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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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自己簡直對這個陳年舊案投入得有些瘋魔了。 什么證據(jù)都沒有,瞎琢磨個什么勁兒呢? 葉懷睿對自己說道。 他抬起手,想要抹掉桌上的名字。 然而葉法醫(yī)的手還沒碰到桌子,那三個字就忽然消失了。 那絕不是水漬自然風(fēng)干,反而更像被人用什么東西擦掉一般。 葉懷睿:??! 他睜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桌子,懷疑自己是不是一時眼花看錯了。 然而,更令他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 在他剛剛寫字的地方,竟然浮現(xiàn)出了新的水痕。 與葉懷睿剛才用的亮紅色的普洱茶湯不同,新出現(xiàn)的水漬是透明無色的,落在淺棕色的桌面上,一筆一劃,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那是一個字,【你】。 葉懷睿:?。?? 他連人帶椅向后退了一步,差點沒直接翻過去。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詭異到讓人甚至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然而桌上的水痕還在繼續(xù),組成了第二、第三、第四個字。 【係】、【邊】、【個】。 連起來,繁體字的金城方言,你是誰? 葉懷睿騰一下站起身,左右四顧。 作為接受了多年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又兼工作是最不信邪的法醫(yī),葉懷??吹酱说犬愊?,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有人在對他惡作劇。 這念頭一起,他頓感毛骨悚然。 因為這意味著有人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在屋子里裝了監(jiān)控,還搞了這么一個駭人的機關(guān)。 這猜測,在葉法醫(yī)看來,可比見鬼要恐怖多了。 他條件反射就去摸手機,想要打電話報警。 然而,就在他劃開屏幕的這兩秒里,桌上的字跡又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抹去,出現(xiàn)了新的字。 【答我】。 這一次,他看得很清楚。 字跡的消失和書寫都非常自然,完全不像由機關(guān)控制的,反而更像是仿佛有一個透明人站在他的桌子前,蘸著水給他留言一樣。 第5章 2.別墅03 葉懷睿舉著手機,愣在了桌前。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件很詭異也很驚悚的事情。 答我的我字,斜鉤劃拉得特別長,鉤子末端內(nèi)彎,看起來就像個變了形的6一般。 這忒么實在太有特點了。 葉懷睿不久前才剛剛看過一模一樣的斜鉤就在他從書桌抽屜里翻出來的那份《正報》上! 不會吧??? 葉法醫(yī)整個人都凌亂了。 一瞬間,他已經(jīng)在腦中飛快地構(gòu)想了一個連環(huán)圈套:有人處心積慮讓他買下房子,發(fā)現(xiàn)密室,找到桌子,看到字跡,又用吊詭的水字留言來捉弄他。 可這沒道理啊! 是的,不止沒有道理,在實踐上也必定非常艱難。 而且他只是一個跟當(dāng)年那樁大劫案毫無關(guān)系的法醫(yī)而已,犯得著拿這么迂回的方法來折騰他嗎? 葉懷睿在轉(zhuǎn)身就跑和再看看情況兩個選擇中糾結(jié)了足有三十秒,終究還是沒能抵住自己強烈的好奇心,挪回桌子前,蘸了杯里的茶水,在快要干透的答我二字下面寫到: 【你又是誰?】 葉懷睿當(dāng)然會讀也會寫繁體字,但他故意用了簡體,為的就是試探對方的反應(yīng)。 很快,那只看不見的手就在旁邊寫下了回答: 【你唔知?(你不知道?)】 葉懷睿手一抖,差點就想回答你是殷嘉茗了。 然而他的手指懸停在了桌子上。 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 于是葉懷睿想了想,換成了: 【要么你是鬼,要么你是殺人犯?!?/br> 這回答似乎令對方炸毛了。 那只看不見的手很快抹去了這一行字,迅速而飛快地回答: 【我唔係鬼,亦都唔係兇手?。。。ㄎ也皇枪?,也不是兇手?。。。?/br> 從句末的三個感嘆號來看,葉懷睿覺得,不管回復(fù)自己的是什么,都似乎有些激動。 這時,新的字跡又出現(xiàn)了。 【我冇打劫!冇殺人!(我沒有搶劫!沒有殺人?。?/br> 顯然是對上一句的補充。 葉懷睿: 這你問我答的智能程度已經(jīng)超過了葉懷睿所能想出的詭計范疇,實在不太像是有人在作假。 他不得不思考一個可能性現(xiàn)在跟他用水漬寫字交流的,或許真的是那個某人。 想到這里,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砰砰猛跳了兩下。 【你是殷嘉茗?】 葉懷睿在桌面上寫道。 水漬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反而回了他一句哈哈。 然后,那個看不見的男人開始用極其潦草的字跡進行了激烈的吐槽,大意是你真是搞笑,明明是你來找我的,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嗎?為啥還要來問我? 葉懷睿: 他是知道一些所謂見鬼方法的民間傳說或是都市怪談的,但從來沒有當(dāng)真過,更沒興趣親身一試。 而且,他也不記得自己最近有做過什么奇怪的事,以至于竟能招來這只貌似像是殷嘉茗的會用水寫字的阿飄。 等等,我怎么就相信他是殷嘉茗了呢!? 葉懷睿在胳膊上掐了一把,說服自己理性一點。 我正在跟一個死了將近四十年的鬼魂說話 葉懷睿低聲說道: 怎么可能有這么不科學(xué)的事? 而桌上的字跡還在繼續(xù)。 他問葉懷睿,難道你不是鬼嗎?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葉懷睿: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正在跟自己交談的這位,言辭之間,貌似站在了跟他相同的立場上。 對方覺得葉懷睿才是鬼。 那么,這是不是意味著,殷嘉茗覺得自己是活人? 鬼故事里有一個經(jīng)典套路,就是死者不知自己已死,依然像生前那般飲食起居,或是去完成那些未曾了結(jié)的心愿。這似乎跟今夜他遇到的情況十分相似。 確實,這間密室是殷嘉茗生前藏匿過的地方,他死后靈魂徘徊不去,一直滯留在此地,似乎也合乎邏輯。 葉懷睿的內(nèi)心仍在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魂存在和這一定是個騙局中激烈掙扎,手指卻很誠實地寫下了一個問題。 他想要驗證自己的推測: 【你那兒是什么年份?】 對方?jīng)]有猶豫,很快寫下了答案: 【82年】。 正是金城大劫案發(fā)生的那一年。 葉懷睿幾乎就要肯定自己的猜測了對方是一個徘徊不去的孤魂野鬼,不知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還停留在死前的記憶里。 不過為了謹慎起見,葉法醫(yī)還是又補充道:【幾月幾號?】 對面回答: 【723】。 葉懷睿:!??! 他死死盯住桌上的三個數(shù)字,反復(fù)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確實是7月23日,也就是,今天! 葉懷睿實在太過震驚,以至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這一方舊書桌上,他根本沒注意到,窗外的雷聲越來越遠,雨點敲打玻璃的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幾乎就要聽不見了。 他用手指蘸水寫道: 【你確定是7月23號嗎?】 回復(fù)很快到了。 【梗係(當(dāng)然)】。 那個看不見的人回答: 【我冇必要呃你(我沒必要騙你)】。 這是透明人留下的最后兩句話。 因為在這之后,任憑葉懷睿如何詢問,在桌上寫再多的留言,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了。 不會走了吧? 與此同時,一個男人也站在同一張桌子前,用金城方言喃喃自語。 他不死心地又蘸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字。 依然毫無回音。 嘖,怎么說走就走呢? 男人終于死心,往后一仰,靠到椅背上,無趣地嘆了一口氣。 他正是被金城警方全城通緝的殷嘉茗。 殷嘉茗已經(jīng)在這間密室里躲了整整一天了。 地下室逼仄悶熱,既無聊,又壓抑。 白天還好些,有一點光能透過氣窗照進室內(nèi),雖然昏暗,總算還能視物。 可到了晚上,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又擔(dān)心燈光透出氣窗,引起外面的注意,別說電燈,殷嘉茗連手電筒都不敢用,只能靠一盞煤油燈照明,摸黑行動。 對于性格外向、朋友眾多又喜歡交際的殷嘉茗而言,抬頭只能看見四面白墻的日子,實在太憋屈了。 但他不敢出去。 持械搶劫、槍殺多人可是彌天大罪,殷嘉茗又無法自證清白。 偏偏他爸最近因為生意上的事惹了些麻煩,殷嘉茗生怕自己若是落到了大蓋帽的手里,沒人能把他囫圇個兒給撈出來。 殷嘉茗不敢聯(lián)系親朋好友,密室里也沒有電視,他躲在這里相當(dāng)于與世隔絕,對外頭的情況一無所知,更是愈發(fā)放大了他的焦躁和不安。 在此等情境下,猛然看到桌子上出現(xiàn)寫著自己名字的水痕,殷嘉茗的第一反應(yīng)是驚訝,第二反應(yīng)竟然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若是葉法醫(yī)知道殷嘉茗是怎么想的,肯定會感嘆,這一定就是所謂的文化差異吧。 這個年代的金城人,大都篤信風(fēng)水玄學(xué),電影院每年都鬼片扎堆,電臺電視深夜都是怪談節(jié)目,奠基開工必拜關(guān)二老爺,門邊灶頭都要放一只香爐供三柱清香。 大環(huán)境如此,殷嘉茗對鬼神之說自然接受良好。 所以當(dāng)他看到桌上出現(xiàn)了水字的時候,他根本沒考慮其他的可能性,只覺得這鐵定是鬧鬼了。 照理說,普通人覺得自己見鬼了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會感到非常害怕。 但殷嘉茗實在在地下室呆得太憋屈了。 孤島效應(yīng)之下,他難免體驗到了仿若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懼感,因此他迫切地想要與人交流,借此獲得心靈慰藉。 哪怕與他交流的對象是一只鬼,也比孤立無援要來得強。 再說了,既然對方都是鬼了,多多少少總有些神通吧? 殷嘉茗剛剛看過熱播的《人皮燈籠》,電影里的漂亮女鬼說過,鬼是無所不知的。 殷嘉茗覺得,他正好可以問問,那該死的劫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這只鬼似乎沒什么法力,沒聊上幾句話就消失了,連半句有用的情報都沒能問出來 就在殷嘉茗暗覺遺憾的時候,樓道的方向傳來了機括滑動的聲音。 殷嘉茗警惕地站起身,拎起煤油燈照過去。 很快,一個女孩步下樓梯,走進了地下室。 樂樂。 殷嘉茗松了一口氣。 茗哥。 被稱為樂樂的女孩用金城方言向殷嘉茗打了招呼,又朝他亮了亮自己拎著的大包小包: 我給你帶了面包和餅干,還有換洗的衣服。 她一邊將帶來的東西放到雜物架上,一邊對殷嘉茗說道: 翠花和阿虎現(xiàn)在都被警察盯著,我不敢將你在這里的事告訴他倆。 樂樂回頭,表情冷淡,說出的話卻十分貼心: 不過我會盡量每天過來的,放心。 謝謝。 殷嘉茗向女孩真誠地表達自己的謝意,要不是有你,我怕是早被警察抓了。 哪里的話。 樂樂依然沒有笑,但說話的聲音明顯放軟了。 先前多虧了茗哥照顧我們姐弟倆,現(xiàn)在你有麻煩,換我?guī)湍闶菓?yīng)該的。 第6章 2.別墅04 樂樂看上去二十多歲的樣子,細眉鳳眼,粉面桃腮,身材玲瓏,算得上是個清秀佳人。 可惜即便是在跟殷嘉茗說話,她臉上也沒有半點表情,很容易給人一種冷漠孤高、難以親近的印象。 樂樂是個孤兒,雖然她的身份證上有全名,但從不向其他人提起,于是別人也就只叫她樂樂了。 她和弟弟阿虎是在葡國人的教會育幼院長大的。 但這個年代的教會育幼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待到年紀(jì)漸長,樂樂就待不下去了,帶著比她小兩歲的弟弟阿虎出走,躲進了棚屋林立的貧民區(qū)中。 本來兩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少年,在那樣魚龍混雜的地方,幾乎是活不下去的,不是淪入風(fēng)塵,就是不知被人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里。 不過樂樂這姑娘的手出奇的靈巧,人又機敏好學(xué),硬是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分牌手藝被貧民區(qū)的一個地下賭場看中,招去做了荷官。 而她的弟弟阿虎臉上有一塊很大的血管瘤,長得很丑也很兇悍。 他三歲時被他們的酒鬼父親打傷了腦袋,智力一直不太行,又傻又憨,小小年紀(jì)卻有一把子力氣,拼起命來不知道疼也不知道怕。 就這樣,姐弟倆互相扶持,勉強渡日。 后來她的弟弟阿虎因緣巧合認識了殷嘉茗。 這位少爺不嫌棄阿虎相貌丑陋,把人帶在身邊,又交代阿虎在酒店里給樂樂找了份正經(jīng)工作,令他們脫離了貧民窟的那種朝不保夕的貧賤生活。 當(dāng)然,因為殷嘉茗平日不近女色,樂樂又是個面冷寡言的,從不在人前提自己和阿虎的關(guān)系,是以除了極少數(shù)幾個親信之外,旁人都不曉得樂樂曾經(jīng)受過殷少爺恩惠的事。 也多虧了沒有人知道。 若非如此,樂樂也無法將殷嘉茗藏在這間密室里,再避開警察的監(jiān)視,每天給他送吃送喝了。 殷嘉茗接過樂樂遞過來的一個油紙包,拆開來,發(fā)現(xiàn)是兩只酥皮包,入手還帶著熱氣,當(dāng)下不再客氣,拿出一個就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