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頁
這世上斷沒有長輩跪著,而晚輩站著的道理。 可放眼看去,這佛堂中,除了老夫人膝下的那個蒲團(tuán),竟然再沒有一個多余的。傅鳴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一掀衣擺,直接跪在冰冷的水磨青石地面上。 青石冷硬,那股涼意瞬間就穿透了薄薄的夏衣侵蝕了他的肌膚,直入骨髓。 他閉緊雙目,心中的輕諷止不住的翻滾,誰能想到,慈眉善目的鎮(zhèn)國公府老夫人,竟然在佛堂之中,在菩薩面前,就讓他直接跪在了地面上呢。 可見傳聞不可信,說什么寵愛幼子,不過是哄騙愚人罷了。 而這佛堂之中,若無老夫人的授意,誰敢連個蒲團(tuán)都不給他準(zhǔn)備。 這段佛經(jīng)似乎格外的長,也可能是她念了一遍又一遍。 傅鳴瑯腰身筆直的跪在哪里,雙目微闔,暗中算著時間。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 終于,老夫人動了。 她放下念珠,雙手合十行過一禮后,緩緩起身。 傅鳴瑯大步上前,小心把老夫人扶住。 “母親,慢些?!彼吐暥?。 聲音清朗,不疾不徐,聽著滿是關(guān)切。 老夫人站起身,又走向供臺,說,“不必扶我,我還沒老到走不動的地步。” “是。”傅鳴瑯應(yīng)道,依言松開了手。 取出香點燃,老夫人不疾不徐的點上,行禮,插好。 傅鳴瑯安靜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動作,絲毫不見局促和不耐。 “你嫂子今天跟我說了,她有意與誠國公府結(jié)親,想要求娶施家行五的女兒,你覺得如何?”老夫人忙完,轉(zhuǎn)身出了佛堂,在客廳上座坐下,接過嬤嬤呈上的茶水輕啜一口后,看向傅鳴瑯問道。 原來如此—— 傅鳴瑯心說,總算明白了今晚這一出的原因。 只是,他行事雖然算不上絕頂?shù)闹苊?,卻也并不疏忽,也不知道老夫人是從哪里知道的他和施秀盈有來往。 “這種事,由母親和大嫂做主就好,不必問我?!备跌Q瑯食指一扣,面上分好不顯的說。 老夫人直直看這傅鳴瑯,說,“我在問你的意思?你愿不愿意,讓那施秀盈做你的侄媳?” 傅鳴瑯眉頭一跳,沒有說話。 他自然是不愿的。 可孝道在上,他不能說出反駁之余,卻也不愿說出違心之話,最后,只能閉口不言。 “你果然也喜歡那施秀盈?!崩戏蛉祟D時了然。 這些年的母子做下來,正如傅鳴瑯了解她,她也了解傅鳴瑯。 他面上看似散漫恣意,但是骨子里就帶著一股傲氣。 他不是不會騙人,而是不屑。 “既然母親知道了,不知您可愿為我去提親?”傅鳴瑯忽而輕輕一笑,一雙眼睛淡淡的看著老夫人,那里面情緒太少,可目光卻又太利,仿佛能看穿老夫人的心肝脾胃,看出她藏在心底十幾年的心思。 “傅鳴瑯!”老夫人冷聲說,待話一出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了,她微一閉眼,讓自己恢復(fù)平靜,然后說,“如今鎮(zhèn)國公府的情況你都知道,我等勛貴若無圣心,那便離沒落不遠(yuǎn)了。鎮(zhèn)國公府,需要施秀盈,需要一個深得圣心的長媳?!?/br> 如今的鎮(zhèn)國公府,老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年邁,而世子性格安順,只會享受,傅禹啟便是有才又如何,無長輩提攜,也只會泯然于眾。 這些老夫人知道,傅鳴瑯也知道。 他更知道,這件婚事最要緊的其實是施秀盈的意思,而那個小丫頭,其實并沒怎么在意過傅禹啟。 這個時候,他只要順著老夫人的話說一句自己絕不插手便可。便能一切介休,便可息事寧人。到時候,施秀盈自然會拒絕傅鳴瑯。 可他不愿意。 他想娶施秀盈。 “鳴瑯,你走的是仕途,勛貴之女與你并無太多益處?!崩戏蛉塑浟丝跉猓寐暫脷獾恼f,“幾部尚書和閣老家都有正值婚齡的貴女,過幾日娘便去為你提親,定給你說一個好人家?!?/br> 傅鳴瑯的臉色越發(fā)的淡,始終沒有說話。 他懶得說深得圣心的貴女于他仕途有好處這話,也懶得說為何他做叔叔的要讓侄兒這話。 沒用的,人心偏了,那就說什么都沒用了。 “傅鳴瑯!”話音落下許久,見著他都不說話,老夫人喝了一句。 “孩兒不愿說違心之語,還請母親恕罪?!备跌Q瑯起身跪下,直視老夫人,竟是絲毫不讓。 “大膽!”老夫人氣急,又道一句大膽。 傅鳴瑯收回視線落在地面上,不言不語。 “老夫人,息怒,息怒啊?!眿邒呙ι锨胺鲎。B聲安撫。 “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你竟然要為了她忤逆于我?!崩戏蛉死淅涞目粗跌Q瑯,常年燒香拜佛而熏陶出來的慈眉善目的臉在跳躍的燈火下,竟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扭曲感,說,“果然,不是親生的,就養(yǎng)不熟?!?/br> “母親,您這話何意?”傅鳴瑯一震,抬頭看向老夫人。 第二十三章 施秀盈若要嫁到我們家,那…… “老夫人!”嬤嬤一驚, 顧不上上下尊卑出言打斷。她彎下腰,恭敬極了,急切的聲音中帶著揮之不去的緊繃感, 說,“老奴斗膽多說一句,您便是再急, 也不能這么說,六爺聽了得多傷心。六爺, 老夫人不過是氣急了, 隨口一說罷了, 您莫要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