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元華就近看她爹大日頭下溝壑縱橫的黝黑臉皮，胸口發(fā)梗，突然就不想給她爹添堵了。

    “我把咱家自行車摔著了。剛才牛牛奶奶上家找我，說是牛牛偷吃冰糖卡著嗓子了，快上不來氣，我急忙騎自行車上他家救人。

    孩子沒事，順利救回來了，牛牛奶奶還送了我一籃子雞蛋。就是我一著急吧，把自行車摔壞了，推著都不走直線，可費(fèi)勁了。

    我來就是想告訴你，爹你要是有急事的話，最好先跟別人借自行車，咱家車得修?！?/br>
    “沒摔著你吧？”蘇盛泉聽完，上下打量閨女，擔(dān)心地問。

    蘇元華抿嘴搖頭：

    “我沒事，我就沒摔著?！?/br>
    “人沒事就行，回頭我把自行車給修修，不耽誤騎，沒事?！碧K盛泉放心了，接過媳婦遞過來的空桶掛扁擔(dān)上，連著地上另一只空桶一起挑走，去井里打水。

    “說什么呢，過來有事？”

    崔蘭葉抬起袖子擦把汗，拿手在臉頰邊扇兩下，問她。

    蘇元華愧疚地看著她媽曬得發(fā)紅的臉頰，低聲又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一遍。

    “還有別的事吧？”

    崔蘭葉心細(xì)，了然地問。

    蘇元華嘴唇張了張，還是把話咽回肚子里：

    “媽，我該提壺水送過來的。”

    崔蘭葉細(xì)看閨女兩眼，覺得她沒全說實(shí)話，但還是體貼地寬慰她：

    “沒事兒，馬上到晌午了，回家喝也一樣。你咋說？早上叫你起來吃飯都叫不起，累壞了吧？鍋里給你蓋的飯，吃了沒有？”

    蘇元華聽著mama細(xì)致的關(guān)懷，鼻頭酸酸的，張開胳膊抱住她，靠在mama肩頭吸吸鼻子說：

    “媽，能當(dāng)你們的閨女真的太好了?！?/br>
    崔蘭葉哎喲一聲，想拍拍她后背又怕弄臟她衣裳。

    “多大的閨女了，還跟媽撒嬌，不怕別人看了笑話。是不是做噩夢了？別怕，夢都是反的，沒事啊。”

    地里頭梁斌也趕上進(jìn)度，放下小簍跑過來，好奇地問：

    “我姐咋了？”

    蘇元華不好意思地松開mama，沖他皺皺鼻子：

    “沒咋，這我媽，我想抱就抱！”

    梁斌眼珠子機(jī)靈轉(zhuǎn)一圈，也厚著臉皮過來要抱抱：

    “現(xiàn)在也是我媽了。”

    崔蘭葉慈愛地一把摟住小家伙，捏捏他的小臉問蘇元華：

    “圓圓你看你弟是不是長胖了點(diǎn)？”

    梁斌抬起臉任由打量，張著兩只手不碰人，花生種上拌了農(nóng)藥，有毒。

    蘇元華作勢左右打量他，撇嘴：

    “哪胖了，還是皮包骨頭，得加把勁吃飯啊，不然出去誰信你是我弟？”

    梁斌震驚地瞪大眼，抬手虛虛比當(dāng)一下她的腰身，平移到自己的小身板上，兩只手間的距離還能再塞進(jìn)一個(gè)他去。

    小家伙一下子苦了臉：

    “要胖成姐你這樣，我得吃多少?。刻y了，比背書寫字還難。要不，姐你接著減肥？”

    很好，這是全家上下頭一個(gè)正面發(fā)言鼓勵(lì)她減肥的人。

    蘇元華瞇起眼，語氣危險(xiǎn)：

    “那要不要直接把我身上的rou切下來，勻給你？”

    梁斌激靈靈打個(gè)寒顫，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拒絕：

    “別別，那些rou都是姐你辛辛苦苦一口一口養(yǎng)出來的，弟弟哪能占你這么大的便宜，還是不了?！?/br>
    崔蘭葉被姐弟倆逗得合不攏嘴，嗔怪地看沒正行的閨女一眼：

    “你別欺負(fù)你弟弟，斌斌心里頭最惦記你，還特意給你挖了薺菜包餃子吃，你看看?！?/br>
    蘇元華往旁邊一瞅，果然看見旁邊地堰樹蔭里，擺著個(gè)草編小籃子，里頭盛著一捧擇得干干凈凈的薺菜，葉片水靈靈的，一看就是噴了水。

    她心里一暖，嘴上還故意拿喬：

    “弟弟給jiejie挖點(diǎn)野菜不是應(yīng)該的嗎，回頭我分他一半餃子吃?！?/br>
    崔蘭葉又嗔她一眼：

    “斌斌愛吃豬rou大蔥餡的，不跟你搶?！?/br>
    梁斌嘴甜地說：

    “干媽做的我都愛吃，我不挑嘴?！?/br>
    插科打諢閑聊幾句，那頭蘇盛泉挑著滿滿兩桶水過來，崔蘭葉提起一桶繼續(xù)澆坑，梁斌跟在后頭播種填土，繼續(xù)忙活。

    蘇元華皺眉看看遠(yuǎn)處犁地的村民，有大牲口的邊趕邊扶犁，沒大牲口的就得人在前頭拉犁，看著就辛苦。

    “爹，怎么不用拖拉機(jī)犁地？”

    蘇盛泉卷了根煙點(diǎn)著，猛抽兩口解乏，聞言不贊同地看她：

    “拖拉機(jī)燒柴油，犁完這么一大片地得多貴，不劃算?！?/br>
    蘇元華皺眉：

    “那這也太累了。還有，澆地沒有抽水機(jī)嗎？純靠人一趟趟挑，得挑到什么時(shí)候去。”

    蘇盛泉又看她兩眼，說：

    “抽水機(jī)金貴，攏共全縣里也沒幾臺(tái)，也得燒柴油。人工不值錢，反正水井離得也不遠(yuǎn)，多挑兩趟就是了，哪那么嬌貴?！?/br>
    蘇元華眉頭皺得更緊，一時(shí)間也不知道怎么勸她爹。

    這會(huì)兒講究的就是艱苦奮斗，不怕苦不怕累，連知青都下鄉(xiāng)體驗(yàn)生活，老農(nóng)民更不能矯情，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可真的太累了。

    打小就沒怎么吃過苦的蘇元華，深深地焦慮了。

    她合理懷疑，她姥跟大舅身體不好，就是干活累出來的毛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