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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脫險后的次日朱槿便尋到了王府。他隱了身形在數(shù)步之外觀察成玉,見她言談是輕言細語,走路是緩步徐行,沒了他同梨響的相伴和縱容,她竟變得穩(wěn)重有樣子許多。朱槿欣慰之余覺得這是個機會,留成玉一個人在王府待一陣,說不定她能懂事一些。 但這著實是個誤會。成玉如此文靜,并非因朱槿和梨響不在,純粹是因她想要結交季明楓季世子。 她同季世子一路歸程,世子將寡語少言四字演繹到了極致,任她如何善言健談,也難撬開世子一張嘴令他多漏出幾個字。但回到麗川王府,她瞧著他們府中一個叫秦素眉的姑娘卻能和世子說上好些話,而秦姑娘她是個雅正淑女的款式。 她就了悟了,原來季世子對文靜的姑娘要耐煩一些。 她那時候也沒有同齡姑娘們那些善感的心思,想若她扮文靜了,其實是掩了自個兒的真性情,就算季世子終于欣賞她了,欣賞的也不是真正的她如何如何的。她只覺自己真是可以上天了,怎么這么能干,什么樣的人設她都駕馭得住,且駕馭得好。她覺得什么樣的自己都是她自己。 雖是以落難之名孤身處在這麗川王府之中,成玉卻適應得挺好,只是水土不服了幾日。人說病中最易生離愁思故鄉(xiāng),她也沒有這種文氣的毛病,她病中還挺精神。 季世子日日都來瞧她一瞧,念在她是一個病人,她沒話找話時他也沒有不搭理她。雖然仍是惜字如金的風格,但好歹多少陪她說兩句。 成玉總結下來,整個王府中,世子也就會和兩個姑娘說點無關緊要的話,一個是性情柔婉的秦姑娘,一個,是病了的她自己。她好著時連見世子一面都難,更不要提和他說話。她就此悟出了“生病”這事兒對自己的重要,病全好了還拖在床上硬生生又挨了幾日。 但一個水土不服能在床上拖幾時?沒幾天這病就裝不下去了。 她正琢磨著還有什么好法子能助她親近季世子,世子就將蜻蛉帶到了她暫居的春回院中。說是王府中亦非處處安全,故而為她挑了個護衛(wèi),能文善武,既可同她作伴,又可護她周全。 彼時正值仲春之末,尚有春寒,春回院中有瘦梅孤鶴,她擁著狐皮裘衣,目光盈盈直向季明楓,蜻蛉卻只一身輕衫,手中持著一支紫竹的煙管,那其實是有些奇異的裝束。 她那時候并未十分注意蜻蛉,因季世子方才提到了護衛(wèi),讓她猛然醍醐灌頂。 她兩眼彎彎向季明楓:“世子哥哥周到,請個護衛(wèi)jiejie來護我周全,不過最近我想著,出門在外的確要有些拳腳功夫防身才好,十五那夜世子哥哥手中三尺青鋒使得出神入化,令人神往?!?/br> 她抿了抿唇:“那我自然不敢肖想有朝一日能將劍術練得如世子哥哥一般了,因此也不指望什么更深的指點,”她笑瞇瞇道,“我覺得你練劍時能順便教我?guī)渍谢A就蠻好了,那明日你練劍時我來找你哈!” 是了,不到十日,她已將對季明楓的稱呼從季世子跳到了世子,再從世子跳到了世子哥哥。她還有種種小聰明,因此求季明楓教她劍術時,用的并非“世子哥哥可否教我?guī)渍袆πg防身”這樣的問句,她直接就將這事兒給定下了,說定了明日要去找他。 她一團天真地望向季明楓。 冷冰冰的季世子卻并不吃她這一套:“蜻蛉劍術僅次于我,你若想學,讓她明日開始教你,你不用來找我?!?/br> 成玉在心底嘆了口氣,想這的確是季世子會有的回答。她一邊覺得季世子真是難搞,一邊覺得高人可能都比較難搞。不過無妨,小李大夫和齊大小姐當初也不大好搞,可最后也都成了她的知交好友。來日方長。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那世子哥哥你沒空的話,就讓蜻蛉教我好了?!彼€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補充了一句,“世子哥哥的影衛(wèi)么,劍法自然是沒得說,必定能教得好我的?!?/br> 季世子有些異樣地看了她一眼:“我方才有說過,蜻蛉是我的影衛(wèi)?” 成玉點頭:“是啊?!?/br> “我沒有說過。”季世子平靜地否認。 成玉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嘟噥:“是你剛才親口說的呀?!?/br> “是么?那我是如何說的?” 成玉皺了皺眉:“你不是說蜻蛉jiejie是個護衛(wèi),她能文善武,劍術高明。且僅次于你?” 一直靜立一旁似個活雕塑的蜻蛉終于開口:“僅憑這兩句話,卻何以見得我是世子的影衛(wèi)呢?” 這有什么好問的? 成玉她雖未曾拜過嚴師受過高訓,但她長在十花樓,為人間國運而生的牡丹帝王姚黃就住在她隔壁。十花樓中,朱槿除了例行每日訓導她鎮(zhèn)壓她,格外的就是和姚黃開樽小飲,談詩弈棋論人間國運。 她抄個課業(yè)他們在隔壁論北衛(wèi)如何如何,她繡個錦帕他們在隔壁論烏儺素如何如何,她描個蹴鞠陣他們在隔壁論西南邊夷如何如何。日日浸yin其中耳濡目染,便她是個智障她也能對天下時局明了三分了,何況她還不是個智障。 季世子坐鎮(zhèn)的西南邊夷此時是個什么態(tài)勢,不說十分,八分清楚她是有的。 此西南邊夷之地,臨麗川府者,有十六夷部。大熙開朝之初,太祖皇帝論功行賞,封百勝將軍季葳為王,就藩麗川府,坐鎮(zhèn)菡城,委之以安撫十六夷部的大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