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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三殿下一向做事的體度,他是要將這事禍水東引給東華帝君的,但無奈他此時是個下界之神,難以親自傳言給東華不說,照時間推算,帝君也還在閉關(guān)之中,因此他只好自個兒先將這樁事給擔了。 三殿下尋了十來日,并無什么收獲,但今晨拿到國師粟及的一個柬帖,里頭倒出乎意料有些線索。國師說新近得了一書,書中竟載錄了一位他從未聽說過的遠古之神,他想找時候同他請教請教。 因此三殿下空出了半日,出門指教國師。 結(jié)果半路碰上了成玉。 那時候他其實離她很近,但她蹲在一個做面人的小攤兒跟前,玩賞一個面人玩賞得十分投入,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三殿下瞇著眼看著她,心想:誰說的期盼著同他逛酒樓,要在家中安坐,好好等候他給她傳消息來著?他沒有信她著實是明智。 她大約十分喜歡那蹴鞠面人,拿著根紫檀木簪子扭扭捏捏同捏面人的老翁打商量:“我拿這個簪子同老人家你換這個蹴鞠面人行么?”老翁不識貨,瞅了眼那根簪子,沒有搭理她。 她又蹲得近一些同老翁商量:“那用這個簪子換我摸一摸你這個蹴鞠小人兒可好嗎?”老翁嫌棄地瞟了一眼她那根簪子:“摸不得,摸臟了?!?/br> 三殿下站在她身后數(shù)步外的一棵垂柳下,彼時只能瞧見她的側(cè)臉,但即便這樣他也瞧出了她的不開心。他目視著她委委屈屈地從小攤跟前站起來,目光還定在攤上那個蹴鞠面人身上,定了好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走一步還要回三次頭。 她今日穿了身淺綠色的公子裝,頭發(fā)束起來,額上綁了個同色白邊的護額。而她臉上也如同一個真正的小公子般未施粉黛,但那眉偏就如柳煙,那眼偏就似星辰,那容色偏就若曉花,那薄唇偏就勝春櫻,那一張臉絲毫未因無粉黛增妍而折損了顏色。而當她用那張臉做出委屈落寞的神色來時,看著的確讓人很不忍心。 三殿下自覺自己鐵石心腸,他的字典中從沒有不忍心這三個字,但一刻鐘后他盯著懷中的一大堆盒子,竟有一瞬間很是茫然,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他方才似乎跟在成玉后面,幫她買了面人,買了糖畫,買了十二方鎖,還買了她看過摸過的所有小玩意兒。 街頭行人熙熙攘攘,三殿下站在街口第一次對自我產(chǎn)生了懷疑。他覺得成玉看上的這些東西,全都很蠢,比他做的佛塔小僧木刻花旦牙雕小仙差得太遠了,而以他的品味,他為什么要把這些東西買給成玉,這完全是個謎。 正巧一個童兒從他身邊經(jīng)過,他閉了閉眼,想著算了,眼不見心不煩,便給了童兒銀錢讓他將懷中亂七八糟的東西全給成玉送了過去。 成玉因是一路用跑的奔上了二樓,到得連三桌前不免氣喘。 三殿下抬眼便瞧見了她手中的蹴鞠面人,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但成玉全然沒有注意到三殿下臉上的嫌棄之色,挺高興地舉著那面人湊到他眼前比了一圈,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些東西,都是連三哥哥你給我買的嗎?” 三殿下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退,大約實在不想承認自己在這種蠢玩意兒上花了錢,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轉(zhuǎn)而問她:“怎么每次我碰到你,你都在為錢苦惱?” 成玉捏著面人坐在他身旁,想了會兒:“也不只你碰到我的時候了,”她誠實地回答,“你沒碰到我的時候,我也在為錢苦惱?!彼褚粋€飽經(jīng)滄桑的老嫗一樣嘆了口氣,“我從十三歲開始,就在為錢苦惱了。”仿佛很懂人世艱難似地,老氣橫秋道,“但這就是人生啊,能如何呢?”說完她沉默了一下,“人生真是太難了,你說是不是?” 三殿下看了她一陣,從袖子里取出一沓足有一寸厚的銀票,遞到她面前,看她怔在那兒不接手,傾身幫她裝進了袖袋中:“人生的事我不太懂,難不難的我也不知道,你拿著一邊花一邊慢慢思考吧?!?/br> 成玉抬著袖子,瞪著里邊的銀票,動作有點滑稽,語聲里充滿了疑惑:“這是……給我的零花錢?” 三殿下給自己倒茶:“是啊?!?/br> 成玉捏著裝銀票的袖子,不可置信:“可我的親表兄親堂兄們,還有朱槿,他們都沒有給過我這么多零花錢呀!” 三殿下擱下了茶壺,壺底碰在桌上嗒地一聲響。他皺眉道:“我也很好奇,他們到底是怎么能容忍你一直為錢犯愁的?” 成玉感到不能讓連三誤會她的親人們待她苛刻,硬著頭皮幫他們辯駁:“那大概也不怪他們了,可能我是個敗家子吧,在亂花錢上頭,總是讓他們防不勝防?!彼行┢谄诎?,“可連三哥哥,這個錢,太多了,我是不是不該拿……” 三殿下從茶杯上抬眼:“這段對話有點耳熟?!?/br> 成玉立刻想起來當初連三送她牙雕小仙時的強硬態(tài)度?!翱伞彼囂街l(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立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連三涼涼的眼神。 她就發(fā)愁:“可我總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總是怎樣?” 她支吾了一會兒:“就是吃你的用你的,現(xiàn)在還拿你的……” 三殿下看了她一眼:“你有錢嗎?” 她琢磨著關(guān)禁閉時攢下了多少錢,含糊道,“有、有一點吧。” 三殿下淡淡道:“有一點,那就是沒有了?!庇挚戳艘谎鬯恢蔽赵谑种械哪莻€蹴鞠面人,“喜歡我給你買的這些東西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