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相為謀
小船直接駛到對岸巴陵城,兩人上了岸,輾轉(zhuǎn)來到一家客棧。 客棧人不多,木葉蕭則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獨自飲酒,見二人進來,緩緩說了一聲:“坐?!?/br> 梵沽然沒有遲疑,與胡不長一起上前坐了,同時掃了一眼木葉蕭,見他面色枯槁,說道:“看來木前輩身子不如以前了?!?/br> 木葉蕭并不否認:“不瞞少俠,老夫命不久矣!” 梵沽然道:“難道唐門的毒就如此厲害?你也解不了?” 木葉蕭笑道:“呵呵!善戰(zhàn)者死兵戎,善溺者喪水中。唐羽橫行江湖數(shù)十年,你以為就那么好對付!” 梵沽然明知故問:“那你找再下又所謂何事。” 木葉蕭道:“梵少俠何必明知故問,如今你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都是為了報那一箭之仇?!?/br> 梵沽然道:“如果我不想報仇呢?” 木葉蕭道:“你不是不想,是不能?!?/br> “怎么說?” 木葉蕭道:“因為你有所顧忌?!?/br> “說來聽聽?!?/br> 木葉蕭又道:“那便是古墓天的家人。你怕的是,如果你去報仇,衡山派會趁機對付古墓天的家人?!?/br> “沒錯?!?/br> 木葉蕭接著道:“如果你我聯(lián)手,我地獄門可以解除你的后顧之憂,替你保護古墓天妻兒?!?/br> 梵沽然聽了冷笑道:“呵呵!可笑可笑。” 木葉蕭問道:“怎么可笑?” 梵沽然道:“把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交給一群吸血鬼保護,不是等你把羊交給狼保護一樣嗎?” 木葉蕭:“你信不過我?” 梵沽然直言道:“信不過?!?/br> 木葉蕭又問:“那你要怎樣才肯相信我?” 梵沽然道:“你我不是同一條道上的人,所以我沒法相信你?!?/br> 木葉蕭接著問:“如果此時你我不聯(lián)手,恐怕我們以后都沒機會了,難道少俠就不再考慮考慮?!?/br> 梵沽然仍然否決道:“不用考慮,我現(xiàn)在還不想報仇。你說得對,我的確有所顧忌,所以我不能冒險?!?/br> 木葉蕭提醒道:“龍陽老兒可不是省酒的燈,你這樣忍辱偷生,他也未必就會放過你?!?/br> 梵沽然不以為然:“他被我大哥的浩然正氣所傷,聽說現(xiàn)在已病入膏肓,那他還能奈我何?” 木葉蕭道:“別忘了,他身后還有整個衡山派,并且還有一把七星劍?!?/br> 梵沽然不屑道:“衡山派那群人就是些草苞,遲早個個死在我手里?!?/br> 木葉蕭道:“總之,防人之人不可無,梵少俠好自為之?!?/br> 梵沽然站起來轉(zhuǎn)身便走,同時說道:“謝謝關(guān)心?!?/br> 木葉蕭有些失望道:“梵少俠可以再慢慢想想,想好了,隨時可以來找我?!?/br> 梵沽然似是沒有聽見,頭也沒回,直接出去了。 胡不長站起來欲要叫住他,木葉蕭卻拉住他道:“隨他去吧!他會來找我的。” 胡不久問:“為什么?” 木葉蕭回答:“以我對張龍陽的了解,他絕不會容許梵沽然這樣韜光養(yǎng)晦,東山再起的。當他走投無路之時,他自然會來找我的。” “可是他現(xiàn)在武功全失,又怎能對付梵沽然?”胡不長問。 木葉蕭搖搖頭道:“這世上最厲害的殺人工具,不是武功,而是心計。所以你也同樣要小心張龍陽?!?/br> 胡不長有些吃驚道:“我?” 木葉蕭道:“對。你現(xiàn)在是我地獄門木葉蕭惟一的傳人,所以張龍陽也很可能會設(shè)法對付你?!?/br> 胡不長道:“但是他現(xiàn)在又能對我做什么?” 木葉蕭又搖搖頭道:“不知道??傊?,一切小心為妙。老夫一生向來以無情行走江湖,沒想到在臨死之前,才體會到什么叫做親情。只可惜成兒和久兒不再了,如果我再失會去你,就真地沒法活下去了。”他說得越來越激動,以至于不停地咳嗽起來,用手一捂,竟然咳出了血。 木葉蕭想了一下道:“看來我真地命不久矣!對了。你不是還要找那彭科彪報仇么?” 胡不長道:“是。” 木葉蕭道:“彭科彪是個無甚心計的莽直漢子,功力跟你也差不多,只是你要小心他暗中修習(xí)的趕尸術(shù)。我更擔(dān)心是張龍陽會利用這件事來對付你?!?/br> 胡不長道:“那我以后小心便是?!?/br> 木葉蕭想了一下又道:“以前沒覺得你對我有多么重要,現(xiàn)在時日不多之時,忽然倒有些舍不得你了。以前我對你們兄弟那么苛刻,動不動就拳腳相交,現(xiàn)在你還能為我送終,我已經(jīng)知足了?!闭f著竟然落下淚來。 這應(yīng)該是他行走江湖以來的第一次。 也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沒有感情的人,頂多只能算行尸走rou。很多人常常以無情自居,其實那只不過是一種自欺。他們看似無情,是因為他們把自己最脆弱的感情隱藏起來了,亦或是他們根本沒有體會到什么叫作真情。當真正體會愛的深與真之時,才發(fā)覺得自己那么幸福,可是這時往往卻已經(jīng)快要失去。 木葉蕭一生與一群行尸走rou為伍,無妻無子。即使收了胡不長等三個弟子,也從來沒有把他們當人看,所以當胡不成與胡不久死時,他根本沒有覺得一絲心痛。只是在他被唐羽所傷之后的這半年里,卻一直有個人將他侍若生父一般地照顧,并帶他四處求醫(yī)。雖然并沒有解掉他身上了毒,但他已經(jīng)知足了。有徒如此,即使就一個,也可以含笑九泉了。他并不奢望自己好起來了,他只是想多活一斷日子,多體會一下這種父子之情,盡管他們并不是父子。 所以他現(xiàn)在忽然十分關(guān)系胡不長了,這是胡不長以后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魯迅詩云: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fēng)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這或許就是對一代梟雄的最好詮釋。任你年輕時多么英雄無敵,最終都會歸入塵土。當一個人真正走到自己人生的終點時,他會想,這一生他究竟得到了什么? 金錢名利皆帶不走,惟一能帶走的,是一顆此生無憾的心。 木葉蕭似乎也明白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