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閑想，她并不想屈從與它，憋屈無趣的生活不適合她，她不想認(rèn)同錯誤的東西，也不想拱手把自己伙伴的性命交給一個害他的壞人，沒有人活該無錯而一生不幸。

    所以她不能讓，她要戰(zhàn)。

    小小女童握著劍的樣子幾乎要逗笑了皇帝和兩旁的軍士內(nèi)侍。

    這把劍也就成人的半臂長，比之匕首也就長了一點，更何況它壓根沒有開鋒，只是掛在兒童身邊的裝飾玩具而已，她這樣一本正經(jīng)握劍的樣子豈不惹人發(fā)笑。

    他們笑他們的，燕閑的目光卻是一往無前，直看得皇帝心生寒意漸漸笑不出來。

    心中的怒火再次被添了把油，燕閑的面容再不能勾起他的一絲憐愛之意。

    皇帝收斂了笑容，寒聲問燕閑道：“今天我若是殺不了他，我就殺你全家。你是讓，還是不讓！”

    什么？卑鄙！

    燕閑心驚之下轉(zhuǎn)頭看身后的家人。燕寧同妻子剛剛情急之下已站起了身，如今和燕幸一起三人正緊密地站在一起，沉默地看著她。

    燕閑看出了他們眼中難以完全掩飾的恐懼和害怕，但那三道看向她的目光里沒有請求，沒有壓力，有的是一如既往的包容和愛護。

    昨日夢境中的種種情緒重又翻涌上心頭，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如時間在敲著通往死亡和離別的倒數(shù)鼓點。

    燕閑又低頭看向凌峋。

    此刻的凌峋已經(jīng)掙扎著半坐而起，他的腿不能動彈，這已是他活動的極限，他好像感受到了燕閑的目光，那雙眼雖仍無神，卻像是注視著她。

    凌峋笑著開口說了和前世一樣的話：“我沒關(guān)系的，怎么做都好，我不害怕的?！?/br>
    然后他聽到了那句時常在他夢里反復(fù)回蕩的話。

    “我不會讓他帶走你的?！?/br>
    燕閑閉了閉眼，回頭再面對皇帝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不會讓你帶走他的?！彼粗实塾种貜?fù)了一遍。

    “好膽！”

    皇帝簡直難以置信，他想不出燕閑哪來的膽子，也不明白燕寧這么聰敏會辨局勢之人怎么會教出這樣的女兒，又為什么能讓自己的女兒放肆至此。

    燕閑這一刻卻覺得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知道，她其實沒有路可以選。

    交不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會死，交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就能活了嗎？

    未必吧。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毖嚅e喃喃自語著抽出了玲瓏小劍，驚懼從身體內(nèi)被逐漸排除，呼吸越發(fā)平穩(wěn)，握劍的手變得沉穩(wěn)從容。

    她又道：“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br>
    圣人不仁。

    她和她的家人本就沒有什么活路。

    茍活？

    燕家人從不屑茍活。

    她手中有劍，前路就在眼前，沒有路就劈開一條路，生路要靠自己走出來！

    來戰(zhàn)！

    殺意竟從這小小女童身上迸發(fā)而出，皇帝驚慌之下連退幾步，內(nèi)侍護著他退入軍中。

    一聲令下，本來列隊兩旁的軍士一擁而上，血戰(zhàn)一觸即發(fā)。

    第72章 “你總算出來了”……

    皇權(quán)的詔令下所有人身不由己, 就算知道面對的只是一個垂髫稚童，也沒有兵士敢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劍武器。更有甚者為了爭功而一馬當(dāng)先沖鋒在前。

    燕閑握緊了手中的劍，這一刻她的頭腦一片清明，所有的雜念都從心中消失, 眼里只有沖向自己的尖銳利器鋒芒。

    她揮劍。

    未開鋒的小劍拙鈍非常, 便是樹葉也切不斷, 激不起任何人的畏懼和忌憚，但在它接觸到rou.體的那一瞬間寒光乍現(xiàn)。鮮血如噴泉般激射而出，溫?zé)嵴吵淼难涸谑u上潑灑成畫, 轉(zhuǎn)瞬內(nèi)又滴答著匯聚成一小塊血泊。

    突如其來的血光射入在場的每一個人的眼中，空氣霎時變了味道。

    天際初初放曉, 正是朝陽漸升之際，霞光帶著清新的氣息傾瀉而下, 為大地灑下一片初生而熱情的橙。但這方宅院里, 橙色被遮蓋在血色之下, 驚懼、恐慌、倉惶、殺意動蕩成一片，縈繞在眾人鼻間的血腥味讓人仿佛來到了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

    這是一個堪稱兵荒馬亂的場景, 不過五六歲的稚童在一片血色和痛呼中招架格擋又反擊, 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這種場面讓人如墜夢境，若不是驚惶的心跳在提醒著他們自己真真切切的身處生死邊緣徘徊，怕是不少人會想要掐自己一把從荒誕的噩夢中醒來。

    便是燕幸趁亂撿起家具斷木當(dāng)做防身武器, 驅(qū)動著本能躲避攻擊時, 腦子里也一閃而過這個念頭——我的meimei怎地如此兇煞, 如此能打。

    此刻的燕閑就是劍，劍就是燕閑，她就像進(jìn)入了一種玄妙的境界, 眼睛看著面前的情景懵懵懂懂，身體卻像被潛藏在大腦中的另一種意志支配，渾身上下每一個細(xì)胞都充斥著戰(zhàn)意與鋒芒。

    不過若說她沒有自我意識，只有殺意本能卻也不對。被擊倒的兵士雖躺在地上捂著傷口動彈不得，卻并沒有幾個有著真正的性命之憂。

    但皇帝看到這遠(yuǎn)不合常理的情景已是嚇到面如土色，雖嘴里仍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著“大膽”“放肆”“滅九族”等話語，腳步卻已在內(nèi)侍護衛(wèi)的攙扶下張皇失措地向院外退去。

    ——不能讓他逃掉。

    突然升起的念頭在燕閑腦海中一閃而過，她的身體就已然一躍而起，竟是跳上了兵士肩膀，接連不斷的步伐騰挪間就直直向皇帝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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