    “蔣隨起速了。”解說員嗓音一沉，目光追隨著賽道上紅色的小點，“他依然選擇從外道超越……在彎道連續(xù)超了三個人，沖到了第三！”

    主教練被這波強勢的超越震撼，既驚喜又忐忑，在蔣隨一晃而過時舉著喇叭大喊：“注意腳下！穩(wěn)住節(jié)奏！”

    趙揚像是還未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緩了口氣說：“蔣隨的性格是比較強勢一些的，身上有股不服輸?shù)臎_勁，我相信他是有那個實力再往前沖的?！?/br>
    解說員：“注意看后邊的程子遙，他也開始加速了?！?/br>
    趙揚：“程子遙前半程沒有參與博弈，相對而言體能損耗就小一點……”

    話還沒有說完，觀眾的聲音如海嘯般席卷而來，是要將場館的玻璃震塌，把冰面震碎的氣勢。

    蔣隨一鼓作氣地沖到了第一！

    這下連解說員也沒法淡定了，本職工作要求他抑制住內(nèi)心的激動，口齒清晰且平靜地播報，但隨著蔣隨與樸京源之間的距離拉開，他的心臟也劇烈跳動。

    “目前蔣隨是沖到了領(lǐng)滑的位置，樸京源和安俊賢緊隨其后。”

    “還剩下三圈，程子遙沖到了第二！”

    相比起解說員，本身就是運動員出身的趙揚就沒那么克制了，對勝利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看到后輩們?nèi)σ愿巴皼_的畫面，眼里蓄滿了淚水。

    解說員：“程子遙跑到蔣隨身后就并沒有再往前沖了，他保持在二號位，把蔣隨和兩名韓國運動員阻隔開來?！?/br>
    段灼雖沒怎么研究過短道速滑的戰(zhàn)術(shù)，卻從解說員的這段話里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程子遙不會再往前沖了，他把奪冠的任務(wù)交給了蔣隨，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不讓其他對手靠近領(lǐng)滑位。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證，在最后第二圈，樸京源想要從內(nèi)道超越，程子遙放低重心，單手提前支住冰面，完美地阻礙了他的超越。

    蔣隨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程子遙的那句“你就全力跑，別回頭”的真正含義。

    他覺得自己很不爭氣，竟然很想哭。

    “最后一圈！”解說員的嗓音徒然拔高，激蕩人心，“蔣隨與韓國隊的距離已經(jīng)拉開，勝利就在眼前！”

    觀眾們已經(jīng)不再是高舉國旗，攝影機里的每個人幾乎都攥著拳，身體前傾，扯嗓高喊。有的面紅耳赤，有的青筋暴起，好像喊出去的每一聲加油，都能夠轉(zhuǎn)化成力量注入到想支持的運動員的身體里。

    韓國隊自然也不甘示弱，安俊賢趁著彎道又一次實施內(nèi)道超越，并且這一次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余地，在程子遙伸手支撐冰面過彎時，他抬腳踩在了程子遙的冰刀上，又迅速收腿遠離。

    “啊啊——”麥克風(fēng)傳出了趙揚和解說員的驚叫。

    觀眾們的吶喊也頓時調(diào)了個急轉(zhuǎn)彎，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沒了聲。

    程子遙以一個上墳的姿勢重重撲倒在冰面上，膝蓋骨磕得麻木，還沒弄清楚東南西北，被從后邊沖上來的勞倫斯一把抱住，身體又打了幾個轉(zhuǎn)，向一片深藍撞去。

    混亂之中，腦海里回響著教練員最后的叮囑：“我們要一往無前，也要懂得在危急時刻保護隊友，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把金牌拿下！”

    那時教練員便已經(jīng)預(yù)測到了場上極有可能會遭遇黑手，在關(guān)鍵時刻，就必須要有人當那個靶子。

    在程子遙看來，只要金牌在中國隊手里，誰得都無所謂，所以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跟教練說：“我來保他。”

    為了不讓蔣隨在賽前產(chǎn)生更多的心理壓力，他和教練員配合，瞞著沒說。

    龐大的沖擊力把墊子撞倒，程子遙以頭搶地，兩眼一抹黑，旁邊有人把他扶起來，可他急得什么都顧不上了，把礙住視線的人推開，探頭望向遠處的終點線——

    耀眼的紅色以一騎絕塵的速度率先沖線！

    中國隊贏了！

    “啊——”場館內(nèi)一片喧騰，像是上千臺高壓鍋同時發(fā)出鳴叫，震耳欲聾。

    解說員也終于不再克制，欣喜若狂地宣布：“蔣隨第一個沖線！蔣隨在八人組男子1500米決賽上奪得冠軍，為中國隊再添一枚金牌！俗話說‘命里有時終須有’，該是他的就是他的，搶走了也還是得還回來?！?/br>
    教練員直接跪在了墊子上，狠狠擁住蔣隨，嘴里說著恭喜的話，卻直掉眼淚。

    趙揚喉間哽咽：“好在程子遙已經(jīng)站起來了，沒有受什么大傷，這一場贏得太不容易了?！?/br>
    解說員情緒飽滿，擲地有聲：“短道速滑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瞬息萬變，你永遠都猜不到下一秒會發(fā)生怎樣的逆轉(zhuǎn)，也猜不到結(jié)局如何——就像我們的人生，當你踉蹌跌倒的時候不要害怕，勇敢地站起來，往前沖，說不定你就是那個在概率學(xué)上趨近于零的奇跡！”

    蔣隨的笑被歡呼聲淹沒，他摘了護目鏡，望向觀眾席，段灼嘴角翹著，眼眶卻通紅。

    真是個哭包，這么容易被感動。

    他用口型笑段灼是個傻子。

    段灼自然是聽不見的，揮動著手里的小紅旗朝他招手。

    蔣隨笑著滑向換鞋處，中途經(jīng)過安俊賢和樸京源，一點也沒斂著情緒，挑挑眉，投去一個挑釁眼神，安俊賢的臉黑得像鍋底。

    蔣隨換好鞋，被工作人員通知上臺領(lǐng)獎。蔣隨勾過程子遙的肩膀：“走啊，一起去。”

    程子遙認為自己沒拿獎，上去是丟人現(xiàn)眼，很是抗拒。

    蔣隨使出必殺技威脅：“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程子遙沒能拗過他。

    于是最后被鏡頭記錄下的是雙人站在領(lǐng)獎臺上，勾肩搭背的合影。

    蔣隨接過工作人員遞上的獎牌，轉(zhuǎn)身，小心翼翼地掛到了程子遙的脖子里：“我已經(jīng)有一塊了，這塊給你拿回家供起來?！?/br>
    “真的？”

    “那當然?！?/br>
    那個說著誰贏都沒所謂的少年人攥著那枚金燦燦的獎牌，傻笑個不停。

    沒有人會不愛金牌，只是在友誼面前，在國家的榮譽面前，不敢自私罷了。

    晚上八點半，比賽還沒完全結(jié)束，不過段灼急著趕九點的動車回校，沒再繼續(xù)待著。

    段灼一走，蔣隨也回酒店休息了。

    他草草沖了個熱水澡，打開空調(diào)，躺在床上看賽事轉(zhuǎn)播。

    看轉(zhuǎn)播也是隊里的要求，每一場比賽結(jié)束之后，不管是贏還是輸，都要寫小作文，總結(jié)成功的經(jīng)驗，吸取失敗的教訓(xùn)。

    雖然他覺得這玩意兒就像是小時候的寒暑假作業(yè)，交上去了領(lǐng)導(dǎo)也不會細看，但任務(wù)還得完成。

    二十分鐘過去，他硬著頭皮寫了兩行字，擱下了鍵盤，開始修指甲。

    畫面切到了男子1500米結(jié)束后的一段觀眾采訪，蔣隨被記者甜美的嗓音吸引，抬頭瞟了一眼，令他驚喜的是，被采訪的對象竟然是段灼。

    記者問：“我剛才留意到他們滑到最后一圈的時候你眼睛都紅了，是因為太激動了嗎？”

    段灼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說：“也不全是激動?！?/br>
    記者又問：“那你當時在想什么呢？”

    “希望蔣隨能滑得慢一點啊?！?/br>
    記者“啊”了一聲，一臉吃驚：“為什么呀？”

    “很危險啊，我怕他受傷?！?/br>
    不是什么動人的情話，卻還是叫聽得人鼻尖泛酸。

    段灼說完這話，目光便從記者身上移開，轉(zhuǎn)向賽場。

    蔣隨知道段灼又在找他了。

    作者有話說：

    最后一段采訪的靈感來源于殘奧會的公路自行車賽，參加比賽的運動員們患有腦癱，他們的反應(yīng)慢，平衡能力很差，比賽過程中，天空下起了雨，路面很滑，有運動員沒到終點就摔倒了，我們中國隊有位運動員叫陳建新，在快要抵達終點時，所有人都在為他加油，但只有她的妻子淚流滿面地在祈禱。

    記者就采訪到了這位妻子，問她在想什么，妻子說，我想他能夠慢一點，再慢一點。記者問為什么，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因為我好害怕他摔跤。

    看到這段采訪的時候我被她的回答觸動到了。

    全世界的關(guān)注點都在一個運動員的成與敗上，但愛人最關(guān)心的還是你是否平安歸來。

    第91章 尾聲（上）

    上海站的比賽在周六落下帷幕。在第三個比賽日的男子接力和混合接力賽項目上，蔣隨和團隊分別摘下了銀牌和銅牌。

    能拿到這樣的成績已經(jīng)是超乎教練組的預(yù)期了，因為程子遙的腿部肌rou在碰撞時受到了損傷，右腿腫得實在厲害。

    這次世界杯沒有替補隊員，程子遙不上就等于全隊棄權(quán)了，程子遙不想放棄，于是隊醫(yī)連夜給他冰敷加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