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盞沒好氣地應(yīng)著，“不能?！彼哪_步突然頓了一頓，用一只手搭著腰，似乎有點(diǎn)變了臉色。

    “華助教，你怎么了？”

    “沒事，只是跑的太急……”

    這回卻換桑寧愣了，因?yàn)樗肫鹆恕A助教不能快跑的原因，在他的脊椎尾部，缺了一塊骨頭。可是他卻這么快就追來了這里。

    他們翻進(jìn)一間沒有開燈的屋子，這一戶的“人”似乎正在外間里吃飯，華玉盞低聲囑咐著：“不要靠近窗戶，它進(jìn)不來。”

    “華助教，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為什么我爹爹會在那個東西里？”

    華玉盞微微瞇起眼睛，卻掩蓋不住里面的驚訝，盯住她——“你說你爹爹？”

    桑寧微默，既然已經(jīng)問出口，也就沒有什么改口的余地了。

    華玉盞細(xì)細(xì)看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那東西我也沒有見過，你呢，見到你爺爺了？”

    桑寧微微低下頭，“我找不到他……”

    “那就不要找了，跟我回去。”

    “——因?yàn)槲矣肋h(yuǎn)都找不到他的是嗎。那我不是連最后一個家人也沒有了，連自己到底是誰也不知道?！?/br>
    “你是桑寧。”華玉盞抬起她的頭讓目光相接，“這不夠嗎？”

    妖怪是永遠(yuǎn)不懂人類的親緣關(guān)系的，越強(qiáng)的妖怪越是獨(dú)來獨(dú)往，只有那些弱小的小妖怪才會扎堆群聚。

    但桑寧卻也明白他的意思——她是桑寧，不管她出身如何，父母是誰，她都已經(jīng)在這里，是一個獨(dú)立的人，不會有任何改變?？墒侨祟愐彩侨壕拥膭游?，華助教大概不會明白孤獨(dú)有多可怕。

    連自己是誰也不知道，那是最可怕的孤獨(dú)。

    她試著對華助教笑一下，但似乎笑得不怎么好看。

    這樣的笑容看在華玉盞眼里，那的確是他不懂的東西。但微默之后他稍稍移開目光說，“就算我來代替他們也不行嗎？”

    桑寧在外屋透進(jìn)來的燈光中微愕地看著他，華玉盞知道自己又在給自己找麻煩了，這根本跟原本的計劃完全不一樣，卻還是說：“只不過是六七十年的事，我可以一直陪著你。你想要家人我可以當(dāng)?！彼D(zhuǎn)向桑寧看著她問，“這樣你會開心點(diǎn)嗎？”

    桑寧很愕然，卻忙不迭的點(diǎn)頭。

    一直感覺得到華助教的疏遠(yuǎn)，也知道大約遲早有一天他會離開她的生活?？墒菂s怎么也沒想到突然得到了這樣的承諾——這算是華助教式的一輩子的承諾嗎。

    華玉盞看著她，真不知道自己中了這丫頭什么蠱。在她上輩子只是不小心管了一次閑事，管了，就再沒能放下。她這輩子他卻又自己掘個坑就往里跳——

    罷了，所謂一輩子左右不過六七十年，過了這六七十年，他就算想見也見不到了。索性，就陪她吧。

    可是他原本那故意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卻突然變得有些嚴(yán)肅，“——但是你需要知道人妖有別，我會在你身邊，現(xiàn)在是師生，以后也許是兄妹，姐弟，姑侄，甚至祖孫，卻絕不可能有別的關(guān)系。你知道這個意思嗎？”

    桑寧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點(diǎn)一下頭，一下子就被拉回了現(xiàn)實(shí)。

    他一輩子都會在她身邊了，她卻永遠(yuǎn)被推開了。

    他是她一輩子的家人，卻絕不可能是其他。

    幸好，她還沒有很喜歡華助教，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就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

    桑寧低著頭，睫毛上似乎有點(diǎn)霧潮潮的感覺，但是抬起頭時她臉上卻在笑，笑得那么開心，“那說好了，你不許賴?！?/br>
    ——比起短暫的情緣，然后有一天他永遠(yuǎn)消失在她面前，也許這樣更好一些。

    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在他面前變老，用又干又皺的手抓著他不放，一輩子都不用擔(dān)心他會離開。

    她笑得明明很歡喜，華玉盞心里卻突然一揪，伸手緊緊把她攬進(jìn)懷里——他們的關(guān)系就只能是這樣，看著她成長，嫁人，生孩子，變老……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邊，卻只能看著，走不進(jìn)她的生活。

    這就是人妖有別，永遠(yuǎn)不能跨越的一道鴻溝。

    在費(fèi)盡一切心機(jī)讓她轉(zhuǎn)生時，不是就已經(jīng)明白了這一點(diǎn)。即使有一天能夠再相見，他們也不會再有關(guān)聯(li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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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這個屋里怎么會有人類的味道？”

    一個尖細(xì)古怪的聲音突然來到門口，驚動了躲在屋里的兩個人。

    外屋吃飯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有另一個聲音應(yīng)著，“餓傻了吧，這里怎么會有人？快點(diǎn)來吃點(diǎn)別的墊墊，別整天想著人類了。”

    第三個聲音卻說：“不是啊，好像我也聞到了——”

    華助教摟緊著桑寧，低頭看她一眼，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抹在她眉心，脖頸和手心手腕幾處。

    三個腳步聲已經(jīng)都來到了門口，“是有什么味道！是誰在里面?。俊?/br>
    屋里的燈被打開了，華助教把桑寧擋在身后站起身——“真是不好意思，我們不是故意闖進(jìn)來的，只是被巡視的怪物追著，沒有辦法才進(jìn)來躲一躲?！?/br>
    桑寧偷偷從華助教身后看過去，看到走進(jìn)來的三個人——她以為自己會看到什么鬼怪，卻愕然的，只看到三個普通的村民模樣的人，中年的父親，青年的兒子和微微發(fā)胖的母親。

    看起來分明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三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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