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皎皎明月昭昭我心
(六十八) “你到底想做什么?”盡管她的話讓人十分悲傷,讓我感覺她已經(jīng)徹底想開了,但是她之前說的話,給我一種很不祥的預(yù)感——她口中的銀錢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我很怕青夏就此變得利欲熏心,以為金錢和權(quán)勢可以換來一切。 人的世界里如果只剩下了金錢、權(quán)力、rou欲,肆意放縱自己,只會墮入恐怖的深淵。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我的擔(dān)憂,笑道:“jiejie放心,我不會做荒yin無恥之事,jiejie自幼對我的教導(dǎo),青夏永遠謹記在心。青夏是想說,在人間世,四枚銀錢就能換得一度春宵,六枚金幣便能買斷美人之身,如你我手中的金銀,男人就是這般遍地都是,我又何苦追尋那不屬于我的月亮呢?”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一生只愛一個人聽起來很好聽,是忠貞,是誠實,但又何嘗不是一種懶惰、死板呢?陷入感動的終究只有自己。今后青夏會愛上別人,或許還會愛上很多人,jiejie也是?!彼龑ξ椅⑿Γ骸澳獮槔钔礴R一人,對遍地銀錢視而不見?!?/br> 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徹底涼了,不過,就算不涼,我也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食欲。我站起身道:“青夏,我現(xiàn)在沒有立場教育你什么,你能忘記李晚鏡往前看是很好的,但你切記一件事:無論男人女人,都不能用金錢去衡量。你把男人視作架子上的貨品,以為他們下賤,唾手可得,他們也會把你當(dāng)成寄主來寄生,吸干榨盡后就將你拋棄。” 青夏彎了彎嘴角,忽然偏了下頭:“jiejie快回去吧,樓下那位怕是要等急了?!?/br> 我一愣,探頭一看,醉明樓的燈籠下面,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靠在馬車邊,低著頭,懶懶地站著,身形還是那般纖巧輕盈,楚楚動人。他著一件墨綠流云寬袖披風(fēng),一雙薄紅的繡鞋,從墨黑金紋的裙底露出一個小足尖,正似有似無地輕搖著。 他為什么知道我在這里?。。?!又為什么會來這里找我?。。?! 我急忙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希望他不要看見我。 青夏忍不住笑道:“jiejie又沒做什么虧心事,怎么一副被捉j(luò)ian的樣子?” 我嘆一口長氣:“我不想回去?!闭f著扶額:“說真的,以前我看到電視劇和小說里說男人結(jié)婚后不愿意回家,是非常鄙夷的,那可是家,怎么能不回?怎么能在外邊花天酒地?現(xiàn)在我真的明白了,回家如同回監(jiān)獄?。 ?/br> 我要是就這么跟李晚鏡回去,他恐怕又是跟一個八爪魚似的纏著我,一想到這十幾天,我連榮棠府的門都沒能邁出去過,我就覺得,好恐怖??! “jiejie。”青夏忍不住道:“你又在說胡話了。想想這是什么地方,你若再不下去,姐夫怕是會被哪個女子誤以為是醉明樓的人輕薄了去。” “被摸一下,又不會掉塊rou?!?/br> “……”青夏無語了:“他哭起來,還不是得你去哄。” 她說得好有道理哦,我認命地起身,把金幣一枚一枚地再次塞進腰帶里,然后系上,正打算下樓,卻見青夏一動不動,不由得轉(zhuǎn)身問:“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了。”青夏彎起嘴角:“明月當(dāng)空,正是聽佳人彈曲的好地方,我前日與醉明樓一位樂伶結(jié)識,他彈的一手好曲,應(yīng)當(dāng)快過來了?!?/br> “……” “jiejie放心,真的只是單純聽曲子?!?/br> 我半信半疑地邁開步子,正走到樓梯口處,只聽得青夏在身后道:“對了jiejie,我就在武昭府中,近幾個月無軍事,我是不用上朝的,你若有事叫我,只需敲墻即可,我讓小廝每天都聽著?!?/br> 我不知道這是要搞什么,剛想說話,她就道:“姐夫似乎不是普通的閨中公子,那日我要殺他時就感覺到了,那一刀他能躲開絕非偶然。還請jiejie務(wù)必小心,必要時,可以依靠青夏?!?/br> 我聞言沉默了。我也想過這個事,那日突然出現(xiàn)在榮棠府后院,和李晚鏡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男子,像武俠小說里的武林高手一般神秘,隱隱揭示著李晚鏡的身份絕不像看上去那么簡單。 但是李晚鏡是那么可愛,啊不對,不是可愛,是乖巧,不對,也不是乖巧,咳……總之,他看上去是那么無害,尤其是在床上,我把他欺負成那樣,他都一個字不帶惱的。只會哭哭啼啼求我輕點的男人有什么可怕呢? 我并不愿意多想,只要他不害人,不對我做什么出格的舉動,他有什么離奇的身世我并不在乎。 下樓的時候和一個粉衣男子擦肩而過,不小心肩膀撞了他一下,我向他輕聲致歉,抬眼一瞧他手中還抱著琵琶,許是青夏口中那位樂伶吧?多看了他一眼,長得倒還白凈。 還好不是濃妝艷抹的狐貍精,不然我真的會沖上樓揪著青夏的耳朵把她揪下來。 我一出醉明樓,頓覺真正的狐貍精原來在這里。 古人常說,燈下看美人,更美叁分,如今月下看美人,又不知美了幾分。他近來與我日日纏綿,嘗盡情事滋味,神色饜足,流光溢彩,再不似過去那般多愁善感,眉目間竟多了幾絲不易察覺的嬌柔嫵媚。尤其他抬眼瞧過來時,幽深的眼睛里落著月輝,風(fēng)流秀麗,真如蒲先生筆下的狐妖,顧盼流轉(zhuǎn),攝人心魂。 街上站著這么一個絕代佳人,來往的路人都不由得多瞧兩眼。對面街上和樓邊已經(jīng)駐足了六七個人,有的偷偷地瞥,有的則正大光明地瞧。無一例外,眼中都是驚艷與好奇。 看著這樣的他,不知為何,我一瞬間有些自慚形穢,無法邁開步子。 我突然感覺他是那么遙不可及,根本不是青夏口中能像銀錢一樣握在手中的男人。 他還是那枚月亮,青夏說的沒錯,他是高高天空中的月亮。 “下來了。”他走過來,朝我溫柔地笑:“回家吧?!?/br> “嗯?!?/br> 我本來想問責(zé)他為什么跟蹤我,但在他那近乎于溺愛的眼神里說不出口。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正打算上馬車,我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卻迎上了樓頂青夏的目光。 她在看著我,不,她在看著我們,注意到我的目光后,微微一笑,消失在露臺的圍欄之后了。 那一天,離我十九歲的生辰還有二十一天,我無憂無慮、天真爛漫,所以,我沒能看懂青夏那個目光的含義。 倘若那個瞬間,我能夠再成熟一點,想必命運就不會陷入無可挽回的深淵。 (六十九) 因為月光大好,華燈初上,我建議散步走回家,李晚鏡同意了。我牽著他的手走在路上,他似乎有些害羞,手指時不時收緊又放開。 李晚鏡走路間,薄紅的鞋尖時不時冒出來。他身上總是會有一抹紅,或在袖間,或在里衣,或在鞋上,或在配飾。 我想他應(yīng)該很喜歡紅色,但不像我那般張揚,他總是把喜歡的東西精巧地隱沒在身上。 我道:“晚鏡,你知道我最喜歡什么顏色嗎?” 他眨眨眼,笑道:“這還用猜嗎?妻主整日一身薄綠,自然是最喜歡綠色了?!?/br> 我道:“哎,果然,我的喜好眾人皆知?!庇植挥傻酶袊@:“我過去看小說,人家的衣著都是潔白如雪,飄飄似仙,或是黑衣酷勁,神秘莫測,怎么到了我們這里,就是紅男綠女,如此俗氣呢?” 李晚鏡笑道:“我們是煙火中人,自然與他們不同,紅男綠女,講的是富貴如意、白頭偕老。” 我道:“也是,我也就是一俗人?!?/br> 走過懸著燈籠的街道,月光越發(fā)明亮,我們走在青石巷中,他突然道:“妻主,你知道晚鏡的名字是何意嗎?” 我失笑,怎么短短的時間里能有兩個人問我同一個問題呢?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我故意裝出很困惑的樣子:“欸,不知道耶!” “妻主撒謊?!彼χ牧宋腋觳惨幌拢骸巴礴R指的是夜空的月亮。喏,就是它?!彼钢锷峡盏拿髟?。 我故意笑道:“那你離人間可真是遙遠,我又沒有西王母的仙藥,如何能奔月而去呢?” 他笑道:“晚鏡怎敢讓妻主奔我而來?明月千百年來永遠照耀人間,晚鏡對妻主的心也是如此,永遠不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