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心中更惱，但他敢說教顧秋，卻不敢對這位造次，別看這就是一個小小的兔子模樣，但但凡對靈有一些了解，就知道這該是多么強(qiáng)大驚人的存在。

    顧秋微微冷笑：“你一個人的力量確實有限，但你既然一早就知道末世會到來，為什么不預(yù)警一下呢——你大概覺得自己挺有些地位和威望，想必能接觸到一些重量級的領(lǐng)導(dǎo)人吧，但凡提醒一二，不知能挽救多少人命。”

    王老心中大驚，這驚訝直接溢出到滿是褶皺的臉上。

    顧秋摸著冬冬的軟毛，冷冷開口：“靈氣復(fù)蘇，浩劫將至，這所謂的預(yù)言是從哪里流傳出來的？某一小撮人早就知道會靈氣復(fù)蘇，其中一部分人唯恐天下不亂，比如謝樘那樣的，積極阻止靈氣復(fù)蘇，還編造了這樣的預(yù)言，生怕靈氣復(fù)蘇太順利；一部分人被忽悠得真的信了靈氣復(fù)蘇就是浩劫，比如末世之前過來搞事的那兩個蠢貨，好像叫陶尋什么的；還有一部分人，就如閣下你，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躲到了地底下去，任由這世間風(fēng)雨飄搖，反正只要你自己過得好就行了?！?/br>
    “如果你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在末世之后躲起來，也就算了。你們是這世間僅有的幾個知道真相的人，天然背負(fù)著救世的責(zé)任，卻什么都沒做。這世間每一個死去的生命，每一個破碎的家庭，每一聲無奈的吶喊，背后都有你們的一份罪業(yè)，怎么還有臉心安理得地尋求自己的道？得道？我看你們下地獄還差不多！”

    王老驚得站了起來，祁老也騰地站起，不敢相信地看著顧秋，萬萬想不到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王老一張老臉漲紅，祁老面色頹然：“既然如此，你為何讓我們來到這里？”

    顧秋心中想，其實剛開始，是真心把你們當(dāng)成莊雪麟的救命恩人，想好好報答你們的。但后來冬冬讓她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惡心了，她對這兩人再沒了好感，只剩下厭惡。

    她涼涼道：“不然呢，讓你們繼續(xù)留在那天坑底下享受人生嗎？未來世界恢復(fù)和平，再讓你們理所當(dāng)然地繼續(xù)享受這太平盛世嗎？”

    顧秋抬眸看著這兩人：“即便我愿意，也有人不愿意讓你們這么痛快呢?！?/br>
    祁老剛想問那人是誰，但下一刻對上了那兔子冷漠威嚴(yán)，仿佛一眼可判人生死的雙眼，渾身一顫，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整個人無力地跌坐下去。

    第93章

    室內(nèi)一片沉默,顧秋冷淡地看著這兩人。

    其實這倆老頭本應(yīng)該是靈這一邊的幫手才對，無論于公于私，他們都該協(xié)助靈氣復(fù)蘇,與濁氣那一派作斗爭。

    如果上輩子有他們的幫助,一開始陶尋兩人就無法得逞，天臺那扇石門就無法被封閉，而這導(dǎo)致靈遲遲無法蘇醒,導(dǎo)致顧秋孤立無援，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人針對了兩年半之后慘死,導(dǎo)致一切走向毀滅。

    如果不是最后莊雪麟殺了謝樘，最后能不能重來一次都很難說。

    明明同樣是這天地間的生靈，面臨著同樣的劫難，便等于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這兩人卻非要做那超凡脫俗的人,只顧自己悠閑愜意去了。

    如果他們真的是超然的存在也就算了，說到底也不過是rou體凡胎，也不知道牛個什么。

    對于靈來說，這兩人簡直比正兒八經(jīng)的叛徒還令人厭憎。

    現(xiàn)在居然還有臉跳出來指導(dǎo)顧秋。

    過了片刻，王老道：“萬物興衰自有緣法?！边€是想解釋自己并不是真的不想管，而是覺得不該管，但說到一半他又停了下來,如果真的覺得自有緣法不該插手,他今天就不該對顧秋說那些話。

    對于世人,他沒有一顆慈悲之心,對于自身,他求道之心也不夠澄明堅定。

    兩頭都沒顧著。

    他身形佝僂下去,臉上滿是對自己的自我懷疑,頹唐啞聲道：“你們既不想讓我安享太平，想怎么處置我？”

    顧秋道：“處置不處置的，說得嚴(yán)重了，只是你既然沒有為我們出過半分力，也沒有資格再享受靈氣帶來的任何好處。”

    王老有些松弛的面頰抖了抖，手指蜷縮了一下。

    他今年已年過耄耋，身體還能這么硬朗，全是因為長年累月地在靈氣環(huán)境中生活修煉，一旦把靈氣抽掉，或者讓他去一個沒有靈氣的環(huán)境生活，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衰敗死去。

    或許這就是他選擇隔岸觀火的原因。

    祁老驚得站起：“給師兄，不……給我們一個贖罪的機(jī)會吧，就當(dāng)、就當(dāng)看在我們救了莊雪麟的份上?！?/br>
    “據(jù)我說知，救了莊雪麟的人是你，這位王老先生，當(dāng)時可是也打算‘順其自然’的，我把救命之恩記在你的頭上，你真要用這份人情來庇護(hù)你的師兄？”

    祁老看了師兄一眼，毫不猶豫道：“是?！?/br>
    “可你沒有了這份救命之恩，被趕出西武縣的會是你?！?/br>
    祁老咬牙：“我到底年輕幾歲?！?/br>
    王老面頰又抽了下，將頭垂落了兩分：“師弟，你……唉！罷了，我一把年紀(jì)也活夠了，到今天才驚覺自己不過是沽名釣譽(yù)之徒，你不用救我，我這就離開這里就是了?！?/br>
    祁老忙勸阻。

    兩人你推我讓起來。

    顧秋嘴角掛著一抹諷刺的微笑，無趣地看了一會兒，打斷他們：“好了，就用那一份救命之恩換這位王姓老人能夠在西武縣繼續(xù)留下來，安晨?！?/br>
    安晨進(jìn)來。

    顧秋道：“請這位王先生出去，給他辦暫住證?！睍鹤∽C，這就是連西武縣正式居民身份都不給他了，只給他一個暫時寄住的資格。

    兩個老人都安靜了下來，還想再說些什么，但不被趕出去似乎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王老終究還是跟著安晨出去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了黑發(fā)干瘦的祁老。

    顧秋看著他道：“接下來，我們來說說你的去留問題?！?/br>
    祁老一驚，不免正襟危坐起來。

    十多分鐘后，祁老從辦公室里出來，表情有些奇怪，有些恍惚。

    辦公室里，顧秋看著窗外，不由想起上輩子，老頭遠(yuǎn)道而來，在西武縣的大棚區(qū)租了個破破爛爛的大棚的最邊上的床位，茍延殘喘，數(shù)著日子等死，為的就是將那套長生道教給了自己。

    沒有人愿意靠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也沒有人愿意搭理冷冰冰、對任何人都充滿警惕的顧秋。

    那段時間，他們一個教一個學(xué)，竟然是彼此關(guān)系最親近的人了。

    或許上輩子，老頭本來也和師兄一起隱世，但看著外面的世道一點(diǎn)點(diǎn)變壞，終于還是過不去良心的譴責(zé)，來到西武縣，找到了她。

    可是一切都已經(jīng)遲了。

    沒有靈氣給她吸收，長生道練得再好也沒用。

    可是不可否認(rèn)，這輩子，自己可以說是靠著長生道發(fā)家的。

    長生道甚至是如今靈修的啟蒙課程。

    她問冬冬：“為什么他這輩子不會打長生道？”

    如今的祁老雖然也自創(chuàng)了一套拳，但比起長生道，更像是一個雛形，僅有微弱的吸收靈氣的作用。

    冬冬懶懶應(yīng)了一聲：“嘰。”人往往要在巨大的困境中才能悟出至理。上輩子濁氣肆虐，生靈涂炭，老頭在一路南下的過程中吃盡苦頭，向死而行，于是有所感悟，完善了長生道，這輩子至今為止，他不過是在天坑底下悟了十幾年的靈氣，不磨礪自然難成器。

    不過這個黑頭發(fā)的，比起那個白頭發(fā)的，倒確實是要強(qiáng)一些。

    一個救命之恩，讓王老得了個暫住證，一個授業(yè)之情，讓祁老得到了一個進(jìn)靈修部的名額，自此，兩人便分道揚(yáng)鑣，而這西武縣中，也不再有什么王老，祁老，而是多了一個王老頭，祁老頭。

    之后西武縣靈氣復(fù)蘇，王老頭靠著自己大半輩子領(lǐng)悟出的靈氣的吸收辦法，成了一個底層靈修，基地里隨便拎出一個人來，實戰(zhàn)能力都比他強(qiáng)。衣食住行，生活所需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掙，而他那三個小童，被弄進(jìn)學(xué)校正經(jīng)學(xué)習(xí)去了，再沒有人服其勞，從天坑里一起出來的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生活，他成了孤家寡人，日子過得連普通人家都不如。

    而祁老頭從靈修部的底層做起，學(xué)著長生道，有所了悟，繼續(xù)追求他的長生大道去了，和他的師兄的交集也越發(fā)少了，直至不再往來。

    這都是后話了。

    如今打發(fā)走兩人，顧秋一下子了結(jié)了兩分恩情，心情輕快，就近選了個黃道吉日的晚上，在西武縣基地的入口大門處，也就是那跨江大橋朝著失去的那一頭，立下石碑。

    基地里的靈修，早在前幾天就被叮囑過，甚至還演練過，在那一刻齊齊地調(diào)動起靈氣來。

    身處于不同地方的十?dāng)?shù)萬人，在同一時刻同時催動靈氣，形成一波一波的靈氣波動，漸漸融合成了一種規(guī)律，這種靈氣的律動磅礴而浩瀚，哪怕是普通人都感受到了隱隱的共振。

    基地四周，顧秋之前埋下石頭的地方，從地底下冒出粉藍(lán)色的靈氣來，這一次，人們都能看到這粉藍(lán)的顏色，在夜色中，那樣漂亮，那樣遼闊，那樣皎潔，足足沖上天空數(shù)十米高，將整個基地環(huán)繞在其中，仿佛造物主最神奇的造物，震撼著人們的心靈。

    人群在震撼，但大門口的隔離墻上，兩人在說悄悄話，顧秋指著那靈氣墻，對莊雪麟道：“你看得到那個顏色嗎？”

    莊雪麟點(diǎn)頭：“能，靈氣可以看到顏色的?！?/br>
    顧秋笑道：“這個就叫做粉藍(lán)色，是不是很漂亮？”

    “是?！鼻f雪麟也笑。

    自從知道莊雪麟雖然能在她身上看到顏色，但不知道該怎么稱呼之后，顧秋就對他進(jìn)行了隨時隨地的訓(xùn)練和choucha。

    比如現(xiàn)在，問完了那光墻的顏色，她就指著自己身上：“我今天穿得什么顏色?！?/br>
    頭頂?shù)臒艄獍褍扇松砩隙颊盏煤芮逦f雪麟看了看她：“橙色……不對，應(yīng)該是杏黃色，衣服上的貓是眼睛是黃色，舌頭是粉紫色，鈴鐺帶子是紅色，身下的陰影是雪青色?！?/br>
    很好，都認(rèn)出來了。他表示女朋友拿標(biāo)著各種顏色的水彩筆往自己手上畫，然后讓他辨認(rèn)和記憶顏色的訓(xùn)練，還是很有成效的。

    顧秋不住點(diǎn)頭，然后指著自己的嘴唇：“那我今天涂了什么顏色的口紅?！?/br>
    信心滿滿的莊雪麟笑容一僵。

    分辨口紅色號什么的，是不是難度太大了點(diǎn)？

    “快說啊?！?/br>
    莊雪麟冒汗：“這個……嗯，很好看?！?/br>
    顧秋大笑起來，忽然抬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腦袋壓下來，重重親了上去，分離后她笑道：“是不是還很甜？”

    莊雪麟有些呆：“……是?！?/br>
    顧秋笑得更高興：“傻不傻，我沒涂口紅，我什么時候涂過那東西了。”

    莊雪麟剛想說話，忽然咻地一聲，然后砰的一聲響，一朵煙花在夜幕中綻放。

    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底下的人群爆發(fā)出歡呼聲。

    在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中，顧秋大聲道：“放心，引來喪尸也不礙事，哪怕有成千上萬的尸潮，如今也破不了西武城了?！?/br>
    說著她趕緊扯了扯莊雪麟：“快看我快看我！”

    莊雪麟低頭看她，她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副眼睛，鏡片上，煙花昳麗綻放，又如流星般爭先墜落。

    “看到了嗎看到了嗎？能在鏡片上看到煙花的顏色嗎？”

    莊雪麟眼底犯熱，含笑點(diǎn)頭：“能看到?！?/br>
    清藍(lán)、洗綠、銀白、淡紫，都看到了，如下了一場璀璨至極的花雨，點(diǎn)點(diǎn)都落在他心底。

    顧秋笑道：“那就好好看，我還欠你一次生日禮物呢，今天補(bǔ)了?！?/br>
    莊雪麟怔住，想起很久之前，她在港口回西武縣的路上，兩人通話，她問起她想要什么生日禮物，他下意識說了一句煙花。

    心頭涌動著一股又一股的浪潮，低喃道：“你還記得？”

    顧秋點(diǎn)頭，然后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時不懂，但現(xiàn)在好像懂了?！?/br>
    懂了為什么這么一個大男人，想要的新年禮物是煙花，因為他沒見過煙花的五彩斑斕，會有些好奇吧。

    顧秋都忍不住想，小時候逢年過節(jié)還是比較流行放煙花的，每到那個時候，聽著人們的歡呼熱鬧，他抬頭看天的時候，只看到一朵朵灰白色的煙花，是什么心情。

    顧秋笑道：“好啦，別說話了，快看吧，我為這場煙花表演，可是準(zhǔn)備了好久的！”

    故意選晚上來靈氣復(fù)蘇，就是為了讓你看清這光芒萬丈的光墻，讓你看這一場煙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