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一說, 眾臣也低聲私語起來, 宮人面上露出驚慌之色，正在這時，屏風后傳來一道清凌凌的女子聲音：“賢王殿下的意思, 難道是本宮假傳圣旨，對皇上不利么？”

    眾人頓時噤了聲, 不敢接言，這么些年來，安慶帝對月妃的寵愛都是有目共睹的，長盛不衰, 為此后位甚至空懸多年，也不曾選納新的妃嬪，月妃在宮中的地位，不是中宮，勝似中宮，哪怕先皇后還在世，也不曾有如此盛寵，沒人想開罪她。

    北業(yè)卻是冷笑一聲，大步踏進了內殿，繞過屏風，一眼就看見月妃坐在龍床旁，手里端著一盞茶，她模樣生得絕美，深居簡出，甚少露面于人前，有許多朝臣只聞其名，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真人，皆是驚訝不已。

    北業(yè)盯著她，口中道：“本王可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合理懷疑罷了，請月妃娘娘不要見怪?！?/br>
    月妃放下茶盞，道：“皇上醒的時候，這位太醫(yī)也看見了，可不是本宮說謊?！?/br>
    她說著輕揚下頷，旁邊候著的太醫(yī)連忙躬身道：“是，皇上確確實實醒了，精神雖然不好，但是神智尚算清楚?！?/br>
    北業(yè)轉向他，雙目銳利，語氣陰沉沉地逼問：“父皇親口說要召太子回京？”

    那太醫(yī)垂手答道：“回王爺的話，千真萬確?！?/br>
    北業(yè)牙根緊咬，下頷繃起，不死心地問道：“他是如何說的，你給本王復述一遍?！?/br>
    那太醫(yī)想了想，先是道了一聲斗膽，這才謹慎地復述道：“傳朕旨意，命太子速歸?！?/br>
    一旁的月妃輕輕吹了吹茶水，淡聲道：“賢王殿下現在相信了？”

    北業(yè)哪里肯相信？然而他完全不能辯駁，只得轉頭瞪向她，咬牙切齒地道：“有月妃娘娘在此坐鎮(zhèn)，自然是萬無一失?！?/br>
    他加重了最后幾個字的語氣，顯然是在說反話，月妃卻無動于衷，仍舊是那般不喜不怒的神色，輕輕啜飲了一口茶，才道：“既然如此，就該按照圣旨行事，諸位還有什么異議么？”

    眾大臣皆是面面相覷，左相顫巍巍排眾而出，道：“倘若這是皇上的圣意，那么，我等自當服從，這就立刻擬旨，派人快馬加鞭送去邊關，請?zhí)拥钕滤贇w?！?/br>
    事已至此，縱然北業(yè)再不情愿，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他雖然有不少心腹，但朝中也有站在北湛那邊的，他不能做得太明顯了，以免被人指摘。

    北業(yè)不甘心地看了月妃一眼，然后與眾大臣一道離開了寢殿。

    待人們遠去，殿內恢復了往常的安靜，宮人們靜靜地伏跪于地，無人敢發(fā)出一聲，月妃輕輕地站起身來，俯視著床上人事不省的安慶帝，神色涼薄而冷漠，就仿佛在看一塊石頭，或者什么物件一般。

    站了一會兒，她淡淡吩咐宮人道：“有什么事，到月池宮稟報本宮一聲?！?/br>
    眾人應了，月妃這才離開，那窈窕纖細的身姿在門口一晃，如輕煙一般渺然，很快就消失了。

    唯有熏爐中的香靜靜燃燒著，青色的煙霧裊裊娜娜，如女子妖嬈的指尖，盤繞向上，空氣中散發(fā)出淡淡的冷香，如四月盛開的梔子，馥郁而清甜。

    ……

    陸秉文接到消息前往王府的時候，北業(yè)已經發(fā)過一場脾氣了，滿地都是碎瓷片，一派狼藉，下人們無人敢靠近，生怕再招了這尊大佛的眼，惹禍上身。

    “你來得正好，”北業(yè)勉強平息了怒意，道：“他們已擬了圣旨，要召北湛回盛京了?！?/br>
    陸秉文神色微微吃驚：“這么快？皇上醒了？”

    北業(yè)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冷笑道：“誰知道醒沒醒？左右圣旨是擬好了。”

    說到這里，北業(yè)的語氣就轉為陰沉：“就算召他回來又如何？本王絕不會讓他活著回盛京?！?/br>
    陸秉文道：“你打算怎么做？”

    北業(yè)答道：“依照之前的計劃行事，命人在他回京途中埋伏，假扮匪寇，將他殺了?！?/br>
    他道：“此事交給你去辦。”

    陸秉文一怔，沒有立刻回答，北業(yè)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要殺你那情敵，你倒仿佛無動于衷？”

    陸秉文笑了笑，一雙精明的狐貍眼微微瞇起，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子風流，他悠悠地道：“今時不同往日了?！?/br>
    北業(yè)亦笑，想起什么，叮囑道：“對了，本王還有些事情要問她，你先將她送來王府。”

    陸秉文心下微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王爺還有什么事情要問，在下可以代為轉達?！?/br>
    “怎么？”北業(yè)略略挑眉，道：“本王又不會對她做什么，你還舍不得了？”

    陸秉文笑了起來，道：“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有些不便罷了。”

    聞言，北業(yè)面上露出些曖昧神色來，了然道：“原來如此?！?/br>
    “不過，”他話鋒一轉，道：“此事讓你代傳也不好，不如本王過府一趟，親自問她。”

    陸秉文不敢真的讓他親自跑一趟，遂笑著道：“不敢勞動王爺，明日在下親自將她送來王府，王爺當面問她便是?！?/br>
    北業(yè)滿意地道：“如此也好?！?/br>
    此事談妥，陸秉文離了王府，低聲催促車夫道：“速速回府?！?/br>
    話畢，他上了馬車，才放下車簾，便感覺有一點鋒銳冰冷的硬物抵在了他的喉嚨處，陸秉文心中一跳，屏住呼吸，試探問道：“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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