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cè) 第38節(jié)
鐘佑霖很想推薦自己小時候那個可怕的蒙師,但是那位老人家教完他之后就再也不肯教書了,拿著湖陽公主給的報酬,連夜跑回老家了。鐘佑霖只好推薦了三個人:“都是很端正的人,過了正月,我?guī)麄冞^來看姑母。您挑合適的人!” 鐘秀娥大喜:“好!這事你要給我辦成了,你辦詩會的錢,我出!” 鐘佑霖樂得跳了起來:“真的?” “真的?!?/br> “好!一言為定!” 鐘佑霖得了姑母要贊助詩會的好消息之后,對姑母家更親近了。 正月十五這天,大家還要到宮里陪皇帝過節(jié),鐘佑霖在自家打扮整齊了之后,直奔到了鐘府:“我來接姑母、meimei一道進(jìn)宮。”比丁晞都更上心。這或許與丁晞目前的品級還不夠入宮領(lǐng)這場宴有關(guān),看在別人眼里,卻又是另一番境況了。 ~~~~~~~~~~~~~~~~ 正月十五雪打燈,跑到宮里陪皇帝賞燈。按照慣例,這個節(jié)日有三天是“燈火不禁”的,即連同正月十五,一共三天沒有宵禁,大家隨便玩兒。各坊不關(guān)坊門,人人都可以上街玩耍,商家不用收攤兒,小商小販更是趕在這三天可以大賺一筆。 富貴人家的女眷們也成群結(jié)隊地在步障的圍護(hù)下滿城的瘋玩。 皇帝要展示“與民同樂”也往宮城的城樓上站一站,看一看這滿城的燈火,內(nèi)心特別的滿足。這個時候照例也是需要官員貴戚作陪的,公孫佳也在這個作陪的名單上?;实墼诔菢巧系臅r間并不長,在上面招一招手,接受一下百姓百官的賀拜,就不打算吹這個冷風(fēng)了。 宮里也掛了各式各樣的燈,又是一場宴會。這一回公孫佳還坐她原來的位置上,將荷包里的小抄檢查了一回。正月沒過,老師沒來,余盛還沒接過來。元崢背上的傷卻已經(jīng)結(jié)了痂,日常行動可以自理了。公孫佳像所有壓榨長工的地主老財一樣,迫不及待地使喚上了他。 給他布的題目就是寫幾詩元夜的詩權(quán)充代筆,以防不測。自打意識到文臣將要得勢,武將要退一步之后,她就在做這個準(zhǔn)備。且以她對皇帝有限的了解,皇帝對“文”也是頗有研究的,與鐘祥這樣看到書就頭大的是截然不同的。 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帝王有所偏好,女子也不能避開這種影響。 除夕、正旦這種更莊重的場合,更傾向于朝臣們應(yīng)和。到了元宵節(jié)之類的,朝臣免不了作詩,命婦堆里恐怕也會應(yīng)個景。至少皇后有這種想法的。 藏好了小抄,鄭須就跑過來問:“縣主,您怎么不與太妃她們坐一處呢?” 公孫佳道:“我故意的?!?/br> 鄭須聽了這四個字,一個勁兒的笑,笑完了跑去跟皇帝回報,皇帝也是一陣笑:“淘氣!是有點鐘家的脾氣!讓她別繃著了,去阿姨那里,別讓阿姨擔(dān)心?!?/br> 公孫佳這回就老老實實去抱胡老太妃的胳膊,挨著老太妃坐了。老太妃伸指戳在她的額角上:“犟種喲!” 周圍人都是一笑,招呼著入了席,帝后、太子等人也不下場巡席,大家聽歌看舞畢,伴著皇帝登上城樓,看這太平盛世的萬家燈火。 胡老太妃的位置一向離皇帝極近,皇帝待這位姨媽幾乎像是母親了,給她講了好幾樣新燈。胡老太妃樂呵呵地說:“好好,都好,有這樣的好景都是因為有你?!?/br> 皇帝得了夸獎,高興得像個孩子。轉(zhuǎn)頭就開始作詩。 皇帝自己不用代筆,抬手寫了一個:“燈火樓臺十萬家,笙歌夾道競繁華。春風(fēng)不管人間事,吹落梅花一片霞。”【1】 公孫佳留意看著,似容尚書、趙司徒、李侍中這樣的人,個個胸有成竹,哪怕提前有腹稿,也是背熟了的。像鐘祥、朱郡王這樣的,一個個都帶著小抄,他們的代筆會仿著他們的語氣先寫好幾個備用的。 元宵節(jié)能詠的也就那么幾樣,燈啊、雪啊、好日子啊、花兒啊……每個都做好標(biāo)記,方便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合適的答案?;实壑浪麄兊乃?,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胡老太妃問公孫佳:“你看什么呢?”公孫佳道:“看外公作詩!”胡老太妃沒有當(dāng)面拆自己兒子的臺,卻很委婉地對公孫佳說:“他的詩,不用看?!?/br> 皇帝看完了大臣們和的詩,各有賞賜。鐘祥這樣一看就是代筆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宮燈。容尚書、趙司徒這樣水平高一些的,皇帝就加賞一些。誰也別想蒙他。 皇后果如所料,也招呼著命婦們作詩:“你們有才的也都作出來,好叫陛下看看,咱們閨閣之中也不是無人。”老太妃是不作的,靖安長公主也不作,鐘英娥手腳很快,搶了個扶老太妃的差使,然后裝死也不做。 鐘秀娥直接交白卷。 女眷里像她們這樣的也不少,皇后也不強求這個。將詩作推廣到女眷圈兒里,也就是這兩年才漸漸興起的,即便是詩禮之家的女眷,也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捷才的。 不過太子妃作了詩,廣安王妃也湊了一首,看著都還合韻,又不曾好到令人讀一遍就記住。公孫佳想了一下,交出一篇元崢的代筆之作:燈火千家市,笙歌萬戶侯。誰知今夜月,不似去年秋?!?】 皇后點頭道:“尚可?!庇钟X得這后兩句稍有些不大合意境。 詩傳到了皇帝那里,皇帝也各有頒賞??吹焦珜O佳的署名,額外點了一點,道:“給她多帶些燈回去,放在家里看?!?/br> 鄭須領(lǐng)命,回來宣旨。 鐘英娥道:“你倒好,比我們得的還多?!?/br> 公孫佳道:“我那是拿回去看的呢!” 皇后也打個圓場:“你好大的一個人了,還與孩子爭么?外面這些燈不夠你看的?讓她帶回家去看怎么了?你們說是不是呀?” 太子妃躬身道:“正是,很合適。” 大家都說合適,廣安王妃呂氏這個年過得就不大順,不是很自在,低低一聲:“何不出來看燈?”她這一聲不偏不倚,落在上一個人附和完皇后,下一個人還沒出聲的時候。廣安王妃真是覺得自己跟公孫佳這個掃把星犯沖! 太子妃已經(jīng)冷了臉:“胡說什么?閉嘴!” 廣安王妃說話的時候以為自己過了腦子,邏輯很清晰,說完才發(fā)現(xiàn)是沒有過腦子——公孫佳親爹周年沒過,你讓她正月十五跑出來看花燈? 說完她就后悔了,又抹不開面子道歉。換了鐘英娥,可能就直接一個:“是我昏了頭了!該罰!”就將這事帶過去了。廣安王妃卻開不了這個口,事情險些僵在這里了。 太子妃都想親自搭臺階了,公孫佳卻說:“我……不大合適,還是在家看吧。你們在外面多玩一會兒?!?/br> 軟軟糯糯,一點不像發(fā)脾氣的樣子。她是看出來了,廣安王妃腦子好不好使不一定,但這嘴是真的不受管。廣安王妃有一天壞事,一定得壞在她這個嘴上。 皇后道:“行,我再給你幾個好玩的燈,你都帶回去,慢慢瞧?!?/br> “瞧完了能分給他們也見識一下嗎?” “可以呀?!?/br> 場面就給圓過去了。 太子妃松了一口氣,令公孫佳驚訝的是,她竟親自對公孫佳說:“我們大娘心直口快,沒有壞心。說完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公孫佳道:“我知王妃是無心之言,明白了之后她也有悔意,并沒有放在心上。人非圣賢,凡事豈可強求所有人都三思而言、三思而行呢?佳節(jié)良宵,怎么會有壞心呢?” 太子妃很滿意她這個答案,含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 元夜散得還算快,各位不用像大年夜那么熬著。人們急切地回家換衣服,然后結(jié)伴出來逛花市看燈。 人還沒有出宮,又有一隊宦官追了出來:“太子妃賜永安縣主新燈四盞。” 公孫佳心里納罕,還是接了,給他們又發(fā)了一份賞錢。轉(zhuǎn)頭吩咐連同帝后所賜,一起收好帶走。 這一回公孫佳與鐘秀娥就不跟鐘府一塊兒了,她家還沒出孝呢,赴宮宴是必須的,游玩就大可不必。公孫佳是從來不往人群里擠的,都是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熱鬧。所以鐘祥一大家子一呼拉地走了,也不招呼她同去。鐘源上前問:“人帶夠了嗎?回家路上人多,不好擠。” 公孫佳道:“榮校尉帶著人在宮外等著呢,二十個,都是我爹以前的親兵,夠用吧?” 鐘源道:“如果是當(dāng)年的親兵,那是足夠的?!辩娫锤隽藢m門,在她的馬車邊上看到了榮校尉,向榮校尉道了一聲辛苦,又掃了一眼親衛(wèi),都是他眼熟的。 他在公孫府養(yǎng)了好些年,與這些人都曾稱兄道弟過,一抱拳:“今天路上人多,藥王就交給你們了?!?/br> 親衛(wèi)們齊聲低應(yīng),鐘源才放心地走了。 ~~~~~~~ 如果鐘源知道現(xiàn)在東宮發(fā)生了什么,他估計就沒那么放心了。 太子妃回到東宮,左看右看,覺得自己運氣不太好。別人家的兒女是債,她的兒子還算聽話這兒媳婦真是前世的債主,凈給她惹禍! 本事這個事情應(yīng)該與兒媳婦呂氏商量的,想想?yún)问系臉幼?,太子妃放棄了這個選項,叫來了兒子章昺:“大郎,有件事情,你來參酌一下?!?/br> 章昺略有了一點酒,問道:“何事?” “公孫家的那個小娘子,配你表弟如何?” 第36章 元夜 公孫佳配紀(jì)家的孫子? 章昺已經(jīng)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母親是怎么想的了。 還如何?不如何!這不可能呀! 章昺的表情太明顯了, 太子妃不用等他開口就知道了他的看法。本來只是一個想法,一旦被兒子明顯的表示出反對,太子妃反而認(rèn)真了起來, 說:“怎么?你覺得不妥?” 章昺點點頭:“不妥?!?/br> “哪里不妥?” 章昺當(dāng)太子妃的兒子當(dāng)了二十幾年,也有了一些對付母親的辦法,反問道:“哪里妥了?” “除了身子骨差些生養(yǎng)上會有些艱難、娘家人丁稀少又非名門,旁的樣樣合適。” 章昺瞪大了眼睛:“阿娘莫不是在與兒子開玩笑?要名門,只管往容、趙、李家去求娶,要人丁興旺, 世間多少望族?要能生養(yǎng),多少良子家體格健壯。您指著她, 又說她這些不好, 再說旁的樣樣合適?娶妻娶賢, 要的難道不就是門當(dāng)戶對、繁衍子嗣?這幾樣不合適,別的要怎么合適?您以往可不是這么教導(dǎo)我們的?!?/br> 章昺沒好意思揭老底兒,當(dāng)年他娶妻的時候,太子妃是怎么跟他私下否決鐘保國的女兒的呢?“雖是你姑母的女兒, 可惜了姓鐘,鐘家的門風(fēng)過于潑悍, 必不會恭順??茨愎媚? 在娘家多么好的一個姑娘,與鐘家人廝混之后,揪著你耳朵罵你。男主外,女主內(nèi), 你需要一個賢妻?!?/br> 章昺是記住了。兼之鐘家對這門親事似乎興趣也不大,章昺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最終還是傾向于自己母親一脈的親戚。 他一介男兒, 頂天立地,對這些家庭瑣事不大關(guān)心。女人的事兒,再大也是小事,翻不了天去。可今天從母親的態(tài)度看,他怎么覺得這件瑣事沒那么簡單了呢? 太子妃道:“那是尋常婚事,這一件不同?!?/br> 章昺愈發(fā)好奇了:“哪里不同了?等一下,您打算讓她配誰?” “你小舅舅的長子?!?/br> “紀(jì)憲一?” “難道他不配嗎?” 章昺想了想紀(jì)憲一,今年十五歲了,文學(xué)武藝好像都還可以,如果拿鐘佑霖當(dāng)對照組的話,絕對是個讓父母欣慰的孩子。他是紀(jì)宸嫡出的長子,雖非長房長孫,但是紀(jì)宸是紀(jì)家這一代的佼佼者,紀(jì)憲一的身上自然也承擔(dān)著長輩們的厚望重托。 那就更不合適了!章昺不曉得母親今天這是怎么了,難道是吹風(fēng)受寒發(fā)了燒,將腦子燒糊涂了?他走上前去,伸手試了試太子妃的額頭。 太子妃喝道:“你干什么?” 章昺靠近了母親,很認(rèn)真地問:“阿娘說這些話,是認(rèn)真的嗎?” “當(dāng)然!” “我記得曾經(jīng)有一位舅母姓鐘?”章昺委婉地提出了舊賬。 太子妃訝然:“你怎么知道的?” “當(dāng)年她去世的時候我已經(jīng)出生了,雖然不大記得事,可是在我記事前后,仍然零星有人提起來。我當(dāng)時很不解,為什么兩家明明是親戚,卻勢同水火??墒情L輩們都不提,我也就沒有提。直到有一天,隱約聽說……” “那是意外!”太子妃果斷地說,“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過鬼門關(guān),你以為我生你的時候就輕松了嗎?是死是活,都是看命,都是命!” 章昺心中的疑惑終于從母親這里得到了證實,他當(dāng)然不愿意去相信是紀(jì)家故意要鐘家大娘去死,他接受了太子妃的解釋。 然后對太子妃道:“既然如此,身體康健的女子尚有危險,公孫佳如果出了意外,恐怕會比鐘家的事情更難收場的,難道阿娘沒有想過嗎?公孫昂生前于國有功,這件事情,不合適?!?/br> “她不必生育,只要好好的活著,紀(jì)家養(yǎng)著她!” 這就更沒有道理了,章昺努力去思索他之前并不關(guān)心的“家庭瑣事”,一邊沉吟分析,一邊慢慢地說:“那紀(jì)家要養(yǎng)個閑人做什么?阿翁已經(jīng)給了她許多的恩賞,夠她養(yǎng)活自己了。再者,于公孫家而言,就這一個女兒了,嫁到紀(jì)家,公孫家豈不是要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