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性理正義
(一百零九) “我們不同意?!?/br> 商量了一夜加一個白天,我都從玉卯河釣魚歸來了,母親和父親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我提著空空的竹籃,十分震驚:“太晚了!李晚鏡昨晚剛跟我決裂,已經(jīng)跑了?!?/br> 母親臉色一變,父親立刻遞上小竹鞭:“老娘今天就要打死你這個敗家女!” 我從父親開始動作就意識到了這對夫妻是有備而來!暗叫不好,拔腿就跑! 不知道在府上跑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被打了兩下手掌心,疼得我淚眼汪汪,半夜打牌時對著燭光一瞧,都腫起來了! 母親打完我透露了原因,覺得我太過草率,應(yīng)該把李晚鏡那堆財產(chǎn)吸干后再把他掃地出門才合適。 最好是別下休書,扔在后院里,讓他打理家中的內(nèi)務(wù),我則永遠(yuǎn)不搭理他,不是休夫,勝似休夫。 我聞言抖了幾抖,論狠,誰也狠不過我的老母親!跟她比起來,我真是個絕世無雙好女人。 她琢磨了一下,覺得既然我已經(jīng)休夫了,也是時候把側(cè)夫們?nèi)⑦M(jìn)門了,讓我和他們見上一面,挑幾個中意的,趕緊生幾個女兒,為林家傳宗接代,她已經(jīng)相中了個孩子,今年剛?cè)q,可以和我的女兒訂個娃娃親,再生個孫女,她的任務(wù)就結(jié)束了。 我:“……”真是握了個大草,我連個對象都沒有,她已經(jīng)考慮到我的孫輩了嗎?! 我冷汗涔涔:“這才剛休完夫,不合適吧?人家敢見我嗎?不會覺得我是負(fù)心女嗎?” 母親怒道:“說的什么屁話?女子休男子,那必然是男子的問題,有哪個會怪到女子身上的?” 我再次感嘆這個時代對女子的寬容。但是一想到我yindao里的陰舌,就覺得甚是難堪,也沒有了去見他們的勇氣。 但似乎也并不僅僅是因為如此,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反正就是不想見。 家里人還在因為損失了一大筆錢非常生氣,誰知第二天一早,母親剛?cè)ド铣?,一個中年女子就登門拜訪了。 她自稱是李家的賬房總管,此次過來是與林家做財產(chǎn)清算的。 父親她們聞言臉色微變,但不能落了規(guī)矩,還是好生招待了她。 我沒想到李家人辦事效率這么快,也沒想到她們?nèi)绱私^,比我還在乎財產(chǎn)分割的事情。 父親和賬房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與她好好算計一番,我們這邊有四個人,她們只派來了一個人,還怕算計不過嗎? 但是,事情超出了我們所有人的預(yù)期。 她任何談判都沒有,只是來蓋章的。 所有他當(dāng)初帶過來,還未完全轉(zhuǎn)入林家,由林李共同掌管的土地、商鋪、買賣、分紅全部都轉(zhuǎn)入了林家名下。 一個上午,她一直在蓋章。連看都不看,直接蓋,就連榮棠府的地契、房契也全部交由了林家。 我不知道這是要干什么,父親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整個上午,我們都是懵的。 因為對方這樣的態(tài)度,一個上午我們就把所有財產(chǎn)結(jié)算完畢。中年女子走之前,從袖中掏出一份畫卷,請我簽字按押。 是我寫給李晚鏡的休書。 被他撕碎后又粘好了,紙片盡數(shù)粘在畫布上,落款上,他已經(jīng)寫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一瞬間,我心里說不出的難受,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說什么。 他終于放過我了,這很好。 看他那天的模樣,應(yīng)該沒有被李家丟棄,今天還派總管親自過來算賬,日子應(yīng)該過得還好吧! 以后,我們都會有自己的人生。 雖然他再也不能射了,這點苦了他。 我在那張令人辛酸的破爛不堪的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林微雨。 同時也按了手印,右手的拇指印。 結(jié)束這一切,她就要把東西收走,我道:“等一下,這東西我不用留一份嗎?” 她笑道:“您若想要,此物給晚鏡公子看過后會送來府上?!?/br> 說完她向我施了一禮,道:“公子還托我祝林家萬事順?biāo)?,順祝二世女前程似錦?!北阈χx開了。 (一百一十) 下午母親從朝中回來,一臉怒火,一聽李家將婚后李晚鏡帶來的所有財產(chǎn)全部劃入了我家,更是咬牙切齒:“這個李客深!做了那等混賬事,轉(zhuǎn)頭施這種小恩小惠!惡心誰呢??。?!” 父親問她怎么了,母親好容易從怒火中緩過來,又狠狠瞪了我一眼:“你休男人,就不能想點兒辦法,讓他們心甘情愿被休?” 我抖了抖。心甘情愿被休是個什么cao作? 我默不作聲,母親發(fā)完火,又唉聲嘆氣,然后又是怒罵一頓李客深,后來才肯把事情說給我們聽。 原來,專供皇宮絲織品的青州染局今日被仕妾揭發(fā)倒賣圣上在青州巡游時建立的行宮,獲利五萬余金,此事一出,又有人彈劾了當(dāng)朝在青州巡察的轉(zhuǎn)運鹽使,稱其在任期間中飽私囊,致使民間私鹽橫行,國庫受損。 我沒明白這跟母親有什么關(guān)系,母親冷著臉道:“咱們家一半以上的收入都來自青州織造,這皇商是你母親我訂的,也是我監(jiān)事的。其實倒賣行宮這事可大可小,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本來也是咱們自己家的地皮!圣上不知聽了什么枕邊風(fēng)!為這么一點小事就下令閣臺司徹查。青州織造這幾年本就與河寧織造爭得你死我活,這下可好,幾年都別想翻身了?!?/br> “巡鹽是個肥差,那鹽使也是你祖母當(dāng)年在任時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以說是林家的心腹,雖不是什么要緊的官,但此人與林家各類生意皆有交錯,此舉指意更為明顯?!?/br> 我不解:“這與李客深有何關(guān)系呢?” 母親冷笑:“那揭發(fā)青州染局的女人叫陳元意,彈劾鹽使的女人叫趙九章,兩人都是利貞七年的進(jìn)士,你知道利貞七年是誰做的主考,主考背后又是誰的勢力,就知道這兩人的主使是誰了?!?/br> “……” “一面斷掉財源,一面打壓林家,李客深這女人,為了個便宜兒子,真是狠啊?!?/br> “……” 我聽著母親說這些,不由得起了一陣?yán)浜?。一是覺得人心叵測,朝堂真是腥風(fēng)血雨,這些老狐貍的斗爭無比嚇人。刀刀下去,不見血卻要人命,真不是我能做得來的事。 二是害怕母親讓我去追回李晚鏡。我已經(jīng)對他說了那種傷人的話,還是兩次,他要是再能原諒我,已經(jīng)不能再稱之為賤人,簡直就是……哎,我已經(jīng)詞窮了。 他絕對不會原諒我的,更何況,我也沒臉去挽回他。 我只能沉默著,低著頭。 我早就想到了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我引來的麻煩完全超出了我能cao控的范圍。 (一百一十一) 整個下午,林府都籠罩在陰霾下,我去賬房一問,才知道此事對我家打擊之大。尤是青州染局一事,林家從此每年大概要少九千金以上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圣上不知道會如何處罰倒賣行宮一事的相關(guān)人,如果順藤摸瓜,母親也脫不了干系。 至于這其中的緣由,賬房的jiejie試圖給我理一理林家和青州織造姬家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我聽了好半天,也沒明白我的七大姨八大姑都是誰誰誰的七大姑八大姨。 但我隱隱感覺到,這中間近親通婚也太多了,幾乎沒有哪對夫妻不是近親通婚的,我?guī)缀蹩梢运愕蒙鲜堑谝淮c外聯(lián)姻的女子,她們這樣真的不會產(chǎn)生什么遺傳病嗎? 我身體的虛弱,會和近親通婚有關(guān)系嗎? 我思考了很久,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找李晚鏡,跟他求個情,讓李家放過我們算了,這是最簡單省事的辦法——但是,他昨天惱成那樣,把我的屏風(fēng)和桌子都打碎了,我有點怕怕! 他似乎小有功夫,現(xiàn)在又那么恨我,還是多做些功課再去會會他不遲,我嘆了口氣,決定去找母親商議此事。 我剛到母親的院子里,見幾個丫頭縮在外邊,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不明白這是怎么了,往屋里一瞧,青夏跪在地上,桌前坐著臉色鐵青的母親,她手上拿著一張寫滿小字的紙,已經(jīng)被捏得滿是皺褶。 “荒唐!” 母親的怒吼令我這個還未完全進(jìn)到房內(nèi)的人都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青夏,我以為你與那逆子不一樣!看來我還是對你管教太少了!” 我的腿都是軟的,逆子……是在說我嗎? “你天天跟著她,好的不學(xué)!凈學(xué)壞的!還敢寫這種大逆不道的文章,是嫌命不夠長?還是嫌林家人太多了?!都拽去給你陪葬行不行??。?!” 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急忙走進(jìn)去,看看臉色慘白,面露恐懼的青夏,又看看母親,不明白這是怎么了,為何發(fā)這么火? 母親憤怒地把手中的紙揉成一團,扔到青夏臉上:“你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青夏顫顫巍巍地起身,顫抖著道:“是。”她抬眼看了一下我,就打算出門。 “等一下?!蹦赣H喊住了她。 “如果不想牽連林家和太師院,就記住,此事乃你一人所為,與其他任何人無關(guān)。” 青夏的背影顫了顫:“是,母親?!?/br> 她又看了我一眼,眼里盡是訣別的意味。 我怔怔地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彎腰撿起了那張被揉成一團的紙,展開。 只是一篇很普通的文章罷了。 我不明白這有什么好生氣的,母親看了我一眼:“記住,無論誰來問,此事你不知情。” 我想起來什么,捋平了最邊邊角,果然,露出的一行小字,也即這篇文章的題目,是《性理正義》。 ———— 仕妾:本文私設(shè)名詞,指官吏,現(xiàn)代漢語中,該詞應(yīng)為“大臣”。 以下是設(shè)定來源及原因: 字義上看:臣該字形指的是人眼睛豎立的模樣,古代奴仆面對主人是不能抬頭的,只能側(cè)頭說話,所以眼睛是豎立的。相近的字還有“宦”“監(jiān)(監(jiān))”等(諸位可自行查閱這些字的甲骨文及含義)。故臣該字表示為奴仆之意,后由奴仆引申指官吏。 妾該字古形為上辛下女,或指有罪女子(待證),也指女性奴仆。 在本文二十五章中提到過,姜文已將妾引申為官吏。 《尚書傳》曰:役人賤者,男曰臣女曰妾。 都是供人役使的賤民,還要分個男女,然后臣就被引申出了官吏,妾卻意指男人再娶的女子。真是令人哀惋啊,所以我進(jìn)行了如此的設(sh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