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纏吻之下，她僵硬的身軀舒緩下來，臉上那悲郁的、櫻花一般的紅也變得冶艷，甚至整張臉都透出了粉意，像是一朵出水的木芙蓉花。手掌之下，他能感覺到她的身體亦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升溫。她全身上下唯一理智的似乎只有那雙眼睛了，那帶著淚意的眼底像下了一場大霧，含著茫然和驚顫。

    她喝醉了，他乘人之危。他猛地停了下來。

    月光安靜地照在他們身上，照在銀白的屋脊上，附近的樹上，街道上，遠(yuǎn)處的街市上……遠(yuǎn)處街市的燈籠也滅了。整座城池都跌入了睡夢之中。

    成玉不明白是否自己也跌進(jìn)了一個睡夢之中，她呆呆地從連三身上起來，手指撫過自己紅腫的唇，撫過自己的心臟，眼中滿是震驚：“為什么……我不明白……”她輕聲喃喃。她根本沒有搞懂這是什么狀況。這不能怪她。今夜她喝醉了，清醒時的她亦未必能掌控眼下情形，遑論她此時。

    她看向連三。他仍躺在瓦楞之上。她的連三哥哥從來都那樣堅(jiān)定可靠，可此時他望著天上的銀月，神色間竟出現(xiàn)了一絲脆弱，良久，他道：“我也不明白。不過，”他低聲道，“你不用明白?！?/br>
    “為什么？”

    “因?yàn)?，”他閉上了眼睛，“這只是個夢，這所有的一切，明早醒來，你就會全忘了。”

    第十九章

    成玉抱著宿醉后頭疼的腦袋在床上坐了半日，也沒想起來昨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顯然她是喝醉了，但怎么喝醉的她全無頭緒，不過她一向如此，喝醉了就老斷片兒，倒也罷了。

    用過早飯后她習(xí)慣性就要去一趟大將軍府，出門才想起來昨日天步的轉(zhuǎn)告，就又折轉(zhuǎn)了回來，無所事事地在后院溜達(dá)了一圈，撿了一堆小石片，蹲在一個小湖塘旁，一邊拿小石片打著水漂一邊想心事。

    沒扔多久，聽梨響來報，說皇帝突然宣她入宮，沈公公的那個機(jī)靈徒弟小佑子已在小花廳候著了。

    大熙朝的皇帝成筠是個沒什么兄妹愛的皇帝，這一點(diǎn)可以從他對他們家兄妹關(guān)系的定義上看出。相見不如懷念，是他對他自己和他那百十個親妹子之間關(guān)系的定位……成玉因出嫁不大需要成筠備嫁妝，他對她的抗拒倒不至于那樣強(qiáng)烈，還能時不時召她見見。

    巳時二刻，成玉入了宮，未時初刻，一臉愁容地回了十花樓。

    成筠賜了她一套筆一張琴。筆是白玉紫狼毫。漕溪產(chǎn)硯，西蘄造筆。據(jù)說這套白玉紫狼毫凝結(jié)了西蘄筆莊老莊主畢生的心血。琴則是嶺上柏。嶺上柏，石中澗，不聞山音惹飛泉。這句詩說的是天下四大名琴，而如詩所述，嶺上柏排在四大名琴之首。

    成筠將這兩件無價之物下賜給她的當(dāng)口，成玉就有不祥的預(yù)感。果然，伴隨著這兩樣?xùn)|西，成筠還給她安排了一位畫師和一位琴師做她師父，教導(dǎo)她彈琴作畫，同時還指了一位女儀官，要將她的禮儀也再固一遍。

    成筠的意思是，往日因他沒空，故而對她疏于管教，一天天的任她胡鬧，眼看她也長大了，到了要議親的年紀(jì)，琴棋書畫總要過得去才成，如此一來，出嫁后方不至于辱沒皇家體面。賜她好筆好琴，也是希望這兩件靈物的靈氣能感染到她，令她在師父們的指點(diǎn)下早日學(xué)成。

    一聽說那兩位師父并那位儀官日日都會來十花樓督促她，成玉當(dāng)場心如死灰。她完全沒搞明白像成筠這樣一位日理萬機(jī)、連老婆死了都沒空再討一個的皇帝，為什么會有空關(guān)心她的德言容功問題。他那么有空他不如先去討個老婆對不對？！

    成玉很是頭大。

    并且她也覺得皇帝說得沒道理，因她即便要嫁，照老道給她推演的命格來看，大抵也是和親。和親去邊地，大家都大口喝酒大口吃rou，人喝酒都不是拿杯盞而是拿海碗，壓根兒不知道世間還有風(fēng)雅這兩個字，她琴棋書畫學(xué)得再好又有什么用，還不如去學(xué)個馬頭琴，這樣起碼大家圍著篝火跳圈圈舞時她還能有用武之地。

    她當(dāng)場就和皇帝分享了這個看法，成筠凝視了她片刻，揉了揉額角：“那就琴畫照舊，再加個馬頭琴?！背捎裼猩詠淼谝淮胃械阶约赫媸锹斆鞣幢宦斆髡`。

    皇帝的圣命下來，十花樓最痛苦數(shù)成玉，最高興數(shù)朱槿，介于兩者之間的是姚黃。朱槿覺得琴畫禮儀課見天地這么給成玉排下來，她應(yīng)該沒時間再在外頭惹是生非了，著實(shí)給他省心，因此高興。姚黃是朱槿的摯友，因此為朱槿高興，但同時他敏銳地意識到成玉要是沒時間出門瞎逛，那就是也沒時間帶他去琳瑯閣找花非霧了，因此又為自己感到痛苦。

    接下來的幾日，對于成玉來說，是她同三位琴畫老師外加一位儀官斗智斗勇的幾日。

    儀官在第二天就撤了，因成玉的禮儀其實(shí)沒有什么問題，問題只在于她想有禮時她可以當(dāng)?shù)浞叮幌胗卸Y時她就是一個災(zāi)難。儀官深思熟慮之后覺得這不是一個禮儀問題，而是一個心理健康問題，應(yīng)該歸太醫(yī)院管，她一個搞禮儀的她當(dāng)然愛莫能助。

    古琴師父比儀官多撐了一日。古琴師父至情至性，剛開始也想好好教導(dǎo)成玉，然他空有一顆赤誠的教化之心，卻難敵成玉指下魔音灌耳。這倒也罷了，他努力忍一忍也不是忍不了，但成玉居然還用他的女神、天下四大名琴之首、自誕生日起便只奏大雅之音的嶺上柏彈奏青樓小艷曲兒，師父就崩潰了，當(dāng)場吐了三升血，抱病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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