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蒙恩退了下去。不多時(shí)，方將皇后引了進(jìn)來。

    皇后今日打扮得十分工整，華貴的燕居服與點(diǎn)翠鑲金的鈿帽一樣不落，似十分珍惜著皇后的身份。

    這讓他莫名有些安心。

    皇后上前做了禮數(shù)，卻讓一旁玉妃捧上來那本名冊。

    “這名冊臣妾一人本是辦不來，還好這幾日有玉妃幫著，又請了三位誥命夫人來一同商議，方擬了一份兒初稿。陛下可要看看？”

    玉妃…

    將軍玉石峰不日便會回朝，之前數(shù)月，前朝后宮都在傳言玉家軍擄掠邊海百姓之事。皇后今天帶著人家女兒來，若他沒猜錯(cuò)，是來打探虛實(shí)的…

    他看了看江蒙恩，方回了皇后的話，“名冊留下，朕這兩日看過?！绷T了，他方抬手指了指武場中央。

    “皇后看看，小祈王的摔跤練得怎么樣？”

    “……”星檀哪里看得懂什么摔跤，在江南的時(shí)候，斗蛐蛐兒倒是看過幾場。更何況，她帶著玉妃來，是想來試探試探皇帝是如何打算玉老將軍的事兒的。

    見皇帝一直注目在小祈王身上，星檀便也替小皇侄多說了幾句好話。

    “年歲雖小，可看著氣力不錯(cuò)。與沈?qū)④姴┺?，還能有些章法。日后勤加練習(xí)，定會是個(gè)小勇士…”

    凌燁聽她滿嘴亂吹，早已見怪不怪了。

    還曦那般小蟲兒亂爬的書法，都能被她說成“落筆飄逸，天真自然”，那祈兒這棉花拳、繡花腿，在她口中能成為“小勇士”也并不出奇。

    “皇后看來對祈兒印象不錯(cuò)？”

    “……嗯…”算是，不錯(cuò)吧…

    她無意間再看了一眼那邊的小人兒。白白胖胖的，還行。

    “臣妾來的時(shí)候在想，那名冊上，如今只有京居二品以上命婦的名字。以往萬壽節(jié)，好似還會有地方官員會來京城祝壽。今年可也一樣么？”

    她小心打量著皇帝的面色，再補(bǔ)上道：“臣妾好將那些家眷也加入名冊。”

    “皇后是想問，林閣老？”

    “朕記得，皇后之前還替林閣老求過情。早前林家長子在福州立了功，趁著此回萬壽節(jié)，確是要回京了?！?/br>
    “……林閣老要回來了，是好事兒?！笨上О⑸┻€在江南陪著阿兄，不能馬上父女團(tuán)聚…

    星檀忽的發(fā)覺，皇帝好似在繞彎兒著說話。分明知道她帶著玉妃來是為了什么，還在裝著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那玉將軍呢？”她干脆將話挑明。

    玉妃面色緊張，望向皇帝。

    連著武場中的沈越也跟著停了下來…

    凌燁打量著眼前的皇后，這話分明已問過了界，那雙眸色中卻依舊坦然。當(dāng)著一眾人在，他若開口要罰，定是不能輕饒。

    “皇后想知道的事情，過幾日便會知道了?！?/br>
    “朕今日難得休整，只陪祈兒練武?；屎笕衾哿耍闩c玉妃先回宮歇著。”

    玉清茴難有機(jī)會面見皇帝，正還想說替阿爹說句話，卻被星檀曳住了衣袖。

    “那陛下好好陪著小祈王，臣妾與玉妃便先行告退了?！?/br>
    皇帝話中提點(diǎn)之意已很是明顯，到底不必急于一時(shí)了。待同玉妃一道兒出來了玉和宮，星檀方勸她道，“慢慢來，急不得的。如陛下所說，便就等幾日，再作打算吧?！?/br>
    玉妃這才察覺自己關(guān)心則亂，若惹得圣怒，怕是救人不成，反回累及父親和自己…

    小祈王果真練了整整一個(gè)時(shí)辰，滿頭大汗跑回來茶寮。不急著尋靜太妃，倒是一把抱住了皇帝衣袍。

    “皇叔可是想累死祈兒便算了？”

    凌燁一把將小人兒抱了起來，望著那rou嘟嘟紅彤彤的臉蛋，“祈兒體健，小小一個(gè)時(shí)辰不礙事?！?/br>
    “皇叔盡說假話?！?/br>
    “祈兒胳背肘也酸了，膝蓋骨都軟了。”

    “再練下去，就得跟著太妃一樣喝湯藥，熏艾草了…”

    “……”小人兒說話不急不慢，卻讓人無力反駁。凌燁卻看了看外頭的方向，再問起小人兒：“方才皇后來看你，你可知道？”

    “知道。”

    “皇嬸頂頂好看的，一來祈兒便看到了?！?/br>
    凌燁接著問：“若讓祈兒去承乾宮陪皇后住一住，祈兒可愿意么？”

    “不愿意?！毙∧X袋輕輕晃著。

    “為何？”

    “那是太后娘娘侄女兒，親疏有別。祈兒和皇叔一樣，不喜歡太后。”

    “……”

    **

    內(nèi)務(wù)府近日對待承乾宮的差事兒，很是上心。先是讓人重新給觀雨亭上了漆，后又將前院兒的花草都翻新了一趟。

    一大清早，又讓幾個(gè)小內(nèi)侍忙來了后院，清理著花窗下魚池的污泥…

    星檀將將用過早膳，聽得外頭動(dòng)響，正扶著桂嬤嬤出來看看，便見得江羽領(lǐng)著幾人從外頭進(jìn)來。

    那瘦瘦的小內(nèi)侍，星檀最是認(rèn)得，好久不見了，清秀的面盤子圓潤了不少。小內(nèi)侍手里卻牽著個(gè)小人兒，胖墩墩的，不必多瞧也知道是玉和宮那位小皇侄…

    她與這小皇侄沒多大的交集，不過前幾回祭典，能見得靜太妃牽著小人兒的出席。

    先太子留下的幼子，沒了阿爹阿娘，一直養(yǎng)在靜太妃膝下，因年紀(jì)尚小，平日也不大出來走動(dòng)。

    “皇嬸！”小人兒溫溫敦敦一聲，叫得人心尖兒發(fā)軟。星檀忙理了理喉嚨，端起來這聲皇嬸的架子。

    “小祈王今日怎來承乾宮了？”

    小祈王扯了扯小德子的袖口，小德子便要一把做了跪禮。

    “娘娘吉祥。”

    “可快起來吧?！毙翘凑置舛Y，卻見小德子抬起一張笑臉，手中輕輕一捏，不知哪兒來的一束小雛菊，直奉上來星檀眼前。

    星檀難忍嘴角的笑意，卻聽得小祈王在一旁憨笑，“皇嬸也喜歡看戲法兒。孤王在玉和宮一個(gè)人看得悶，與皇嬸一道兒看可好？”

    小人兒笑起來，面上rou滾滾的兩團(tuán)。星檀沒忍住，彎身下去揉了揉那小臉蛋兒。這小可愛，誰能拒絕呀。

    “好呀！”

    觀雨亭將將上過新漆，星檀只好牽著小人兒去了偏殿。

    一時(shí)間被這小可愛迷了心智，可等小德子耍起新戲法兒，她方想起昨日下午在玉和宮…皇帝三番兩回問起她對祈兒的印象…該不會是想塞個(gè)兒子給她吧？

    星檀心里打著頓，一旁小祈王卻一手一個(gè)桂花糕，吃得滿嘴都是松糕沫子…

    她湊去小人兒跟前兒，打探起來：“小祈王來之前，陛下可與你說什么了？”

    小祈王咽下一口桂花糕，方回了星檀的話，“陛下說，皇嬸這兒桂花糕好吃。”

    “……”

    “陛下還說，皇嬸心思好，和太后娘娘不一樣，讓祈兒多來您這吃吃飯。”

    “……”

    第31章 秋雨(6)-蟲   余情

    這小人兒嘴巴甜得很, 也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可人都來了，又認(rèn)準(zhǔn)了承乾宮里的桂花糕。星檀只好讓邢姑姑與桂嬤嬤去了趟御膳房, 張羅了一桌子江南甜點(diǎn)來。

    小德子的新戲法兒看完了, 便是午膳的時(shí)辰。星檀自帶著人在偏殿用膳。

    小祈王望著滿桌的甜點(diǎn)，眼珠子都鼓圓了?！拔覀兾缟啪统赃@些呀？”

    “嗯。不好么？”

    這可是她精心為小殿下準(zhǔn)備的！

    “好吶?！毙∑硗跄昧藟Krou松餅，一口咬在嘴里。嘗過了味道, 咯咯笑起來。

    “皇叔沒騙人, 皇嬸這兒真好。”

    “太妃管著孤王，不讓多吃甜食的。”

    這話聽起來倒像那么回事兒了, 星檀小時(shí)候也總被這么管著。

    星檀忙又夾了一塊兒奶香酥放到小人兒碗里：“太妃可能不大知道, 吃甜點(diǎn)的好處多著呢?！?/br>
    有營養(yǎng)，味道好, 吃下了必定讓人開開開心。

    星檀笑著，“小殿下今兒想吃多少便吃多少，皇嬸這兒管夠！”

    小人兒一雙眼睛都快滴出水來，巴巴望著星檀, 如小雞啄米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揮起肥肥的小爪，正式開動(dòng)起來。

    小殿下年紀(jì)小, 胃口卻不小。整整一桌十幾樣兒甜點(diǎn)，都嘗了一遍, 又將最喜歡的rou松餅和牡丹飴都吃了干凈，方肯罷休。

    桂嬤嬤端了茶水來，伺候著小殿下漱了口。丘禾送來帕子，給小殿下擦了把油嘟嘟的小嘴。

    將將都弄好了，小人兒便撐不住了。打著哈欠, 扯著星檀的袖口，“皇嬸…孤王困了?！?/br>
    “……那本宮讓邢姑姑送小殿下回玉和宮午睡吧？”星檀話沒落，小人兒便一把倒在了她的膝蓋腿兒上。

    這是吃飽了，還是喝醉了？

    還是要賴著不走了？？

    星檀看了看邢姑姑，又看了看一旁的桂嬤嬤，“這…這怎么辦呀？”

    她頭回帶小娃兒，怎么人就倒了呢？

    桂嬤嬤湊來，笑著將小人兒抱了過去，“小娃兒吃飽了，都困得急。娘娘如今，只好借間廂房給小殿下了。”

    “……”借間廂房，那不就順理成章住下了？這便宜兒子，逗著玩兒幾回便算了，真要賴著承乾宮不走，豈不是成全了皇帝的心思…

    “不用廂房了，便就借著我那暖榻讓他睡一覺。醒了再送回去玉和宮?！?/br>
    “那便隨娘娘的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