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和她揮手打招呼：“慶姨，你好，我是洗月。”

    張慶老了一些，而且她更瘦了，原本就細的鼻梁更細更高了，眼睛因此凹陷下去，莫名有了種歐美人的氣質(zhì)卻也顯得更刻薄。她禮貌一笑說：“我給你開門，林小姐?！?/br>
    她對我的稱呼讓我感到好笑也很情理之中，以前她叫我洗月因為我可以被當作是白家的人，現(xiàn)在我不是了，她就叫我林小姐。

    側(cè)邊的小門打開了，我走進去之后，門又自動關(guān)上。這里一點都沒變，或者說讓人看不出變化，光是門上的白漆每年都會新刷。我以前和張慶提過不要刷漆的意見，因為沒必要是在浪費人力物力，她卻很堅持說江荷討厭東西舊了。

    前門院子停了五輛車，我媽那輛紅色的甲殼蟲也還停著罩著車罩，它孤零零停在角落里，旁邊的車位也空著仿佛不讓人靠近。那輛甲殼蟲是我媽自己的車，我當時沒開走，因為她留給了白元蘭。其他四輛車除了白元蘭的舊車我認得，其他車子已經(jīng)完全不認識了。我想多半都是白存殊買的吧，這白家現(xiàn)在除了他也沒有其他人了，或者這幾年他結(jié)婚了，他的妻子買的或者他為妻子買的。

    我想著結(jié)婚這事有點頭皮發(fā)麻，五年前我和人訂婚又解除婚約的事情沒有告訴白元蘭。他一直以為我結(jié)婚了，在榕城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一半有意欺瞞他一半無意，無意的那半是因為真的錯過了告知的時機，后來便沒必要告訴他在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況且那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那事曾讓我難堪過氣憤過，而他也只是我無名無實的繼父而已。

    從前門院子到屋里要過一個草坪，在我過草坪的時候，張慶就打開了門站在外面等候我。我過去給了她一個久違的大擁抱，我以為她會反感排斥，結(jié)果她也抬手抱了抱我，露出了微笑：“歡迎回來，林小姐?！?/br>
    我笑了笑問她：“慶姨，你這幾年過得好嗎？春時還在倫敦嗎？”

    “她早就回來了，一直在金洲工作。謝謝你還記得她，這么關(guān)心她?！睆垜c始終面帶微笑，她總是這么客氣禮貌。

    “那真是太好了，你就春時一個女兒，肯定也舍不得她在國外定居?！蔽倚Φ馈?/br>
    “那倒無所謂，我并沒有覺得孩子一定要留在父母身邊盡孝，她有能力能飛多遠就飛多遠?！睆垜c微笑垂眸說道，但她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冷漠還是漏了出來，或者她就是想讓我看到。這樣的神情讓我感到很熟悉，那是看不上我的想法的意思。

    “這話不對，慶姨，春時回來肯定不是因為沒有能力，她是舍不得你?！蔽倚ξf道，和以前一樣假裝自己沒看穿她的想法。

    張慶眼里閃過尷尬，最終又笑了笑變得認真：“白先生知道你要來很高興，他早上起來就在樓上書房等你，還讓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蘋果派，你先上樓，我一會泡好茶給你們送上去。”

    “真的嗎？慶姨，你太好了，我愛你，我真的超想再吃你的蘋果派?！蔽铱鋸垜?yīng)酬，一邊說笑一邊走進溫暖的屋內(nèi)換鞋脫掉外套遞給張慶。

    張慶一愣，她遲疑了片刻才接過我的外套掛了起來。

    這棟房子里沒有什么變化，還是新中式的裝修風格冷清瑞麗。進門便是樓梯，左手邊是客廳右手邊是餐廳，客廳的中式沙發(fā)還是原來的樣子看著硬邦邦，餐廳沒到飯點餐桌上總是插著新鮮的花束。一樓客廳里面藏著一個面積可觀的會客室，江荷以前會在那會客喝茶以及工作。會客室里有書桌電腦，茶點桌擺在落地窗邊，那里打開直接通往后花園；一張半透喬其紗屏風后面藏著有一張?zhí)梢危梢芜吷鲜菍嵞緯?，墻上掛著一副不知名的向日葵花田油畫，那時我的假期大部分時間都在這個房間做作業(yè)睡午覺。

    有一次，賀春時來打掃會客室，我正躺在躺椅上午睡，她吵醒了我，我沒打算起身心想我躺椅子上也不會打擾她打掃。不過賀春時覺得我礙眼，她看了看書桌上凌亂的作業(yè)本和拆開很多都沒有吃完的零食，冷眼看我：“你能不能尊重下這個家里的秩序？這是江阿姨的會客室不是你睡覺寫作業(yè)吃零食的地方。你是覺得自己做些不合常規(guī)的事情很有個性嗎？”

    “我不知道這個家里還有規(guī)矩?！蔽矣X得有些好笑，我和我媽搬進白家連白元蘭這個主人沒有是我們進行限制區(qū)域，賀春時作為外人又憑的是什么。

    “有些規(guī)矩就是一個人的素質(zhì)。”賀春時俯身撈起書桌邊的垃圾桶把我沒吃完的零食全部掃了進去。

    “浪費食物是你的素質(zhì)？”

    賀春時沒有接我的話，她放下垃圾桶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你不知道這個家里有規(guī)矩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白家的人，你永遠無法懂他們的痛苦?！?/br>
    那年我和賀春時都十七歲正是多愁善感的雨季，也有些矯揉造作，動不動就張口痛苦難過悲傷，用詞很重。她和我說白家的痛苦的時候，我想到的就是白元蘭很愛江荷，她的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而江荷在這個家里很受愛戴，哪里都是她的影子，我們母女倆則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當時這個想法和這件事情讓我有些郁悶惱火，我的確體會不到白家的痛苦，我只認為他們不會往前看。年輕的我曾固執(zhí)認為人生快樂不快樂是由自己去決定的。

    我準備直接上樓心里計劃著待多久離開合適。但還未上樓，樓梯上傳來響動，我抬起頭看到白存殊從樓上走下來，他停在樓梯轉(zhuǎn)彎處居高臨下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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