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玉辰宮弟子們早課尚未結(jié)束。

    本該在羅浮殿伺候的凌若，突然慌慌張張闖進(jìn)流云閣：“師……師父，回、回來了……”

    他奔的急，險(xiǎn)些撞到宴云身上，后者揚(yáng)眉斥道：“做什么急頭急腦的，舌頭捋直了再說?！?/br>
    凌若緩了緩神：“師伯，是宣初師伯回來了……”

    “什么！”

    宴云動作一僵，繼而難掩激動：“回來了？在哪兒？”

    “在、在……”凌若忽然踟躕起來。

    “快說呀！”

    “在——羅浮殿。”

    羅浮殿三個(gè)字讓宴云瞬間冷靜下來，正當(dāng)她為李宣初擔(dān)心的時(shí)候，凌若接下來的話，則徹底把她驚出一身冷汗。

    “師伯他、他正和掌教在后山斗法！”

    “……”

    聞言，宴云再沒二話，邁開腿遂即沖了出去。

    凌若緊緊跟在后頭，方才的驚慌不定，自然是裝出來的。

    不過傳話內(nèi)容并無作假，李宣初確實(shí)是回來了，雖然看起來此番別有奇遇，但其人已與從前相去懸殊。

    ＊＊＊

    宴云剛踏進(jìn)羅浮殿，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便撲面襲來。

    她不禁打了個(gè)寒噤，莫名覺得今日這是非之地，比以往更多出幾分陰冷。

    內(nèi)殿里異常安靜，宴云匆促的腳步慢了下，許是因?yàn)榫o張，她并未注意到殿頂橫梁上斜倚著一個(gè)身長精瘦的黑衣男子。

    男子半匿在陰影里，薄削的唇，眉眼鋒利如刃，表情淡漠，怪的是從頭到腳沒有一絲人氣，唯有左眼下，一滴殷紅如血的朱砂痣，給他孤峭的面容，添了抹玩世不恭的邪肆。

    若仔細(xì)觀察，會看到他整個(gè)人被一股暗淡的黑霧環(huán)繞，霧光陰氣森森，仿佛自地獄凝結(jié)而成，似要把所觸及的一切，都拽進(jìn)不可見底的深淵。

    殿里到處狼藉，那扇佇立數(shù)載，隔開寢殿內(nèi)外的云鶴屏風(fēng)，此時(shí)已骨架零散碎裂一地。

    白幡被風(fēng)曳開，上有血漬浸潤，開出艷麗浸潤的紅花。

    玄鵠子死狀可以說相當(dāng)凄慘，以至于宴云第一眼看到時(shí)根本沒能辨識出來。

    其尸身被利劍貫穿咽喉釘死在羅漢榻上，四肢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耷拉著，胸前不知被什么洞穿，碗口大的血洞，血早已流盡。渾濁的雙目圓睜，像是死前見識過不可置信的景象，直到咽氣仍未從震驚中出離。

    可怖的慘狀讓宴云忍不住躬身干嘔，但一想到玄鵠子已經(jīng)這般境況，李宣初又豈能安然，她便強(qiáng)抑身體不適，提裙飛速尋覓過去。

    終于，在寢殿另一側(cè)，她看到了那個(gè)久違的熟悉背影。

    李宣初一身黑衣，負(fù)手而立。察覺有人靠近，遂緩緩側(cè)首看向來者。

    縱是白晝，天光仍難以穿透深僻的殿宇。

    長明燈影影綽綽，映著李宣初陰晦莫辨的神色，有種陰沉兇戾的氣息從他周身散發(fā)出來。

    本想迎上去的宴云，沒來由怯了一下。

    這不似她熟悉的那個(gè)人，除卻床榻間的逞肆妄為，他待人從來都是溫潤謙和，彬彬有禮的君子之風(fēng)。而現(xiàn)在，溫和的眉角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極冷漠的寒涼，以及滿臉陰郁不耐，雖近在咫尺，卻又好像隔了千萬里那么遙遠(yuǎn)。

    “……你回來了?！钡降走€是掩不住關(guān)切，宴云咬唇半晌，輕輕道。

    視線下落，突然暼見他背后一手沾滿鮮血，還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滴。忙就湊上前拉起他掌心，掖了袖給他擦拭，后又扯下一片干凈的衣角給他包扎起來。

    “疼不——”

    話還沒說完，對面人卻用力甩開了她的牽持。

    宴云一下子愣住，不解地看向他。

    李宣初不耐同她言語，開口竟是對著另一人催促：“還不走！”

    幾乎同時(shí)間，一道虛影鬼魅般閃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白幡后。

    還是那根直貫殿頂?shù)木拗?，剛剛倚坐在橫梁上的黑衣人，此時(shí)正環(huán)臂悠閑地背靠柱石站立，看著他二人上演這出離別鬧劇。

    “你去哪兒？”宴云追問。

    李宣初仿若不聞，徑自朝黑衣人所在走了過去。

    宴云趕上幾步，從身后一把將他抱?。骸拔摇彝阋黄鹱撸阏f過，會帶我離開這兒?！?/br>
    “走？”

    李宣初停下，齒間咀嚼著這個(gè)字，忽而恍悟：“哦，我想起來了，玄鵠子曾對你下過蠱。如今他死了，你卻無事……這么看，你好像是可以離開了?！?/br>
    宴云緊鎖在他腰間的手，僵挺片刻后，漸漸松了。

    臉上原本急切的表情也慢慢凝固起來。

    她本沒想到這一層，李宣初的話正點(diǎn)醒了她。

    玄鵠子在她身上下的，是一損俱損的噬心枯榮蠱，母蠱若亡，子蠱必當(dāng)反噬宿主，使其百孔鉆心，生生痛絞而死。

    而他話里的意思，分明在與玄鵠子搏殺時(shí)全無顧及，根本未有在意她的死活。

    “你什么意思……”

    她不信，仍要追問。

    李宣初漫不經(jīng)心回道：“我殺他，皆因他陰謀算計(jì)于我。而你，可能要感謝老天眷顧，興許是那蠱年久失效，又或者要等上些日子才會發(fā)作？”

    “你、你在說什么……宣初，你到底怎么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我知道——”

    李宣初驟然打斷她：“還聽不明白？那我不妨把話說的再直白些。”

    他轉(zhuǎn)過身，長指托起她光潔的下頜，眼神冰冷：“由始至終，你的死活，從來不在我考慮的范疇……怎么樣，即便如此，你還要跟我走嗎？”

    宴云愣愣看著他的眼睛，指望可以從中看出哪怕一絲不忍，然而捕捉到的，就只有徹骨的冷意。

    李宣初嘴角泛起一抹嘲諷，轉(zhuǎn)身徹底而決絕。

    宴云從茫然中驚醒：“李宣初！你站住！給我把話說清楚……這些年，你我之間的情意……都是假的？！”

    “情意嘛，自然還是有一些”他側(cè)目笑道，“畢竟玉陽派也找不出幾個(gè)似云兒這般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子?！?/br>
    “……哈，哈哈哈……”宴云惻然的笑聲充斥了整個(gè)羅浮殿。罷了，左不過就當(dāng)自己遇人不淑，一番真心喂了狗。

    她揚(yáng)起凄艷絕倫的臉龐，沖著那薄情之人譏誚道：“是嗎？那玉初真人在我身上施的法，莫非是對床笫之私不甚自信，才教我免與他人比較？”

    “……”李宣初身影一頓。

    宴云繼續(xù)不假辭色：“走可以，把那東西拿走！留在身上真真讓人惡心！”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李宣初徐徐轉(zhuǎn)過身，不見了散漫的笑意，眉宇重新聚滿陰郁。

    “惡心…嗎……”他一邊喃喃，一邊趨步向宴云靠近。

    玄色袍服下散發(fā)的的肅冷，令宴云一時(shí)生出懼意，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啊——”

    還未等他行至跟前，宴云兀地就被一股強(qiáng)勁的推力帶動起來，直直跌向紅色紗幔后的楠木大床。

    劇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她掙扎著坐起，可惜只跑出半步，欺身上來的李宣初已扯住她臂彎，一把將之甩回床榻，就勢跨坐上她腰畔。

    在宴云驚亂的目光里，他勾起手指，開始慢條斯理地抽取腰間的系帶。

    “你——你瘋子……滾開！”宴云驚懼萬分，又是撓又是踢。

    李宣初不堪其擾，索性拿系帶捆住她雙手。

    “呀…放開我，你這狗東西、豬玀、畜生……”

    宴云罵得純熟，李宣初早已見怪不怪：“我畜生，你又非第一天知道。”

    他勾了下嘴角，下盤抵在宴云軟嫩的腿縫間，那里有跟碩硬的巨物，已然蓄勢待發(fā)，急盼著能夠一展雄風(fēng)。

    察覺異樣的宴云不敢再造次，一改先前刁蠻，想以示弱叫他良心發(fā)現(xiàn)，緩和劍拔弩張的氣氛：“我道你此行兇險(xiǎn)，日日為你擔(dān)心，食不下咽寢不能安，想下山去找你，甚至到羅浮殿求那老畜生，卻險(xiǎn)些被他……李宣初，但凡你還有點(diǎn)人性，就放開我，既看不上我投懷送抱，又何必對我這破爛身子耿耿于心。”

    她低低說著，想到傷心處雙目盈淚，墜珠般自眼尾滾落，“只望你幫我解了“懺罪”，還我一身自由，從此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過我的獨(dú)木橋，再見只當(dāng)陌路?！?/br>
    聞言，李宣初眸底閃過一線不易察覺的微光，抬手抹去她眼角垂落的淚滴。

    人性？

    從他自無間深淵步的那一刻，此生為人的那部分業(yè)已消散如煙，如今的他只能稱作怪物，不人不鬼，諸神厭棄。

    左眼下又開始泛起鉆心的癢，蒼白的皮膚下面有一處針尖大的紅點(diǎn)隱隱躍動，越發(fā)醒目，殷紅如砂。

    胸中乍起的煩躁令他邪氣叢生，宴云的無聲啜泣則又加重了他的躁郁。

    于是抬手將她以俯趴的姿勢按在軟緞間，跟著“撕拉——”，素白完整的紗裙轉(zhuǎn)眼成了他手中的條條碎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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