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田地光禿禿的，實在沒什么趣兒，看一會兒便覺乏味。

    倒是道路中央的防護帶里，一叢叢月季開得如火如荼。

    月季便宜，好養(yǎng)活，花季又長，是北方城市最常見的官方觀賞花卉。

    余渝忽問道：“果果說，你最近在練歌。”

    說到這個，廖初就有些不自在。

    “唔……”

    余渝笑道：“正好閑著沒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提前幫你把把關(guān)？”

    前方的道路又直又長，兩邊景致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必須找點事做，不然很容易疲憊。

    廖初本來想說，店里兩個民樂團老手，外加一個職業(yè)歌手都紛紛“逃逸”，他實在已經(jīng)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可轉(zhuǎn)念一想，那三人專業(yè)素養(yǎng)過硬不假，可未必會教人?。?/br>
    想到這里，廖初清清嗓子，果然唱了兩句。

    “怎么樣？”

    這語氣就有點期待。

    余渝忽然有些后悔開啟這個話題了。

    哪怕他不是專業(yè)的，也能聽出廖初這幾句毛病太多。

    簡直跟個篩子似的，想彌補都無處下手。

    聲音亂飄，節(jié)奏不準(zhǔn)，在四拍八拍中隨意切換……

    一句話：絕癥！

    余渝久久不回應(yīng)，廖初就猜到了什么。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那個，”余渝偷瞟他一眼，決定彌補一二，“其實你也不必太在意，這次對合唱的實際效果本來也沒有什么要求，主要就是為了拉近親子關(guān)系，讓小朋友們感受到家長的愛和努力……

    人生中會遇到很多困難，讓小朋友們提前看到家長們不放棄的拼搏精神，潛意識里就會作為標(biāo)桿。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困難，也不會輕易放棄的?！?/br>
    廖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沒想到小小一次合唱，竟然飽含著這樣的深意。

    是他膚淺了。

    兒童教育真是一門深奧的學(xué)問。

    “原來是這樣的嗎？”

    余渝點頭。

    當(dāng)然是……騙你的?。?/br>
    雖然確實可能幫助兒童樹立正面形象，但是親子合唱這種事一開始根本就不會考慮那么遠(yuǎn)，只是為了給大家創(chuàng)造更多的接觸機會呀。

    余渝心虛地清了清嗓子，又偷偷觀察了下廖初的表情。

    也不知對方的思維發(fā)散到什么地方去了，時不時暗自點頭。

    但表情么，確實已經(jīng)舒展開來。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位廖先生看上去沉穩(wěn)成熟，卻意外好哄……

    部分路段的國道是直接建在村口的。

    中間兩人停下休息，下車活動手腳，準(zhǔn)備交換駕駛時，余渝就發(fā)現(xiàn)路邊有個小販賣橘子。

    老板是個六十歲上下的半老頭兒，頭臉脖子曬得黝黑發(fā)亮，看上去就是蠻經(jīng)典的那種底層勞動人民形象。

    余渝一看到老人在路邊賣貨的情況就有點兒忍不住。

    這么大年紀(jì)了，忒不容易。

    秋日的大太陽又高又烈，曬得人嗓子冒煙，正好吃點水果。

    如果好吃的話，還可以順便買點送給福利院的小朋友。

    這么想著，余渝一邊做著伸展運動，一邊走過去問：

    “大爺，這橘子怎么賣？”

    大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十塊錢三斤！”

    余渝挑眉，還挺便宜的。

    現(xiàn)在橘子剛上市不久，清江市至少也要四塊錢一斤呢。

    “這個甜嗎？”他問道。

    大爺搓了搓手，豪爽地抓了一只掰開，“你嘗嘗嗎，嘗了再買。”

    橘皮特有的清香瞬間擴散開來，叫人本能地口水直流。

    余渝接了，取出幾瓣嘗了下，眼睛一亮。

    好甜哦，特別清爽。

    正好廖初也走過來，他把剩下的遞過去。

    “你嘗嘗，還真挺甜的，皮也薄。”

    橘子不大，放到廖初手里格外顯小。

    他吃了幾瓣，又把剩下的遞回給余渝，“還行，多少錢？”

    余渝吞了剩下的幾片橘子rou，開心地?fù)焓捌饋?，“十塊錢三斤?！?/br>
    廖初點點頭，又瞅了那大爺一眼，沒做聲。

    只偶爾抓起幾只橘子捏一捏，查看情況，沒毛病的就丟入大塑料袋里。

    有生意上門，大爺挺高興。

    他主動幫余渝撐著塑料袋，時不時熱心給出建議：

    “那個，底下那個，指定甜！”

    不多會兒，余渝就挑了一大塑料袋，“先稱這些?！?/br>
    這些可以他和廖先生在路上吃。

    等會兒再給小朋友們買點。

    畢竟對基本生活訴求都不能保障的福利院，水果恐怕更沒指望了。

    大爺麻利地應(yīng)了，剛要稱，卻被廖初一把按住。

    他和余渝一起看過去，“怎么了？”

    廖初面無表情地看他，眼睛往筐子背面斜了下，“換回來?！?/br>
    這里的橘子都放在大柳條筐里，背對著顧客的那一面根本看不見。

    大爺下意識要掙脫，“這小伙子，咋還動手呢？”

    沒掙動。

    余渝覺得不對勁，往旁邊走了兩步，欠身去看筐子背后。

    “啊！那是我挑的橘子！”

    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柳條筐背面竟還有一只盛滿橘子的塑料袋。

    因為最后放進(jìn)去的幾只還帶著綠葉，余渝覺得很有趣，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見把戲被人識破，那大爺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忙伸手要去拿。

    “我弄錯了……”

    余渝一把抓起地上的塑料袋，抬頭就見廖初把那大爺?shù)舭乃芰洗沽藗€底朝天。

    最下面埋著的，根本就是懷橘子！

    有好幾顆已經(jīng)明顯爛掉了！

    余渝被氣得夠嗆，“你怎么能這樣呢！”

    虧我還覺得你一把年紀(jì)路邊賣橘子不容易。

    大爺繼續(xù)嘴硬，“真弄錯了，那是我準(zhǔn)備自己帶回去吃的?！?/br>
    余渝不服氣，“這兩個袋子，一開始一個在地上，一個在你手上，如果不是存心掉包，直接稱重就完了。”

    “把這些稱重。”廖初拿過余渝手中的橘子，重新遞給老板。

    余渝有點生氣，“不買他的了?！?/br>
    廖初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這人氣鼓鼓的，有點像……河豚。

    也難怪。

    余渝的經(jīng)歷雖然也有些坎坷，但畢竟成長環(huán)境一直很單一，還沒畢業(yè)就被青葉幼兒園預(yù)定了，沒經(jīng)受過現(xiàn)實社會多少磋磨。

    “他人不行，但橘子確實不錯?！?/br>
    余渝不情不愿地嗯了聲。

    確實，不然自己也不會想買。

    而且還便宜呢。

    見他轉(zhuǎn)圜過來，廖初又道：“我們戳破了他的伎倆，但后面的人未必，倒不如直接買了，也省的別人上當(dāng)?！?/br>
    他難得說這么多話。

    余渝一愣，倒也是。

    這種事情，想來就算他們大鬧一場，這人也不會改過的。

    肯定還會再坑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