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58節(jié)
也就不會在周佞不知道的日子里,讓周睿文逃出生天去加州找上了關山月。 周佞整個腦海里都在回蕩著凌晨時的關山月,她仰頭看著自己,上挑的雙眼內卻猶如一片荒漠,她說: “周佞,周睿文被你逼得敗走國外時,你以為他沒有來找過我么?” 心痛得無法呼吸。 “如果當年真的是我下的手——周睿文墳頭的草都要三米高了。”周佞輕聲,卻死死咬著后槽牙。 周朝垂在桌底下的手都在顫,他的腦??焖俎D動,想到那個可能性,周朝心下沉沉,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他是不是去找過山月?” 周佞不語,似乎是沉浸在情緒中出不來,可對周朝來說沉默就是默認,他猛地站起,怒氣幾乎是瞬間沖上了他的腦門: “臥槽,那這幾年山月她在加州豈不是——” 話說到一半,周朝猛地住了嘴。 他好像也說不下去了。 周佞面無表情,緩緩地抬頭,就這么看著站起身的周朝,一字一頓,異常用力,像是在自嘲: “她這五年,好像過得不太好。” 可北城所有人,包括他們在內都覺得,關山月過得很好。 周朝怔怔。 這些年,好像所有人都沒有、或者說根本沒敢想,會是這個結果,所有人—— 所有人都覺得,堂堂關家大小姐,再加上關山月那種性子,怎么可能會過得不好,怕是比在北城時更呼風喚雨罷了。 可是,關山月這些年不但過得不好,甚至可能從三年前開始——就已經過上了危險的生活。 周朝忽然就好像失了聲。 室內一片死寂。 周佞忍了又忍,手中那支鋼筆幾乎被他折斷,等洶涌的情緒到了臨界點,所有積壓的翻滾,終究還是沖破了防線—— 砰。 鋼筆猛地掉落在桌上,發(fā)出一聲響,與之同起的,是周佞不再掩飾、幾乎是撕破五年偽裝的哀鳴,他就這么看著周佞,神情同當年宴會上被分手后的無措一般無二: “所以這五年里哪怕我上過一次飛機——都能去加州救她?!?/br> 周朝怔愣地看著周佞,所有回應瞬間涌上,他顫著聲:“哥,你先冷靜一點……” 可周佞顯然已經停不進任何話,只是那么強撐著說著自己的話: “所以,我放任她在國外獨自療傷的日子,她卻幾乎跟周睿文斗得你死我活?!?/br> “所以,在那些我以為她過得風生水起的日子里,關山月卻可能過得連快樂都算不上?!?/br> “所以,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個日夜——” 周佞兀地拉長了尾音,連聲線都纏繞著顫,死壓在偽裝皮囊下的那幾分悔恨與無措盡數浮現于面上,分毫不掩地堆砌著,好半晌,他才續(xù)了下句: “她是怎么過來的啊?” 我的阿月,到底是怎么撐過來的??? 是無措,是悔恨,是痛苦,無數思緒一擁而上,幾乎要將周佞拖下無邊的苦海中溺亡。 周朝就這么看著周佞,靜默無言,他好像想說些什么…他好像該說著什么,可無數話語涌上喉間,最后擠出的,只有一聲怯怯的嘆: “哥……” 周佞垂下眼膜,沉默良久,他緩緩地抬起雙手支在了桌上,他撐住額頭,掩住了大半面容。 那些猜測終究與現實縫合,樁樁件件如走馬觀燈般在周佞的腦海中回蕩播放—— 是在往生墓園,自己近乎嘲諷般無奈地對關山月說:五年,還不夠你冷靜下來解決問題嗎? 是在晦暗包廂,自己一臉諷意冷聲:關山月,你真的好自私。 回憶重重,幾乎將周佞壓垮。 氧氣像幾片太輕的羽毛,被風吹散了,悔恨無措夾雜著茫然把周佞攢緊——如果那些日子,他有半分注意到了關山月隱忍的疼痛和語調里一些斷續(xù)的喘氣。 可是沒有。 懊悔自周佞腦海傳遞至全身的每一處血液,然后緩緩流淌至心臟。 那五年里,在多少個醉生夢死生死逃生的夜晚,關山月得有多絕望? 周佞緩緩抬頭。 他怎么配說愛她。 不知過了多久,在周朝擔憂的目光中,周佞緩緩起身,如果周朝仔細看,就能看出開頭兩步周佞的腳步似乎有輕微的晃。 周佞走到玻璃窗前,他緩緩抬頭,就這么看著。 忽然覺得有些可笑,不知道是在笑人,還是在笑自己—— 厚厚積壓的烏云蔽日,華光滯澀著、堪從云瓣中漏出幾分。 你瞧,陽光從來都不愿意分一點到他們身上。 擔憂幾乎充斥了周朝的腦海,他沉默半晌,終是鼓起勇氣開口: “哥,你冷靜一點……” 可不等周朝說完,背對著他的周佞就兀地打斷了人,周佞身形不動,只一字一頓,卻帶著無盡的顫意: “周朝——” “我好像,做錯了?!?/br> 周朝啞聲。 周佞沒有管身后人的表情,他整個人都已然浸入了困壓自己的苦?!?/br> 想起當年在一起時,關山月雖然高傲,可在他們面前卻還是鮮活的,不像現在,簡直是一潭死水。 想起當年在一起時,關山月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周佞面前醉酒失態(tài),是積壓太久的情緒決堤,她就握著酒瓶坐在那里,對著周佞,聲也輕輕,是滿滿的自嘲—— 她說,周佞,不要真心愛我。 她說,周佞,這個世界上從來都沒有人愛我。 她說,周佞—— 你會跌得很重的。 因為關山月沒有心去愛人。 俯視著北城車水馬龍的周佞雙眼好像蒙上了一層霧氣。 他被悔恨與痛意席卷拖拽入深海,卻又麻木了,只下意識緊緊握著掌心,借微弱疼痛獻出一些苦笑來。 周佞眼是空茫茫,他笑著,視線卻始終悲憫,他記得當時的自己抱著關山月,一臉堅定地說: “沒關系,有我愛你。” 他說他們天生一對,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他們更愛對方的人了。 當年的周佞狂妄且堅定地對關山月說: 放心交給我,有我來愛你。 不知過了多久,周佞緩緩回頭,只一眼,幾乎讓沉默的周朝定在原地。 因為周朝看見周佞一臉死灰,像條失去了生氣的喪家犬,眼眶通紅地對自己說—— “我哪有資格說愛她。” 第四十八章 “自、殺?” 北城的秋過得很快,幾乎是只有那么幾日,便迅速進入了冬。 等到關山月處理完面前那堆滿了辦公桌的文件夾后再抬頭,就只看見薛幼菱那臉上幾乎溢出來哀怨: “……” 關山月放下鋼筆,隱隱透出幾分倦意,她往后一仰,陷入了柔軟的靠背中:“抱歉,一時忘了時間。” 薛幼菱癟了癟嘴,到底沒說什么,她撥開那堆文件,將手地上的盒子提上來往桌子上一放,盒子鮮艷額色彩跟桌上一堆黑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剛來的時候看見庭旭附近的商場新開了家甜品店,買了點過來,你嘗嘗。” 她笑著,拿了一個遞給關山月,頗有些諂媚的意味。 關山月將薛幼菱那微妙的神情看了個遍,只是沒說什么,接過蛋糕咬了口。 是冬日櫥窗里灑滿糖霜的紙杯蛋糕,裹著層口感綿軟的冰淇淋。 薛幼菱定定地看人一眼,笑意更深:“怎么樣,好吃嗎?” 關山月抽了張紙巾擦嘴,睨人一眼,語氣輕描淡寫的:“說吧,來找我想說些什么?!?/br> 薛幼菱一頓,在關山月看穿一切的眼神中往后縮了縮,她默了默鼻子: “你看出來了啊?!?/br> 關山月只給了她一個【不然你以為這樣這樣拙劣的演技是能拿奧斯卡嗎】的眼神。 薛幼菱后知后覺地收了臉上諂媚的笑,她沉默了一會兒,終是開口:“那我開始了喔,你不準生氣啊?!?/br> 關山月只靜靜地看著她。 “是我早上剛得到的消息——” 薛幼菱的臉上消息盡褪,再開口,已是一片鄙睨的厭惡: “城郊精神病院的主任給我打電話,說關在里面的明婷……昨晚自殺了?!?/br> 關山月瞳孔一縮,幾乎是瞬間出口:“死了?” “那倒沒有,被救活了,為了防止她再度自殺,現在把她的手腳都綁起來了?!毖τ琢饫渎?,嘖了一句,“想當年也是叱咤北城的明家大小姐,現在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