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家飯館，催著大師傅趕快給我做碗粉蒸rou。那時候吃粉蒸rou是很奢侈的事，一碗粉蒸rou要4元五角錢。那時候是三年困難時期，物資奇缺，物價奇高，1斤紅薯干也要賣6元錢。

    我等師傅做好后，端著粉蒸rou哭著往家里跑，我也擔(dān)心我媽吃不上粉蒸rou。

    我回到家，我媽已經(jīng)……快不行了。她用力地睜開眼，費勁地伸出干瘦的手摸著我的臉，含淚說道‘孩子，你哪來的錢，你吃吧，mama用不著了……’

    我說是我撿東西掙來的錢，mama你趕快吃口粉蒸rou，吃了你……你就病好了。

    我急忙用筷子夾著一塊粉蒸rou喂我媽，可憐她……只吃了一口，還沒吞下肚……就咽了氣……”說到這里，涂老爺子早已經(jīng)老淚縱橫，扶著她的老伴一起泣不成聲。

    這時候，全場幾乎鴉雀無聲，已經(jīng)拿起筷子吃飯的人都放下了筷子，有些女人已經(jīng)發(fā)出了抽抽噎噎的低泣聲，有少數(shù)心軟的男士也已經(jīng)在暗暗拭淚。

    我也紅了眼圈，一扭頭看到和我坐在同一桌的涂曉峰早已是淚流滿面，只是沒有哭出聲而已。

    這時候主席臺身后的大屏幕打出涂父和養(yǎng)母的黑白合影?？吹贸鐾扛傅酿B(yǎng)母確實是一個相貌姣好的女人，眉清目秀，但帶著一股倔強的神情。涂父在照片中大概也就是一歲左右，雖然有些瘦小，但也是一個眉眼漂亮的小孩子。照片右邊有一行小字：1949年10月15日於北平。

    第十章盜亦有道

    我想不到風(fēng)流成性、心地險惡的涂曉峰也會留下眼淚?？赡芩菫樗赣H凄慘的童年而落淚，也可能是他心里也有一處柔弱的地方被他父親的故事所打動落淚?？傊矣X得他能留下眼淚，說明他還不是不可救藥的人。

    涂老爺子垂泣了好一會兒，接過來楊元慶遞給他的紙巾擦了擦眼淚，接著述說他的故事。

    “那時候我覺得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無依無靠啊。我還是一個孩子，我怎么有能力為我媽張羅后事呢？還是吳大爺找到我家，把我媽臨死還大睜的雙眼用手合上。

    他拉著我的小手，把我領(lǐng)到居委會，向居委會的人說明了我媽的事。居委會的人才領(lǐng)著街坊四鄰幫著我買了一口薄皮棺材，把我媽入土為安。埋了我媽后，我只能一個人躲在破屋里……嚎咷痛哭啊，我成了舉目無親的孤兒啦。

    還是吳大爺找上門，安慰我說，‘孩子，我也是一個人，你以后就跟著我過日子吧。只要有我一口飯，就有你一口飯，天無絕人之路。你小時候就遭此大難，懂得孝順你媽，長大后必有后福，你會有出息的。就這樣，我就被吳大爺收留，那時候他也是40出頭的人了。

    街道居委會和街坊四鄰也沒丟下我不管，日后給我申請了救濟金和生活補助，給我找了學(xué)校，免費供我讀書。但我畢竟是無父無母的人，沒人每天管教我，我也不太愛念書，我勉強上完初中后，就輟了學(xué)，在街道的小工廠當(dāng)了小工。雖然這掙不了幾個錢，但畢竟自己也能養(yǎng)活自己了。

    本來我媽給我上戶口時，她把我的生日寫成10月1日。但我為了牢記我媽，就自作主張，把自己的生日改成我媽去世的那天，以示對她的紀念。這就是我選擇10月4日過生日的由來。

    我老涂也是知恩圖報的人，我心里永遠記著幫過我的人。在我日后娶妻生子、發(fā)達之后，我就把吳大爺接到我家，我要給他養(yǎng)老送終。幫助過我的街坊四鄰，我逢年過節(jié)也時?；厝タ赐麄儭?/br>
    吳大爺也是有造化的人，老爺子到現(xiàn)在還在我們家能吃能喝，就是腦子稍微有些糊涂，他今年已經(jīng)有93歲高齡了。今天也在現(xiàn)場，曉峰、曉華，你們兄妹倆把你吳爺爺攙上來，讓他在眾位親朋好友面前亮個相?！?/br>
    涂曉峰應(yīng)聲從我旁邊站起，走到鄰桌，和他的meimei一同攙扶著一個瘦小枯干的老人站起，扶著顫顫巍巍的他慢慢走向主席臺。老人一邊走還一邊嘀咕著：“你們這是……要干嘛，不想讓我啃完那個雞腿啊，欺負我沒錢嗎？告訴你們，我有錢?！?/br>
    他的話把在場的人逗樂了不少，使宴會悲傷的氣氛略微變得輕送起來。

    沒等他走上主席臺，涂父和老伴也急忙走下來迎接他。

    老人對著涂父說道：“新生啊，你的兒子和閨女……不想讓我吃雞腿啊，他們可不如你們兩口子對我尊敬啊，你要好好管教一下這兩個小混蛋，他們不如你會做人??！”

    老人的話剛說完，在座的眾人哄堂大笑起來。

    涂父附在老人的耳邊大聲說道：“吳大爺，我這就讓這兩個小混蛋給你鞠躬道歉，我和媳婦也給你鞠躬?！?/br>
    老人急忙擺手道：“不用了，鞠躬不用了，給我買只瓦罐香雞吃就成。我牙口好著呢，你們那鞠躬能頂雞吃嗎？”眾人聽了更是笑的打跌。

    涂父和老伴一左一右攙扶住老人，又招呼兒媳肖敏和孫子上來，一家人簇擁著老人，向臺下的賓客介紹他。大家都站起身熱烈地鼓掌，向這位俠肝義膽的老人致敬。涂父又領(lǐng)著全家人，向老人鞠躬以致謝意。

    老人亮相后，被涂曉峰和meimei再次攙扶下去。涂父感嘆道：“看看吳老爺子，人家93歲了，還要啃雞吃，而我媽32歲就離開人世了。我現(xiàn)在63歲了，也不知能不能活到老爺子這壽數(shù)。

    我雖然從小受了很多苦，遭了許多罪，但不管怎么說，長大成人后，我也算有所成就。如果我媽活著的話，那她會有多高興啊。可惜她命太苦了，養(yǎng)了我的小，卻沒等到……我養(yǎng)她的老……，我一想起來這……，就感到心如刀絞??！

    我就算是有再多的錢，再高

    的地位，也彌補不了我的心痛……。沒能好好孝敬我媽一場，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說到這里，涂父又傷心地落下淚來。

    “我為我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我有錢后，給我媽買了一塊風(fēng)水寶地作為家族墳，把她重新厚葬。遷墳時，我親自跳下我媽的墓坑，親手把我媽的遺骨一一拾起來，放入我給她買的楠木棺材里。當(dāng)時旁人勸我上來，怕把我沖犯著，但我不怕。一個把我當(dāng)親生兒子撫養(yǎng)的人，怎么會沖犯我呢？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我媽對我的撫育之恩！

    我每年都領(lǐng)著老伴和兒子、兒媳給我媽上墳，每年最少三次，風(fēng)雨無阻。我準備死后就埋在我媽的腳下，活著不能孝敬她，我百年之后也要陪著她，盡一份孝道……?！闭f著話，涂父又泣淚長流起來。

    楊元慶急忙招呼涂曉峰走上臺，兩人一起勸涂父節(jié)哀。擔(dān)心他是大病初愈，過度傷心對身體不好，勸他最好還是先下臺休息一會兒。

    主席臺后的樂隊徐徐奏起樂曲來應(yīng)景，涂父聽了更是傷感不已，就擦著淚跟著涂曉峰一起下了主席臺。

    這時候，坐在我旁邊一桌的一個人站起來，招呼涂父到他這桌來坐。這個人60歲上下，穿衣打扮、面目神情儼然是一位黑社會大佬。涂父沒有說什么，依言坐到他那桌。

    那位大佬拍著涂父的后背說道：“涂大哥，兄弟我今天才知道你有這樣凄慘的身世。你剛才這么一說，把我說的也陪著你落了一把淚。你瞧，我眼圈現(xiàn)在還紅著呢?！?/br>
    涂父說道：“老喬，老哥哥我這事一般不愿意說。一說我就傷心難過，也怕惹的大家不痛快。今天也是憋了很久了，想和大家說說心里話，讓你見笑了?！?/br>
    大佬急忙道：“哪里的話，老哥，你是個講忠義有孝道的人，我欽佩還來不及呢，怎么會笑話你呢！這么吧，我想讓我的馬子冰冰給你來唱首歌助興。今天畢竟也是你的壽喜之日嘛，你看咋樣？”

    涂父道：“那好??！早聽說冰冰姑娘人長得漂亮，歌唱得也出色。能讓她為我唱一首歌祝壽，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冰冰姑娘在哪里呢？”

    第十一章女老板胡冰

    那位姓喬的大佬立即站起來高門大嗓地喊道：“胡冰，你趕緊過來一下，和涂大哥認識認識?！?/br>
    就見隔著兩個桌子的位置站起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她穿著一身暗紅色的旗袍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

    她沒好氣地低聲埋怨道：“老喬，你這是干什么！也不注意點影響，粗聲甕氣地喊人，不怕大家聽了會笑話。要不是看涂大哥的面子，我才不會過來陪你丟人呢?！?/br>
    喬大佬一臉諂媚地笑道：“是是是，你說得對，但過來見見涂大哥還是應(yīng)該的。涂大哥，這就是我的馬子冰冰，名字叫胡冰。她是咱們省藝術(shù)職業(yè)學(xué)院音樂表演系畢業(yè)的，擅長唱歌，舞跳得更棒。冰冰，這位就是涂大哥，我不用給你詳細介紹了吧。我叫你過來沒別的事，就是想讓你當(dāng)眾露一手，為涂大哥的生日唱首歌助助興。你看行嗎？”

    “你這人真是的，就會拿別人做人情，我就煩你這一套。但我看在涂大哥的面子上，我決定還是唱一首?？上液瞄L時間沒唱歌了，不會唱什么新歌，只會唱老歌。涂大哥不要見笑啊?！彼軙f話，既維護了自己的尊嚴，也給了涂父面子。

    涂父笑道：“老喬你也真是的，你要對冰冰姑娘客氣些，不要為難她。冰冰姑娘，今天你想唱就唱，不想唱也沒關(guān)系。唱不唱、唱什么歌都由你自己來做主，我不會怪你的?！?/br>
    “看看人家涂大哥，又會說話又會做人。今天我就沖著涂大哥的面子，上臺唱一首應(yīng)景的歌。唱不好，請涂大哥不要生氣?！彼媸莻€人精，話說的兩面玲瓏、滴水不漏。

    她說完話就向主席臺后的樂隊走去。她和樂隊的鍵盤手低聲說了些什么后，就拿起以一支麥克風(fēng)走上前臺。

    她輕咳一聲，綻啟朱唇對著臺下亂哄哄、連吃帶喝的賓客們說道：“剛才聽了涂新生涂大哥對他母親心懷感恩的肺腑之言，令我十分感動?，F(xiàn)在的社會，像涂大哥這樣有情有義、常懷赤子之心的人太少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母親的忌日，為了表達我對涂大哥母子的敬意，特意獻歌一首，以示崇敬?！?/br>
    說完后，她半轉(zhuǎn)身沖著樂隊姿態(tài)優(yōu)雅地擺了一下手，示意開始奏樂。樂隊心領(lǐng)神會，立刻樂聲大作，一首凄怨哀婉、動人心魄的臺灣電影的主題曲撲面而來。

    “多么熟悉的聲音

    陪我多少年風(fēng)和雨

    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假如你不曾養(yǎng)育我

    給我溫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護我

    我的命運將會是什么

    是你撫養(yǎng)我長大

    陪我說第一句話

    是你給我一個家

    讓我與你共同擁有它……”

    這是一首捧紅了臺灣歌壇大姐大蘇芮的名曲，侯德健也因此曲的作詞作曲而聲名遠播，在80年代的兩岸三地廣為傳唱。我就能完整演唱此曲。

    這首歌原意是當(dāng)了明星的女兒為了感念撫養(yǎng)自己長大、靠撿破爛為生的啞巴養(yǎng)父而激情演唱的，但拿過來套在涂父身上也很合適。涂父的養(yǎng)母在最落魄的時候也是領(lǐng)著年幼的涂父以撿破爛糊口，也一樣在孩子沒能孝順自己的時候暴斃?？磥磉@個胡冰是個有心人，很會選曲應(yīng)景。

    雖然這首歌誕生的年代已久遠，但熟悉的旋律、簡單質(zhì)樸的歌詞和胡冰催人淚下

    的演唱還是令在場的人為之動容。尤其是胡冰的唱功，更是令人為之傾倒。

    她的演唱鏗鏘有力，她充沛的嗓音極為到位地將歌曲中的情緒準確表達出來，將這首歌演繹得淋漓盡致！她充滿激情的演唱，是一種情感的爆發(fā)，是一種藝術(shù)功底和理解力的爆發(fā)，會讓聽者不由自主地隨著歌聲的起伏而感動。

    說實話，剛才她在臺下與喬大佬對話時，我只知道她是黑社會老大的情婦，一個花瓶似的女人，對她很不以為然。但現(xiàn)在聽到她時而如泣如訴，時而熱烈奔放、時而婉轉(zhuǎn)低沉、時而高亢嘹亮的歌聲，使我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感覺臺上的胡冰和臺下的胡冰是兩個根本不同的人。這不由地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心里決定重新審視她。

    涂父聽胡冰演繹這首歌時，再次情不自禁地掩面哭泣起來，我想那歌聲一定勾起了他許多童年辛酸的回憶。

    “雖然你不能開口說一句話

    卻更能明白人世間的黑白與真假

    雖然你不會表達你的真情

    卻付出了熱忱的生命

    遠處傳來你多么熟悉的聲音

    讓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靈

    什么時候你再回到我身旁

    讓我再和你一起唱

    酒干倘賣無……

    多么熟悉的聲音

    陪我多少年風(fēng)和雨

    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沒有天哪有地

    沒有地哪有家

    沒有家哪有你

    沒有你哪有我

    多么熟悉的聲音

    陪我多少年風(fēng)和雨

    從來不需要想起

    永遠也不會忘記

    酒干倘賣無……”

    一曲歌罷，震驚四座，人們紛紛鼓掌喝彩，尤其是喬老大領(lǐng)著他的四個兄弟，不顧場合震天般地叫好。

    涂父端著兩高腳杯紅葡萄酒，迎著走下臺來的胡冰，將一杯酒遞與她，親自向她敬酒表示謝意。胡冰和涂父碰了杯，很豪氣地一飲而盡。

    喬老大把胡冰拉到他們這桌不讓走，正好那桌滿員，就讓自己的手下騰開一個座位留胡冰坐下。涂父見狀，急忙以要去市委領(lǐng)導(dǎo)那桌陪坐為由，想給喬老大那個無座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