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一臉嫌棄，“女子，當(dāng)時(shí)時(shí)整肅儀容，才能取悅丈夫。衣冠不整，披頭散發(fā)，罰你今日不許吃早飯。來人，替她挽發(fā)?！?/br>
    小紅上前來要替謝留夷梳頭，只是謝留夷比她高出一個(gè)頭，她夠不著，小聲道：“大少奶奶，您稍微蹲一下身子?！?/br>
    “蹲什么？跪下！”閻嬤嬤厲聲道。

    謝留夷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膝蓋筆直，眉頭微皺，“你失憶了？”

    “放肆，這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tài)度嗎？”閻嬤嬤伸手指著謝留夷，食指都快戳到她鼻尖。

    謝留夷伸出三根手指捏住她食指，向后折過去。閻嬤嬤痛呼一聲，想抽手，謝留夷手指鐵鉗似的鉗住她，在她的痛呼聲中問：“我是誰？”

    “你個(gè)小賤蹄子，竟敢這么對我。要不是我們閻府買了你，你早就被賣進(jìn)窯子里了?！?/br>
    謝留夷加大手上的力道，閻嬤嬤哎喲哎喲地痛呼著，順著謝留夷的力道委頓在地，額頭滲出冷汗來，嗓音尖利地喊，“來人，快來人。”

    小紅急忙上前抓住謝留夷的手，“大少奶奶，您快放開閻嬤嬤?！?/br>
    謝留夷不為所動(dòng)，掰著閻嬤嬤的手指，蹲下身湊近了問：“我是誰？”

    “大少奶奶，您魔怔了嗎？您是大少奶奶啊。”小紅上手來掰謝留夷的指頭。

    謝留夷輕輕一掌將人推開，盯著閻嬤嬤渾濁的眼睛，聲音冷厲，“回答我！”

    “白蓮你個(gè)小賤人！你就是個(gè)給我們家大哥兒沖喜的孤女，真以為自己是大少奶奶嗎？”

    謝留夷放開閻嬤嬤的手，站起身來，臉上沒有表情。

    白蓮，是誰？

    現(xiàn)在這個(gè)閻府，還是昨天的閻府嗎？

    小紅急忙過來攙扶閻嬤嬤，卻被閻嬤嬤一巴掌扇在臉上，“沒用的東西，快去給我請家法來。”

    小紅捂住臉，轉(zhuǎn)身急匆匆走了。

    臥室里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閻mama，發(fā)生了何事？”

    口齒清晰，聲音中并無睡意，可見早就醒了。

    “太太，求太太給老奴做主?。　遍悑邒吲踔?，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正房。

    謝留夷跟了進(jìn)去。

    第45章

    正房里的陳設(shè)色調(diào)暗沉, 壓抑又厚重。小丫鬟打起了千工拔步床的帳幔，露出簾后端坐在床的閻太太。

    明明是不足四十歲的年紀(jì)，黑發(fā)里卻已摻了許多銀絲, 哪怕剛剛起床, 頭發(fā)也緊緊地箍在發(fā)髻中, 一絲不亂。

    她臉色是久不見日光的蒼白，眼角眉梢都向下耷拉著, 鼻端兩道深刻的法令紋，仿佛擰一擰，能擰出一盆苦水來。棕灰色的錦緞睡衣麻袋似的套著她瘦削的身子，那暗沉的顏色讓上好的料子也顯得沉悶壓抑起來, 整個(gè)人像是要溶進(jìn)身后濃重的黑暗里。

    恕謝留夷直言, 她活著的時(shí)候并不比她死后鮮活多少。

    “太太, 您可要給老奴做主啊——”閻嬤嬤見到靠山似的撲到她腳邊，毫無儀態(tài)地哭訴，那哭聲跟唱戲似的跌宕起伏，“大少奶奶, 她竟是想打殺了我這把老骨頭。我奶大了老爺，兢兢業(yè)業(yè)為閻府cao勞一輩子，沒想到臨了, 竟礙了大少奶奶的眼?！?/br>
    謝留夷：？？？

    手有些癢。

    太太閉了閉眼, 也不問謝留夷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聲音懨懨, “我今兒身子不舒服, 信仁媳婦，你去小佛堂跪著，替我誦經(jīng)祈福吧?！?/br>
    一開始, 謝留夷還真沒反應(yīng)過來她在叫誰，直到太太久不見回應(yīng)，睜開眼來，皺眉看著謝留夷，又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一遍，謝留夷才轉(zhuǎn)過彎兒來。

    這家大少爺叫信仁，二少爺叫信禮，閻太太口中的信仁媳婦喊的是她。

    這位太太早就起了，卻像尊泥菩薩似的，對外面的糾紛充耳不聞。如今不得不出面，卻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拉偏架，用處罰她的方式來安撫閻嬤嬤。

    不過她提到了小佛堂，謝留夷頓時(shí)就想到昨晚佛龕中的鬼怪雕像，轉(zhuǎn)身往小佛堂走去。

    “等等，”閻嬤嬤一個(gè)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小丫鬟，唾沫橫飛地說，“把小佛堂的蒲團(tuán)給我撤了，讓她跪在地上?！?/br>
    小丫鬟為難地看向太太，太太閉上眼，神色懨懨地點(diǎn)了頭，小丫鬟這才邁著小碎步進(jìn)了小佛堂，不一會，端了塊繡蓮花的蒲團(tuán)出來。

    謝留夷本就沒打算跪，自然也不在意有沒有蒲團(tuán)，她冷冷看了閻嬤嬤一眼，扭頭進(jìn)了小佛堂。

    小佛堂和正房之間的門上掛著厚重的簾子，簾子一放下，狹隘逼仄的佛堂就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若是個(gè)普通女子，在這里面罰跪，只怕膝蓋還沒壞，人先要嚇壞了。

    謝留夷在黑暗中觀察這座佛堂。香案上鋪的也是錦緞，辨不清顏色，但肯定不怎么鮮亮。

    佛龕里面并非昨夜所見的詭異雕像，而是一尊羊脂白玉雕成的觀世音菩薩像，質(zhì)地瑩潤清透，雕工精湛。菩薩細(xì)長的眼俯瞰著香案前的謝留夷，眉目慈和，普度眾生。

    謝留夷右手掐劍訣置于胸前，恭敬低頭拜了一拜。

    這位在佛教稱觀世音菩薩，在道教稱慈航真人，乃是橫跨佛道兩界的尊神，大慈大悲，救苦救難。

    那閻太太將供奉觀世音菩薩的小佛堂，當(dāng)做懲罰媳婦的暗室，這行為多少有些不尊敬了。

    外頭傳來女人說話的聲音。

    閻太太有氣無力地問：“閻mama，昨夜吵吵鬧鬧的，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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