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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青年正抬手幫她們掩上門扉,驚鴻一瞥之間,成玉只見得被門扉掩了多半的一張臉,注意到那半張臉上的狹長鳳目。僅是一只眼,眼尾微微上挑,極漂亮,藏著威嚴(yán),神光內(nèi)斂。 那一瞬她覺得青年也在看她,然后青年的眼角彎了彎,弧度極小,卻看得出來,那是個笑。 成玉不由自主又往前跨了一步,與此同時那扇門扉已全然合上,青年的臉消失在了門扉之后,不待成玉回神,門外已響起腳步聲。 房中靜了一陣。 成玉沉默了一會兒,不大確定地問站在琴幾前的花非霧:“我演得好嗎?” 花非霧也不大確定,躊躇著蹲到她身邊:“我覺著演得挺好的?!庇盅a(bǔ)充,“我覺著我們都演得挺好的?!庇謫査膬蓚€小婢子,“我方才演花容失色那一段,是不是演得很傳神哪?” 小婢子點(diǎn)頭如小雞啄米,花非霧心中大定,跟成玉斬釘截鐵說:“照書上說,他就該嫉妒難安了,雖看不大出來罷,我覺得他回家就該嫉妒難安了……” 成玉松了口氣。 屋子里唯一的男人,身為牡丹帝王的姚黃感覺自己真是聽不下去花非霧的胡扯了,忍不住說了句風(fēng)涼話:“那人我看他不僅是面上看不出嫉妒難安罷,應(yīng)是原本就不曾嫉妒難安過,說有空閑再來聽你唱曲,這也不過是此種情形下的一句客套罷了。說不準(zhǔn)他下次又有空閑,打算來聽你唱曲,卻想起來你是個忙人,房中說不準(zhǔn)又有貴客,就懶得來了,畢竟夢仙樓快綠園和戲春院也不乏能唱曲的美人?!?/br> 對自己一個本應(yīng)只關(guān)心人間國運(yùn)大事、清凈而又雅正的花中帝王,如今卻張口就能將京城幾大勾欄院的芳名如數(shù)家珍信手拈來這件事,姚黃一時倍感絕望,一番話說完,頓時有點(diǎn)了無生趣。 姚黃的幾句風(fēng)涼話句句風(fēng)涼在了點(diǎn)子上,還真令花非霧感到了懷疑和緊張,說話都口吃起來:“真真真真真的?那那那那怎么辦?” 姚黃一邊了無生趣一邊還是于心不忍,語重心長地給她出主意:“你要真想還能時不時見到他,讓他來你這里聽歌賞曲,就讓花主她追上那人同他解釋清楚罷,為時還不晚,現(xiàn)在追上去也還來得及?!?/br> 花非霧立刻將兩道灼灼視線投向成玉。 本以為已經(jīng)沒自己什么事兒的成玉正往嘴里塞葡萄,看看花非霧又看看姚黃,指著自己:“又是我?” 一人一花齊齊嚴(yán)肅地點(diǎn)頭、以及點(diǎn)葉子。 成玉被花非霧推出琳瑯閣大門時,夜落金錢不可思議地看向如老僧入定般遠(yuǎn)目著天邊出神的姚黃:“姚帝,我以為您喜歡芍藥來著,可您卻又慷慨無私地撮合她同別家公子……或者您覺得只要她幸福您便也就幸福了,”話到此處夜落金錢幾欲落淚,“您對芍藥這情分真是,真是感天動地!” 姚黃沉默了半晌:“她要是嫁不出去,我有病成這樣,最后說不定真會娶她,趁著我現(xiàn)在還沒有病入膏肓,先救一下自己?!?/br> 成玉在琳瑯閣外一條小胡同的拐角處蹲了會兒,才慢吞吞地晃蕩著出去追方才僅有半面之緣的連公子。 朱槿說過,女子要找郎君,該找個忠義又老實(shí)的,紅粉知己遍地的花花公子絕非良配……成玉一路踢著個破石頭一路嘆氣,要是她這么溜達(dá)著追也能追到那位連將軍,那她就再幫花非霧一個忙。但若是追不到么,成玉打了個哈欠,望著她特地選出的這條荒無人煙的偏僻小胡同,沒忍住嘴角露出個笑來,小花,那便是老天爺看不得你在姻緣路上受苦,借我之手救你一救了。 她邊溜達(dá)著邊追人,溜達(dá)了一會兒,人沒追到,卻在小胡同里溜達(dá)出個頗有意趣的手藝小店來。 于是她想都沒想就先跑去逛店了。 這手藝小店瞧著古舊,賣的玩意兒倒是件件新奇。譬如擺在柜子上的一張黑檀木做的小巧戲臺就很精妙:戲臺子上小小一方簾幕一拉開,臺上便出來個指頭長的木雕花旦靈活輕巧地耍手帕功。還有個在尺把長尺把寬的碧綠荷塘上吹笛子的牙雕小仙也很有趣:輕輕按一按荷塘中一個荷花花骨朵,小仙子十指纖動,便真有旖旎笛音飄然入人耳中。 成玉趴在柜臺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吹笛小仙,戀戀不舍瞧了許久,摸了摸自己沒裝幾個錢的荷包,心酸地嘆了一口氣。 忽聞一旁有人聲響起:“此物做得精巧,對么?” 成玉喃喃點(diǎn)頭:“是啊,”轉(zhuǎn)頭,“你是在和我……”她卡住了。 青年離她極近,她一偏頭便撞進(jìn)一雙狹長鳳目中。相學(xué)中說鳳目威嚴(yán),內(nèi)銳外闊,眼尾略挑,似這樣的鳳目最標(biāo)準(zhǔn)也最好看。眼前這雙眼睛她片刻前才剛剛凝神注意過,再見自然立刻認(rèn)了出來。 成玉大驚,撐住一旁的柜子“啊”了一聲:“是你!”她此時終于能看清青年的面容。乍一看去,那是張極英俊的臉,怪不得花非霧惦記。但不及她細(xì)看,青年已漫不經(jīng)意地側(cè)身擺弄起柜臺上另一件小玩意兒來,只留給她一個側(cè)面。成玉恍然覺得青年的好看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曾在哪兒遇到過。 青年俯身端詳著面前的一個小物件,那是只銅制佛塔,搖一搖塔角上的佛鈴,便會有小和尚敲著木魚從閣樓中走出來。 青年撥了兩遍佛鈴,才想起來同成玉說話似的:“我記得你在花非霧那里……”他停了一停,找了個詞匯,“找樂子?!庇猛赀@個詞匯他似乎感覺有些好笑,即便只是側(cè)面,成玉也捕捉到了他上挑的嘴角處那一點(diǎn)淺淡的笑意,“怎么又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