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吃飽了就來宴會與人吵架吧!
(二十叁) 宴會又進行了一會兒,在起哄青夏和曲紫山互認姐弟之后,果不其然,她們又開始談論起了青夏的婚事。 我看這曲家人,行事很是殷勤,不僅照顧母親和祖母的酒水,還總是叫那害羞得不行的小公子回答這邊如狼似虎的問題,時不時還拽拽他的袖子,叫他注意禮節(jié)。 據(jù)我所知,曲家也算是大家族了,家中有數(shù)人在朝中就職,我在太師院小學部讀書時,同班中也有姓曲的,不知道和他們這家子是不是直親。但是曲家到底不算高門大戶,不要說李晚鏡那個風光到讓人懷疑下一步就會掌權(quán)造反的大家族,就是我們林家,她也是比不上的。 更何況,二妹前途無量,即使沒有繼承林家,未來分了林家家產(chǎn)自立門戶,必然比我這個嫡長女混得好。 因此才如此殷勤吧…… 討論來討論去,就是不見主人公發(fā)話,原因是,青夏已經(jīng)暈暈乎乎,眼神都發(fā)直了。 我聽祖母道:“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兒孫的福祉,不就是成家立業(yè),子孫滿堂嗎?這些事,做長輩的不去cao心,他們晚輩只顧著玩樂,才不會在意。老身這心里啊,一直盼望著這些個林家子弟能過上幸福的日子,微雨呢,半年前成了婚,如今與小婿甚是和睦,老身的心也放進了肚子里半個。如今最擔心的就是青夏,你如今得圣上恩寵,升官封宅,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是時候娶夫成家,讓祖母的心啊,徹底放肚子里?!?/br> 祖母啊,你倒是看看我身上纏的紗布啊!這也叫和睦嗎?!?。。?! 母親聞言,笑盈盈地摩擦著酒杯邊緣,直接在這暗潮涌動的飯局上投入了一枚炸彈。 “我瞧這紫山小公子就不錯,青夏,許給你做正夫,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不止我愣住了,連曲家人都愣住了,估計是沒想到我林家這么著急這么直白,才剛見一面,沒有媒婆也沒有請?zhí)?,就要直接訂婚約嗎?! 青夏!你快清醒過來??! 二妹果然還是二妹,她一聽母親的話,眼中的混沌消散了不少,看了看那怯懦羞赧的小公子,才道:“母親,是否cao之過急?自古定親,需得媒妁之言,送禮上門正式提親,還需請族中長老作以見證,哪有這樣……吃著吃著就……” 母親笑道:“這有何在意的,今日二妹便是你們的媒人,至于送禮提親,先定下婚約日后再補的人家也不少,我林家又不是那種不顧禮節(jié),虧待自家女婿的人,更何況如今林家宗族上下在座,明月當空,全都是你們的見證,只要你肯,誰會說半個不字?” 二妹低下了頭,沉默了。 我看向母親,母親也沖我一笑,似乎在說“瞧,事情馬上就解決了?!?/br> 我背后一冷,想起白日我去求她救命時她說的話——我已經(jīng)給青夏尋了幾個男子,今晚讓她們見個面,這事一敲定,她娶了夫,就不會再想著你男人了。 原來!原來這個尷尬的相親局竟是為了我! 我熱淚盈眶,母親,雖然你老打我,罵我,還說我是逆子,但你對孩兒的一番好意,我真的是感受到了! “恕……恕孩兒……”二妹嘟囔著,明明是殺敵無數(shù),駿馬英姿,意氣風發(fā)的武狀元兼少女將軍,可她此刻躊躇得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半晌,才說出一句:“孩兒……孩兒其實有……有……” “有什么?” 母親一逼問,青夏瞬間不說話了。 哎呦,可把我急的,這孩子為什么這么羞澀?為什么這么膽怯?都已經(jīng)是將軍了,雖然還沒受封,但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到時候是跟母親平起平坐的人,怕她做甚! 說!跟母親說!不就是有心上人嘛!你不說我替你說! 但我剛想開口,猛然間又想起她的心上人如今是我的正夫……這話噎在喉嚨里,怎么也開不了口…… 說了我倒是無所謂,可是在這群外人眼中,她們會怎么想?她們已經(jīng)知道我和李晚鏡成了婚,如果二妹的心事被我抖落出來,她們必然以為二妹在肖想她的姐夫! 到時候就算我把李晚鏡休了又把李晚鏡轉(zhuǎn)手讓給二妹,她們也只會覺得是二妹靠著功名強取豪奪,奪了長姐的正夫。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說出口后,事情要如何收場…… 至今,我還是無法面對我娶了她心上人的事情。 “青夏,你莫有顧慮?!弊婺搁_口道:“祖母活了這么多年,見了不知多少兒孫完婚。這人一旦成了婚,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有責任感了,也沉穩(wěn)了,你如今受封在即,正是慌張忙亂的時候,朝中事最是忙亂繁瑣,你一個人是處理不來的,老身看紫山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個好孩子,有紫山做你的賢內(nèi)助,你們定然能攜手并肩,組建一個幸福家庭?!?/br> “老家主真是抬舉我們紫山了!”曲家人道:“二姑娘青年才俊,年少有為,又豐朗如玉,紫山若能得二姑娘喜歡,才是我們紫山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呢!哎……紫山這孩子打小心細整潔,就是性子害羞,我一直擔心他在侍奉妻主上有些羞澀,討不了妻主歡心,但看二姑娘今日所行,體貼入微,想必在床事上也能多多擔待,若是紫山能跟了二姑娘啊,我就放心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被茶水猛然嗆到,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老天爺,這八字還沒一撇,就談論到床事上了,關(guān)鍵是全桌人包括曲紫山都挺無所謂的,剛才讓你問個好你都羞到不行,現(xiàn)在倒是沒事了!這個世界羞恥的界限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br> 換作往常,青夏必然要來看看我的情況,但此刻,只有小廝不斷給我順氣,青夏已經(jīng)精神抽離,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過了好半天,青夏依然不說話,我覺得曲家人都要尷尬而死了,迅速救場:“那個啥,這畢竟兩個人的事情,不能光看青夏,怎么也要問問紫山公子的意見吧……” 此言一出,曲家人都愣住了,那少年也詫異地看著我,我今天到底給這個少年帶來了幾次沖擊啊…… 而母親祖母姨母她們則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 可能是打小從我嘴巴里冒出來的“神奇”言論太多,又顧忌到我身體不好,不好打我罵我,她們早就習慣了。 “哈哈,哈哈,哈哈……”曲家人虛笑著:“大姑娘此話有理,只是紫山年紀還小,心性怯懦,哪能做什么決定呢?此事紫山的父母已經(jīng)全權(quán)交給我來決定了,我們做大人的,都是為了兒孫的幸福,還能委屈孩子不成?” 好家伙,合著半天了,這女的不是曲紫山的母親???! 我說呢,曲紫山若是曲家嫡長子,那他的母親該是家主才對,堂堂曲家的家主,不該阿諛諂媚至此。 我道:“曲紫山,你怎么看?愿意嗎?” 曲紫山徹底被我直白的話搞得臉色時青時白,看我的眼神滿是憤怨,好嘛,我是哪句話說得不對,冒犯到他了嗎? 好半天,他才跟賭氣似的嘟囔道:“紫山有什么愿不愿的,權(quán)憑小姨做主?!闭f著那張小臉又藏到了女子的胳膊后面。 “……” 我無語了,低頭默默吃飯。 “紫山既然已經(jīng)表了態(tài),青夏,你呢?” 母親依然在咄咄逼人。 一直在出神的二妹被這一聲叫得回了神,她略略低眉,看不清她的神情。 半晌,細如蚊蠅的聲音響了起來:“母親,孩兒已有心上人……” 我睜大了眼睛,迅速看向母親。 她說出來了!她說出來了!青夏終于把這件事說出來了!她終于不只是把這件事埋在心里只跟我講,她終于肯將此事講出口,告訴母親了! 母親!母親你快聽聽青夏的心聲??!我沒有騙你!她是真的喜歡李晚鏡! “哦?”我的眼睛已經(jīng)冒出了閃電般的火光,但母親連看我都不看我,只是冷笑著問二妹:“是哪家的公子啊?” “李……李家……” “呵呵?!蹦赣H依然維持著那個皮笑rou不笑的模樣:“李家啊……” 二妹將頭埋得更低了,似乎只是說出“李家”這兩個字,已經(jīng)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跪下!”母親驀然提高了聲音。 我下意識地要下跪,身旁小廝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疑惑地抬頭,只見她對我搖了搖頭。 呵呵,老被母親責罰,已經(jīng)成了應激反應了……我轉(zhuǎn)頭一看,二妹已經(jīng)跪下了,她后退幾步才下的跪,此刻雖然伏低著,卻盡落母親眼下。 因為幔帳的關(guān)系,這邊的動靜外頭好像還沒有注意到…… 這是要搞什么?二妹不過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天天嘴上胡言亂語,也沒見她們發(fā)這么大火…… 啊不對,比這更大的火好像多的是,只是事情發(fā)生在我身上時,我并不在乎,母親蠻橫強勢,我自有撒潑裝可憐之術(shù)去化解??伤龑η嘞陌l(fā)火時,我才發(fā)現(xiàn)母親竟是如此的可怕…… “混賬!李家教導出來的男子,都是要去鼎盛家族中做主夫的,非嫡非長不嫁。你莫不是覺得自己得了武狀元,又有了功名,可以壓微雨一頭了?都肖想起李家人來了!” 這一句話把青夏嚇得瞬時手足無措:“不敢,孩兒不敢!長姐永遠是長姐!孩兒怎么可能會想要壓長姐一頭!”她抬起頭看著我,眼睛里是說不出的悲涼,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又跪趴在地上:“是孩兒有罪,被攀榮之心沖昏了頭!孩兒不知道李家有這等規(guī)矩,若是知道,哪敢起這種心思,紫山弟弟是極好的……青夏愿……” “夠了!” 一聲怒喝炸地而起,驚得眾人目瞪口呆,紛紛朝發(fā)聲的人看去。 我那纏滿油紗布的手此刻還按在桌上,而它下面的小酒盞,已被我一拳砸碎了。桌上曾經(jīng)嚴絲合縫的茶盞,也因為我錘桌的這一下劇烈震動,錯開了縫。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但我內(nèi)心的怒火比這份痛更盛,眾人紛紛看著我,我猛地站起身,又用指節(jié)狠狠砸了兩下桌子。 “砰!” “砰!” “微雨,不可胡鬧!”母親喝道:“林叁,把她給我?guī)氯?!?/br> 說著林叁已經(jīng)過來抓我,我抓起沾著我血的碎茶盞朝她臉上砸去:“別碰我!!” 誰也沒見我發(fā)過這種瘋,一時林叁也愣住了。 “青夏不愿意!她不愿意!知道什么是不愿意嗎?為什么要逼她?!口口聲聲說為了兒孫好!為了兒孫的幸福!可說來說去全是為了自己!真是她媽的虛偽!我要吐了?。。?!” 我一把將跪在地上的林青夏提起來,但是她太重了,我根本提不起來,干脆掰著她的頭讓眾人看:“看到你們好兒孫的眼淚了嗎?這就是你們口口聲聲說的幸福?!這就是你們?yōu)榱怂男腋W龀鰜淼氖虑閱??!?/br> 青夏臉上的淚水流了我一手,我的心也跟著陣陣地抽痛。 全場一百多號人鴉雀無聲,都張著嘴巴看著我。 我知道此舉簡直是驚世駭俗,盡管是在我本家人面前,我是未來的林家家主,可是眾目昭彰之下大呼小叫,目無尊長地怒吼指責,如一個潑婦般叫罵,全然沒有世家女子的高貴典雅。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被李晚鏡灌藥的原因,我此刻充滿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