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宴之后，還要應(yīng)對生意上的旺季。

    宴會過后不歡而散，杉田家主對黑木組頗有微詞，雖說不至于取消多年來友好的合作關(guān)系，具體的合作款項上、卻多少卡了他們的流程。交接、運輸以及采購價格，都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困難。

    除此之外，警方一側(cè)的勢力也對東京最大的黑道組織虎視眈眈，近來增派了不少無意義的警員巡邏，似乎迫不及待想要找出他們違法交易的證據(jù)，想找個由頭把他們的高層送進監(jiān)獄。

    得罪了財閥與警方，也就是得罪供貨渠道與監(jiān)管途徑，對于黑木組而言，新年后的這個冬天并不好過。

    但好在他們自己的店鋪、售貨渠道以及…姑且說是經(jīng)銷商們，不會被這兩方的態(tài)度影響。

    性的供給永遠(yuǎn)不會缺少買家。他們合作已久，除非有足夠信任的合適組織，否則杉田集團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拖其他組織入局，暴露破綻。

    黑木組每年的財務(wù)報表里，相當(dāng)一部分利潤來源于杉田制藥違規(guī)生產(chǎn)加工的「副產(chǎn)品」。

    那種副產(chǎn)品絕不是能拿到臺面上販賣的東西，一旦被公眾發(fā)現(xiàn)，企業(yè)形象必然毀于一旦，股價定會因此出現(xiàn)大幅度波動——然而這畢竟是主營業(yè)務(wù)之外產(chǎn)生的…意外收獲，生產(chǎn)成本低廉的同時，因為其特殊的性質(zhì)，還可以獲得極高的利潤——于是尋找黑道組織與旗下商鋪作為販賣渠道，就成為最為理想的盈利途徑。

    那種體量的集團企業(yè)，財務(wù)會計每年要做的假賬和該洗的錢比山還高，這部分不當(dāng)?shù)美墙胁划?dāng)?shù)美麊幔靠傊?，也順理成章地變成項目的一部分。яòūshūщū.ρщ（roushuwu.pw）

    但雁過留痕，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真正不留痕跡。

    除了黑木組之外，旗下有更多明面商鋪的定丸會也是杉田制藥的合作組織。據(jù)他所知，定丸會產(chǎn)品方面主要負(fù)責(zé)解決東京地區(qū)之外的運輸與少量藥品的銷售，杉田制藥的大量不明財產(chǎn)也是由他們負(fù)責(zé)洗清。

    于是那份杉田集團拼命也想掩蓋收回的絕密記錄——眾多品類禁藥的銷售證據(jù)、能夠一夕之間讓他們股價暴跌的那份資料——實際上有叁份。

    一份是定丸會負(fù)責(zé)的、禁藥在東京以外地區(qū)的運輸及復(fù)雜的洗錢記錄，一份是黑木組負(fù)責(zé)的東京地區(qū)的銷售，最后則是杉田集團手中的制造與買賣記錄。

    現(xiàn)在丟失的是定丸會那一份。

    內(nèi)亂時定丸會以為是青井與黑木組合伙使的絆子。盡管如今已經(jīng)清楚內(nèi)亂的幕后黑手是卡羅兄弟，然而在這之前，有一件事情他們一直沒有查明。

    ——那份丟失的資料是怎么消失不見，又是由誰得到了？

    這件事情，最近才漸漸有眉目。

    桌上照片擺滿攤開。

    他緩緩?fù)鲁鲆豢跓熿F。

    卡羅同伴的屠殺案。千葉。巧合。行蹤。青井?？寺逅?。

    線索愈發(fā)明朗。

    他已經(jīng)有所預(yù)料。

    “組長。”淺野低頭謹(jǐn)慎道，“您這樣做，夫人…可能會抗拒。”

    “哼，淺野，你很關(guān)心我的女人嘛？”

    他用鼻音發(fā)出一聲不友善的哼笑，話音中夾雜一句非常糟糕的臟話。

    淺野弦：“……”他露出無奈的表情，看起來簡直下一刻就要嘆氣了。

    畢竟是黑道，無論平常的偽裝再怎么自然優(yōu)雅，偶爾也會說出威脅意味的、有些骯臟的話語。

    他少年時說得更多，但從來沒有在那位夫人面前講過——那位千金是確確實實的大家閨秀，即便只是私生女，說起來也是他高攀。

    最近幾年他幾乎不講了……但也并沒有因此變得更好。

    他只是散漫地坐在那里，危險而迷幻的氛圍就彌散開。

    下定殘忍的命令時，常常只有輕慢隨意的幾個字。

    「拖出去。」「剁掉。」「你們處理?！?/br>
    但對最信任的屬下，他偶爾也會露出似人的一面。

    “鈴奈不會生氣的?！彼煻罚鲁鲆坏漓F白煙圈，拿起壓在最底的相片，單手對折，散漫劃過縈繞的煙，“她不喜歡自己做決定。這種事得有人推她一把，否則這輩子都等不到她說一句可以?！?/br>
    “……”淺野弦欲言又止。

    他說得倒也不算錯，可。

    ——結(jié)婚這種大事，也可以最后通知新娘嗎？！

    他們連請柬都發(fā)出去了！

    ……夫人一定會很生氣。

    但這話說出去，組長一定會因為他語中的熟稔先不高興。

    崛木孝注視桌上的相片、半是走神地自語：“請柬、場地還有白無垢。這樣說、她結(jié)婚的時候是在教會舉行儀式……淺野，如果夫人不喜歡神前式，我們就改成教會式怎么樣？…還是說，是青井的主意？”

    “杉田家似乎沒有特定的婚儀偏好?！睖\野說，“夫人的幾個jiejie成婚時，既有神前式、也有教會式，主要還是取決于對方家族的狀況。比較古老的家族或許會在神社舉行婚禮，但維新后崛起的家族都會選擇教堂?！?/br>
    “但鈴奈不喜歡那個家族呢?！?/br>
    “……”淺野弦開始裝傻。

    “果然還是神前式比較好？和我的婚禮、跟那個野蠻人的當(dāng)然要做出差別……”

    于是自顧自地做好了決定。

    說起來簡直很離奇吧，婚禮這種大事，既沒有過問新娘的意見，也沒有雙方家族的祝福，甚至新娘本人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可黑木組的組長，確實是做得出這種荒唐事的性格。

    黑木組自己就有經(jīng)營的神社，場地與布置都不難，至于婚禮上的服飾，白無垢交給世代綿延的繡紋世家設(shè)計，其余禮服則委托給專業(yè)設(shè)計師，這樣算起來，該準(zhǔn)備的儀式材料很快就能齊全。

    那一天，鈴奈會是什么樣子？

    穿著婚紗，躺在床上的時候，一定、非?！?/br>
    “組長。”他還在走神思考婚禮布置，淺野便低聲提醒，“森村夫人到了?！?/br>
    這才是今天的正事。

    黑木組與森村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

    “來得真快?！贬饶拘⒙唤?jīng)心地感嘆，“請她進來。”

    ＊

    走出房間，困惑尋找理應(yīng)分配給我的隨從時，意外聽見了熟悉的名字。

    「森村」

    阿孝的屬下在角落里低聲交談。

    「那位夫人啊……」

    「怎么？她又來了？」

    「是啊。森村家也只有她在掌事了?！?/br>
    「那又怎么樣？還不是被防得死死的?！?/br>
    「哼，畢竟是攀高枝嫁進去的，哪里養(yǎng)得熟？況且她也不是沒防著別人。我看咱們這回的麻煩，八成是她挑撥的。」

    「可不是說卡羅……」

    「他是收錢辦事，背后雇傭的人是誰，還說不準(zhǔn)呢?！?/br>
    接下來的話，都是沒有邊際的猜測了。

    但從這幾句話，能感知到的信息就足夠多。

    ——阿瑛來了。

    ——她代表森村家，與黑木組有生意往來。

    ——她被家族提防。

    ——她與這次的黑道內(nèi)亂，卡羅等人有一定的聯(lián)系。

    今天上午的時候，阿孝因為有工作，早早離開了房間。淺野似乎就是那時候被他帶走的。

    這樣想來，他大概是帶那位忠實屬下去處理要事。而那個急需處理的要事，就是我的閨中密友。

    阿瑛、是什么時候…

    她掌握著丈夫家族的一部分商業(yè)資源，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并且、偶爾確實會和阿孝產(chǎn)生交集的情況，以前阿孝也告訴過我。

    可是，居然是完全與地下世界有關(guān)的生意嗎？

    ……因為怕我擔(dān)心才不說嗎？還是說家里的原因？或者、兩者皆有。

    能感知到、大概是出于對我的保護，這樣的理由。

    但是、為什么，所有人…親近的人也好、陌生人也好，所有人都把我當(dāng)做脆弱的易碎品呢？

    我并非無法理解他們的心情，但是。

    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感覺真的很糟糕。

    是沒辦法加入其中的事情，這一點其實有自知之明。明知道隱瞞是有理由的。可是。

    ……不開心。

    最近拿回的手機里只有內(nèi)線通話。

    直接打給阿孝吧。

    因為以前也有在工作的時候接我電話。感覺不會被打擾。

    通話在幾聲響鈴后接通。

    竹馬的聲音似乎有些驚訝：“嗯…鈴奈？真難得。怎么想起來找我？……是不是想我了？要來見面么？”后半段變成熟稔的引誘。

    “是呀，我想見阿孝。你在哪里呢？”

    這樣順勢說了之后，話筒另一側(cè)長久地沉默了。

    “……在……”很艱難地，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東邊的和室，門外擺著很高的木雕……淺野，那個雕的是什么？”

    那邊隱約傳來女性的笑聲。

    其實聽不出來具體的來源，但是從剛剛聽到的對話判斷，大概就是阿瑛。

    說起來并非需要立即確認(rèn)的事，之后打電話問她也是一樣的，但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朋友——或者說、阿孝之外的熟人——與他人交談的欲望也變得強烈起來。

    我猶豫片刻，擔(dān)心給那兩位閑聊的成員帶來麻煩，于是假裝不知道，問：“那邊的女性、不知道是……”

    這次那邊靜止了更久的時間。

    “生氣了嗎？”

    然后問出全然無關(guān)的問題。

    第一反應(yīng)完全是困惑。

    「誒、」地，問，“什么？沒有呀？”

    感覺他的心情變糟了。

    “……鈴奈、對我一直很冷漠呢?！边@樣說著，不同于前一句的小心，真假難辨地柔柔嘆聲，“好過分，我的心要碎了?！?/br>
    在戀愛方面，我并不是遲鈍的類型。

    因此大概聽到這句話之后，就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他不高興的原因。

    “是、想要我介意身邊的女孩子…？”

    結(jié)果更加困惑了。

    明明是會接受妻子情人的類型，反而會在意這種幼稚的事。

    他很輕地、帶點拖音地「哼」了一聲。

    雖然很奇怪。

    可。不知怎地，唇角擅自上揚。像有紫色的泡泡在胸口飄飄忽忽，一顆一顆升高搖曳，折射虛幻迷離的快樂。

    啊啊，感覺自己變得和他一樣扭曲了。

    因為、居然感覺稍微有點可愛。

    “唔…”我說，“不介意的話，就不能去找阿孝嗎？”

    ＊

    ＊

    ＊

    黑木組對兩家財閥來說很重要。

    所以大哥想殺他的時候，其實比鈴奈想象中最高的程度還要…嗯，沖昏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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