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成玉揩眼時就覺著有人在看她,待雙眼清明了一抬頭,正正對上季明楓的視線,她先是蒙了一會兒,接著一張臉在一瞬間褪盡血色。 季明楓握劍的手緊了緊,叫她的名字道:“阿玉?!?/br> 成玉低聲道:“季公……”改口道,“不,季世子?!彼銖婃?zhèn)定了容色,“沒想到在此處碰上季世子,上月聽說世子大破南冉,世子是陪同王爺來京中述職的罷。” 季明楓道:“能大破南冉,你出力……” 成玉卻沒讓他把話說完,瞧著不遠處橫七豎八躺著的蒙面人,硬生生轉(zhuǎn)了季明楓的話題:“京中其實一向太平,卻不知為何今日讓世子遇上這等狂徒,世子怕是受驚了,啊,有巡使來了,”她抿了抿嘴唇道,“季世子還有事忙,我覺得我就不耽誤……” 季明楓的視線幾乎是扎在她身上,硬是打斷了她的話:“那時候為什么不聲不響就走了?” 成玉像是沒有料到他會問這個,低著頭默了一默,再抬頭時她唇角含著個笑。臉頰雪白,卻含著這么個裝出來的笑,她低聲卻清楚地道:“沒有不聲不響,我記得該留下的,我都留給世子了。” 季明楓抿住了嘴唇。 季明楓不說話,成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她面上瞧著還算鎮(zhèn)定,其實整個人都是蒙的,她不明白為何會在此地遇見季明楓。她其實并不希望再見到任何一個同麗川王府相關(guān)之人??山袢?,竟一見就見了兩個,一個季世子,她虛虛瞟了眼仍站得有一段距離的白衣女子,還有個世子夫人。 她的腦袋開始發(fā)暈,且疼。她臉色雪白地按住了額角,極想快點脫身,左顧右盼了半刻,看季明楓還是不說話,就低聲又重復(fù)了遍方才已說過一次的告辭話:“季世子還有事忙,我也還有些事忙,這就不耽誤世子了。”她說著想施個禮告辭,卻想起自己身上著的是公子裝,就沒曲膝,只又勉強笑了一笑,移步向一旁的藥材鋪子,但她其實不曉得自己要去藥材鋪子里頭干什么。她的頭還暈著也還疼著。 季明楓道:“你就這么不想……” 對面的馬車?yán)飬s突然傳出男子的聲音:“往哪兒走,不認(rèn)路么?” 季明楓偏頭看向馬車,成玉這才想起自己到藥鋪子里是來干嘛的,繼而想起藥鋪子里還擱著她的幾個紗布丸子,繼而想起她根本沒有敷衍季明楓,她的確還有事,她得帶連三去個稀奇地方解悶子,那稀奇地方是她心儀的山洞。 她定了定,邊向藥鋪子疾走邊回道:“認(rèn)路的,就是我還有東西忘在鋪子里,等等我啊?!?/br> 在藥鋪中她掏出隨身的小藥瓶,倒出來一粒寧神丸,皺眉看了藥丸子一會兒,干吞了。 成玉扎進藥鋪子里頭時領(lǐng)頭的巡使來向季明楓問話,言語間曉得這是邊陲來的世子爺,免不了一番執(zhí)禮寒暄,秦素眉站到了季明楓身旁,街上人也漸漸多了些。 這繁華大街一時一個樣,只雀來樓旁那輛雕工精致的馬車無論大街上是動是靜都安穩(wěn)如初。不僅駕車的馬夫十分沉定,連套車的馬匹也通靈性似的未曾因人群的躁動而浮跳驚躍。 成玉抱著桐油袋子跑出來時頓了一頓,看到季明楓在同巡使說話,她松了口氣,旋風(fēng)似地晃到了馬車跟前。 京中出了這樣的大事,蒙面人死了三個昏迷了四個,邊陲來的世子爺手臂也有一些擦傷,這是何等的大事。領(lǐng)頭的巡使辦事細致,但有時未免沒有眼色,世子爺處問的話就多了幾句。 季世子雖是有問必答,注意力有一多半?yún)s是放在隔了半街的馬車上。 他看到成玉一陣風(fēng)似地刮到馬車跟前,方才聽過的那個男聲復(fù)又響起:“跑得還挺快,竟沒有腿軟?”語聲微涼,卻并不冷酷。 成玉乖巧回答那男聲:“軟了一會兒,你在馬車?yán)锝形业臅r候已經(jīng)不軟了?!?/br> 那男聲停了停:“嚇壞了?” 成玉繼續(xù)乖巧回道:“……也沒有。” 那男聲淡淡:“說實話?!?/br> 成玉躊躇了一下:“……嚇壞了?!?/br> 男子像是笑了笑:“說你笨你意見還挺大,危險臨頭不閃不避,你在想什么?” 成玉支支吾吾:“沒反應(yīng)過來呀,是人都會有反應(yīng)不過來的時候嘛,連三哥哥你肯定也有這種時候了,做什么教訓(xùn)我?!?/br> 男子道:“我沒有過那種時候?!?/br> 成玉驚嘆了一聲。 男子又道:“你想過沒有,今日我若不在,你會怎樣?” 成玉停了一會兒,輕聲道:“……會受傷,會死。” 季明楓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男子道:“所以以后該當(dāng)如何?” 這一次成玉停了許久,開口時聲音發(fā)著飄:“以后……我既然不能保護自己,所以以后……最好不要逛街了,對不對?” 季明楓的心臟猛地瑟縮了一下。他從前便是那樣要求她。他總讓她安分一些,既然不能保護自己,就別總將自己置于險地,給他人找麻煩。直到她離開后很久,他才知道這些話其實都是些傷人話。 男子有點驚訝地笑了一聲:“你是傻的么?” 成玉輕聲道:“不能保護自己,就不能把自己置身險境,給別人找麻煩,不能犯這樣的錯?!彼坪跤悬c迷茫,“所以我以后可能應(yīng)該減少逛街,不給別人找麻煩,這難道不對么?像我今天就犯了錯,給連三哥哥你找了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