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伙子心滿意足地離開，一邊走一邊追逐打鬧，中間還起跳做了個空氣投籃，中二滿滿。

    無憂無慮的笑聲灑滿道路，影子被依次亮起的路燈拉得好長。

    廖初伸頭看了會兒，不自覺被帶得輕松起來。

    嘖，年輕真好。

    ********

    廖初的家當(dāng)不多，二樓還空著不少地方，安置一個小朋友綽綽有余。

    剛到陌生的環(huán)境，小姑娘有點怕，站在房間門口死活挪不動步。

    “舅舅，我可以跟你睡嗎？”

    廖初摸摸她的小辮子，“勇敢的小朋友都會自己睡的，對嗎？”

    孩子雖然小，但也該開始培養(yǎng)性別意識了。

    “我是勇敢的小朋友。”說這話的時候，小姑娘的眼睛里已經(jīng)泛了水光，努力吸著氣不讓眼淚掉下來。

    在剛經(jīng)歷了失去母親的重大打擊后又突然換了環(huán)境，沒有安全感是很正常的。

    廖初指了指斜對面，“那就是舅舅的房間，不要怕?！?/br>
    很近，兩道門也不過隔著三四米。

    果果吸著鼻子點頭，大眼睛紅彤彤的，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可憐。

    夜色已深，連精力旺盛的蟬都叫不動了，喧囂的世界驟然安靜下來。

    躺在床上的廖初毫無睡意，在黑夜中木然看著天花板。

    一閑下來，過去幾天的經(jīng)歷就像漲潮的海水般滾滾襲來，讓人無處可逃。

    他的視線劃過床頭柜。

    那上面擺著一摞文件，中間有一張是死亡證明。

    jiejie死了。

    永遠(yuǎn)都不會回來了。

    封閉數(shù)日的大腦終于重新啟動，某種難以名狀的悲哀自心底慢慢升騰，如長著尖刺的藤蔓蜿蜒。

    我沒有jiejie了……

    直到現(xiàn)在，廖初好像才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過去二十多年的記憶碎片洶涌而來，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一樣飛速盤旋，來了又去。

    他的世界從未有過父母的存在，而現(xiàn)在，他失去了唯一的jiejie。

    廖初遲疑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哭一哭，可又覺得即便嚎啕也于事無補(bǔ)。

    “阿初，這個世界很美，你應(yīng)該多笑一笑?！眏iejie曾經(jīng)這么說過，還說他總板著臉，不像個小孩兒。

    廖初緩緩?fù)铝丝跉猓鋈宦牭揭魂嚰?xì)微的哭聲。

    嗯？

    他下意識坐起來，循著聲音慢慢走出房間，在對面的臥室門口站定。

    “果果？”他輕輕敲了敲門。

    抽泣聲戛然而止。

    過了會兒，小姑娘的哭腔響起，“果果是，是勇敢的小孩?！?/br>
    說完，就是響亮的吸鼻子聲。

    廖初推門而入，摸到電燈開關(guān)按下去，愕然發(fā)現(xiàn)本該睡覺的小姑娘正摟著唯一的舊熊玩偶縮在墻角。

    像一株面壁思過的大蘑菇。

    大蘑菇小心翼翼地扭過頭，用紅彤彤的眼睛看他，故作堅強(qiáng)地哽咽道：“果果，果果是勇敢的小孩……嗚嗚嗚?！?/br>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蛋滑落。

    廖初看著她跟jiejie足有六七分相像的小臉兒，心尖兒迅速竄起一股細(xì)細(xì)密密的酸疼。

    “別哭啦，是舅舅不好。”他把小姑娘提過來，細(xì)心擦著濕漉漉的小臉。

    果果本來覺得自己好勇敢好堅強(qiáng)，可現(xiàn)在聽了安慰的話，卻突然感到強(qiáng)烈的委屈，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

    “有怪獸，和，和大灰狼要吃我！”

    “果果好勇敢的，嗚嗚嗚，好黑，都，都不要果果了！”

    哭完之后，甥舅二人進(jìn)行了漫長的拉鋸戰(zhàn)，最后各退一步：

    開著門，亮著客廳里的燈睡。

    果果心有余悸，“這樣怪獸就不會來啃我的腳趾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白嫩嫩的小腳腳還往被子里縮了縮。

    廖初點頭，“光和怪獸有約定，有光在的地方怪獸就不可以出現(xiàn)?！?/br>
    他小時候也曾怕黑，但卻沒有人來遷就。

    果果仰頭看著上方的燈，確實覺得安心許多。

    “舅舅，可以給我講個故事嗎？”重新鉆回被子里的果果小聲懇求道。

    廖初一愣。

    講故事，這個他可能不太擅長。

    “求你啦！”果果拽了拽他的衣角。

    誰能拒絕一個小姑娘軟乎乎的請求呢？

    至少廖初不能。

    他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清清嗓子，干巴巴地說：

    “從前，有三只小豬，有兩只挑食，非常不乖……”

    對小朋友而言，隨處可見的邏輯錯誤完全不重要，果果甚至聽入了迷。

    她非常認(rèn)真地舉起小手，“我不挑食的！”

    “很好。”廖初替她撥了撥劉海，以示鼓勵。

    “然后呢？”果果催促道，“挑食的小豬被懲罰了，那不挑食的呢？”

    其實廖初到這里已經(jīng)詞窮，但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也只好板著臉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編。

    “不挑食的小豬吃得白里透紅，五花rou賣了個好價錢……”

    果果目瞪口呆。

    第4章 香煎蘿卜絲餅

    廖初向來醒得很早，每天五點準(zhǔn)時睜眼。

    他先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發(fā)了幾秒鐘的呆，然后腰腹發(fā)力坐起來，開始每日的晨練。

    半個小時后，晨練結(jié)束。

    廖初快速沖了個澡，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透過百葉窗看了眼外面。

    已經(jīng)開始有早起的老頭兒老太太出來遛彎，大多牽著條狗。

    偶然碰見了，熟人打個招呼，相熟的狗子也會湊上來甩尾巴，相互聞一聞。

    汪，你好呀！

    汪汪，你也好呀！

    晨曦從百葉窗的縫隙漏進(jìn)來，細(xì)細(xì)的，有游塵隨著空氣流動歡快飛舞，像游魚，像精靈。

    果果還在睡，撒開的頭發(fā)宛如起靜電的雞毛撣子，四仰八叉的豪邁睡相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

    廖初甚至忍不住懷疑，這種非人類的睡姿，真不會傷到頸椎？

    昨晚臨睡前他就已經(jīng)重新聯(lián)系了送貨商，下去開門時正好碰頭。

    各色蔬菜自不必說，倒是那送rou的小販主動推銷道：“這一批豬rou難得有肥膘，老板不多要點？”

    這年頭不光人減肥，豬也少見肥rou，去掉豬皮后僅剩薄薄一層，看著便覺可憐。

    廖初看了眼，果然二指多厚肥膘。

    紅白相間的五花rou層層疊疊，在廚師眼中堪比絕世美人，無比動人。

    他略一沉吟，“這半頭都要了。”

    可以做鹵rou，借此延伸出去rou夾饃、鹵rou面、鹵rou飯等等，都很美味。

    貨物自然有送貨的主動幫忙入庫，廖初從冷柜里拿出昨天剩的幾根大蘿卜，洗凈切絲。

    其實有擦絲的工具，但擦出來的菜絲創(chuàng)面過大，水分流失嚴(yán)重，容易軟塌，口感遠(yuǎn)不及手切。

    切好的蘿卜絲略撒一點鹽巴殺水分，中間的空檔正好可以制作面皮。

    廖初要做的是蘿卜絲餅。

    他往面粉中加入適量的水，又單手打了個蛋，撒一點點鹽巴。

    這樣做出來的餅皮柔韌松軟，也很容易烙出金黃酥脆的外殼。

    蘿卜絲餅的制作步驟并不算復(fù)雜，但要想做得好吃卻不容易。

    任何事做到極致都是藝術(shù)。

    廖初左手掌心攤著面皮，右手幾根手指飛快地躍動，配合著左手大拇指收口，一推一拉，不多時，一只圓潤飽滿的蘿卜絲包子就出來了。

    白凈的面皮上均勻綻放著二十個褶皺，好似晨間羞答答的小花。

    然后下一刻，小花就被壓扁，轉(zhuǎn)入抹了油的平底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