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ぶ髟趺醋叩膮问隙紱]有注意，她跌跌撞撞坐到妝臺上，對著鏡子撫上了自己的臉。

    臉頰隱隱作痛。

    那是呂氏邁不過去心頭一道坎兒——章昺為了吳宮人對他動過手，兩個大耳光，扇得她眼冒金眼，兩耳嗡地聾了一下。

    她長這么大從沒挨過耳光！章昺打她的時候像在打殺父仇人一樣。

    打人不打臉，這羞辱份量十足。還是當著吳宮人的面！過后婆婆兼姨媽還說她做得也不對！年前年后忍了那么久，章昺對阿福也沒有表現(xiàn)出更多的喜愛，更沒有補償她。

    本來只是小醋，現(xiàn)在真像延?？ぶ髡f的那樣“腦子被醋給煮了”。但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父母，都認為她做得也不夠好。章昺兒子跟她生了，還是長子，里子面子都給足了她，她也該賢惠一些。

    太子妃的態(tài)度是比較明確的，章昺的孩子越多越好，反正養(yǎng)得起且有皇位要繼承。呂宏夫婦則認為，女兒與章昺硬扛，最后吃虧的還是女兒，不如順著一點章昺，改善一下關系，接著再生唄。宮婢生的跟王妃生的，那能一樣嗎？生得再多，以后不也是給呂氏的兒子阿福當小弟使？

    他們這樣想是有緣由的，太子妃做出了先例。太子妃與東宮王良娣有些小小的競爭關系，這個競爭在于她們的兒子，王良娣出身良好，只是不如紀氏而已。所以她的兒子近來越來越有點跟章昺別苗頭的意思，王良娣還育有另外一個兒子，兄弟抱團顯然是威脅。

    但是，東宮其他幾個兒子母親都很尋常，他們就很能圍在章昺的周圍，聽他的話。其中母親也是宮婢出身的章旭，簡直就是章昺的跟屁蟲，小時候走哪跟哪、長大了指哪打哪。所以東宮整體而言還是尊卑有序，因為出身不太好的兒子們都圍著大哥。

    吳宮人這個出身，哪怕養(yǎng)個兒子出來，還不是給阿福這么用的？難道要跟章昺鬧翻，等章昺再納名門淑女，然后與阿福競爭？

    長輩們都認為呂氏過于意氣用事，他們?yōu)閰问献龅米銐蚨嗔恕Ｌ渝級褐鴥鹤痈鷧问舷壬聝鹤恿?，為此母子關系都有點緊張，還要怎樣？做人不能太貪心！

    呂氏總是忘不了那一場羞辱，長輩不幫，她被逼得自己想辦法。宮外父母不肯援手，她就聯(lián)系了弟弟呂濟民。

    現(xiàn)在，出了紕漏，要怎么彌補？

    不對！不算紕漏，事情并沒有泄漏出去！應該想一想，接下來要怎么辦了吳氏那個小賤人！

    “娘娘，舅爺來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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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安王妃在宮里發(fā)狠，公孫佳卻是愜意，她送出去的帖子也在這一天有了回音，江仙仙姑嫂都要過來。公孫佳還邀到了自己的表嫂延?？ぶ髯髋悖孀幼銐?，場面又不特別大，不顯得她在孝期過于歡樂。

    延?？ぶ飨冗^來，與她交換了一下消息，笑了一陣，姑嫂倆都坐了公孫佳的車，一同前往。

    第51章 社交

    延?？ぶ鞣艞壸约旱能囻{轉到公孫佳的車上, 是因為公孫佳的車是所有的車里最舒服的。

    這無關品級、規(guī)矩制，純粹是因為公孫佳身體不好，所以她用的東西必須是最舒適的, 那是經過了嬌弱的身體考驗過的。不管看起來是俗是雅，合不合審美, 用起來一定要稱手。

    延?？ぶ髟浵脒^仿制，仿來仿去總不得勁, 遂作罷。

    今天有機會，她就爬上了公孫佳的車。姑嫂倆并頭一躺, 延福郡主道：“還是你這兒舒服。哎？這是什么？”

    公孫佳看她摸出那本冊子, 笑道：“八郎的大作?！?/br>
    再舒服的褥子也不能讓延?？ぶ魈芍? 她猛地坐了起來：“八郎？你別開玩笑了！他能寫什么？”

    “你看看再說?！?/br>
    公孫佳故意放這兒的，這集子她就挺愛看的，覺得有意思，認為別人也應該挺喜歡看。不過也不確定, 她跟很多人的想法一向不同。就先放這兒, 讓延福郡主自己發(fā)現(xiàn), 如果延?？ぶ骺戳酥笥X得喜歡，那這事就有門兒了。

    延?？ぶ鲙еC奇的心態(tài)翻開了書, 沒看完半頁, 就調了個姿勢, 不再多說話了。公孫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延?？ぶ髌^頭來：“你做什么？不是讓我看的嗎？”

    “好看？有那么精彩？”

    延福郡主這才合上書，想了一想，說：“有點意思。讀著不吃力，還新鮮?！彪s記集子，每一篇的篇幅都很短, 精選的奇異故事，種種奇聞，還摻雜一些半真半假的本朝、前朝人的緋聞八卦，確實很能勾起一些人的好奇心。

    公孫佳笑道：“那就好。”

    “怎么？打算送人？”

    公孫佳道：“本來是八郎看我總窩在家里不出門，寫給我解悶的，我知道他有些地方有夸張，可讀起來好呀。”

    延?？ぶ魍鶗峡戳艘谎?，說：“這不像是手寫的?！?/br>
    “嗯，我瞧著不錯，印了幾本，嫂嫂要是想看，這本送你了?！?/br>
    延福郡主順手把書又翻開了，艷鬼的故事還沒看完呢。公孫佳搖搖頭，也不打擾她。哪怕已經到了園子，也還是有時間的，她們是主人，出發(fā)的就比約定的時間要早些，為的是做準備。這也是公孫佳拜托延?？ぶ鞯脑蛑?，延?？ぶ饕呀浿鞒至艘恍┘覄眨苡薪涷?，也可以照應一下。

    車到園子的時候，延?？ぶ魉闶前压适驴赐炅耍f：“不錯，這本歸我了?！?/br>
    “嫂嫂，它已經是你的了。”

    “哎喲，是呢，看得有點入迷，忘了！”延福郡主說，“八郎這個混蛋，都寫給你了，為何不給我傳閱？”

    “你們是干正事的人，我們兩個閑人才有空玩呢?！?/br>
    延?？ぶ髌财沧欤骸澳阍僬f一句？你不干事嗎？”

    “不想，不得不。”

    延福郡主笑不起來了，嘆口氣，撫著公孫佳的后背說：“難為你了?！?/br>
    公孫佳道：“已經習慣了，到了?！?/br>
    王衛(wèi)的園子承辦各種宴會是老手了，一應布置都不錯，不過公孫佳自己還帶了許多用具、器皿之類，又須重新布置。也會有客人有這樣的要求，園子里的人也習慣了，少不得重新安排過。

    不過拆了個鍋爐往園子里裝，還不是搬到廚房，就是搬到花間柳蔭下，這還是頭一回見。王衛(wèi)沒吃過這家鋪子的炸點心，也不知道它有什么好，大著膽子交涉，這東西應該是放到廚房的。他心里已經閃過許多的念頭：別是這些貴人一時想起什么新鮮玩法，想炸個活人助助興吧？

    王衛(wèi)臉都嚇綠了。

    公孫佳還記得江仙仙說的，這家鋪子的東西要現(xiàn)吃現(xiàn)炸、站在街邊吃才好吃。雖然她沒吃出特別的好來，但是請的客人喜歡，她就原汁原味給搬過來，并且放得很近，還不用站在街邊排隊。

    王衛(wèi)交涉未果，提心吊膽等到了江仙仙姑嫂倆到來。

    ~~~~~~~~~

    江仙仙對公孫佳頗有好感，兩人平素也有些信件往來，互致問候、互送一些小禮物。這頓飯約了好幾個月了，兩人都忙，尤其容家還有一場祭祀，更抽不開空，今天終于赴宴，江仙仙心情不錯。

    她帶著小姑子容瑜，容瑜是容逸的胞妹，今年與公孫佳一般大，與公孫佳截然不同。容瑜品貌端正，是那種再長十年可以原樣搬進娘娘廟里當?shù)裣竦臉O正的長相，一臉正宮風范。端重，又不死板，帶著青春少女的氣息。

    姑嫂倆關系不錯，兩家是世交，以前叫“jiejie”的那種。容瑜一向喜歡江仙仙，對江仙仙的見解一向很贊同，所以即使聽了一些關于公孫佳的傳聞，她還是跟著江仙仙來了。

    進了園子，賓主見禮。

    容瑜一眼就認出公孫佳來，看了一眼，便想：難怪嫂嫂喜歡她了。

    公孫佳外表就很占便宜，看起來沒有攻擊性，惹人親近憐愛。哪怕是個女人，也很難對她生出什么惡意來。

    公孫佳與江仙仙互相為對方介意陪客，江仙仙聽說了是延福郡主忙要見禮。

    容瑜見了延?？ぶ?，心道：都說外家疼她，果然不是虛言。連郡主都為了陪她來了。倒也不必如此。

    延?？ぶ饕皇忠粋€，將姑嫂二人拉住：“都說是玩了，還講什么虛禮呀？我們在家里從來不管這些的，不然就見不完的禮了?！?/br>
    那是你們一家子都是公主郡主的，容瑜想。

    不過郡主與縣主一對姑嫂倒是不討人厭，公孫佳先說：“總說要再見面，卻總是不得閑。聽他們說，這里好，在家里太拘束了，就定了這里?！?/br>
    江仙仙笑道：“這里很好，常聽他們說這里好，卻總不得機會來。”她還是很樂意時常出來散散心的，有個正經的理由就更好了。

    公孫佳便說：“不如一游？”

    她這么說了，就是包了場，江仙仙回憶一下，來的時候這園子里果然沒有亂人。含笑說：“好?！彼膫€人參差不齊地慢慢走著，不時交替著閑談兩句。沒有話說的時候，園中的花草品種就是個話題，江仙仙很少來玩，容瑜更是沒有來過，借著這園子，漸漸熟悉起來。

    公孫佳說：“上回我來看過了，覺得不錯的，那時候這里還結了層薄冰，景致與現(xiàn)在又有不同?！?/br>
    江仙仙道：“四時有美景，誠不我欺?？上Ф詹坏脕怼！?/br>
    延福郡主問道：“冬天很忙么？”

    除了園子，就又開始摻了些家常。江仙仙說是家族一場大祭，冬天開始準備，到現(xiàn)在終于搞完了。公孫佳這里事就多了，能說的卻不多，總不能跟江仙仙說：我在琢磨當定襄侯。

    所以她說：“在看八郎給我寫的東西，我覺得好，給印出來了。你們看嗎？”

    容瑜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看了一眼江仙仙，眼神意思很明白了：她說的應該是鐘家八郎吧？鐘八寫的東西，能看嗎？還?。窟@表妹真是親生的?。”砀鐚懯裁此几矣。?/br>
    鐘佑霖近來與容逸走得比以前近，所以容瑜也更了解了這個人。長得好看是沒得說的，人品經過容逸鑒定也是非常不錯的，才華就……哪怕瞎了也不能說鐘佑霖有才華吧？

    江仙仙要給小朋友撐場面，勉強說：“好。”她對公孫佳的感觀不錯，覺得公孫佳不是一個會亂來的人，所以還挺得住。

    延?？ぶ鞯溃骸拔铱戳耍覀儼死蓪懙檬钦娴暮?！”鐘佑霖不止是小叔子，還是表弟，那這面子必須得給，必須得吹！何況延?？ぶ髡娴挠X得寫得不錯。她們章家人覺得不錯的，就得是好。楚王好細腰，大家都得餓著！

    公孫佳帶了書來，說：“走了這一陣，有些累，宴也設下了，咱們去坐下慢慢看？”

    江仙仙姑嫂倆頓時覺得這宴也可能吃得不香甜了，她們自幼讀的是前人名篇，后來品評容逸這種水平的作品?，F(xiàn)在讓她們看鐘佑霖的大作？只求開席后公孫佳能忘了這茬。

    哪知公孫佳的一大優(yōu)點就是不會跑偏，賓主坐定，當場送出去兩本，還眼巴巴地看著江仙仙姑嫂。被這么一雙可愛的眼睛看著，江仙仙不忍讓她失望，決定翻開了不管看到了什么，都要昧著良心夸鐘佑霖兩句。容瑜則覺得這一趟出來得有點慘，不應該為了出門透口氣就答應嫂子的。鐘佑霖的詩又不是沒看過，她是絕對夸不出口的！

    兩人勉強翻開，一看不是詩，又覺得新奇。

    公孫佳這才說：“哥哥怕我悶，寫給我的?！?/br>
    江仙仙道：“八郎真是個好哥哥啊，藥王也是個好meimei。”容瑜等看完了一篇，才合上書，說：“多謝，我回去細細地看。沒想到鐘郎君能寫得這么精彩，可比……咳咳?！?/br>
    有了這個切入點，聊得就更熱絡了。

    果品菜肴陸續(xù)擺上，容瑜留意看著，皆不是凡品，知道公孫佳用心。江仙仙說：“這是海魚吧？這么新鮮可是難得。”

    公孫佳道：“它既在你的桌上了，就不難。還有一樣東西，也能見到。”

    容瑜很好奇，什么東西能讓公孫佳特意提起來？看這桌上的用器，金的玉的做工精美，成套的內造的用器，再看擺上的珍肴美饌，天南地北的都有，關鍵是“新鮮”，這些地方快馬驛遞且要幾天、十幾天才能跑到。

    有什么在這些東西面前值得特別提起的呢？

    公孫佳往不遠處一指，江仙仙往那里一看，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問道：“是什么？咦？等等！”

    炸點心的大師傅她還是認得的，畢竟要在路邊就近吃了。江仙仙有些錯愕，看著公孫佳：“這？”

    公孫佳道：“你不是想吃的嗎？還說要在路邊吃，慢了涼了就不美味了。”

    容瑜也好奇了起來，甚至小有羨慕，嫂子交的小朋友，是真的很用心。

    江仙仙哭笑不得，對上公孫佳的目光，忍不住摸摸她的頭：“你呀?！边€真是個孩子。容逸說公孫佳是有城府之人，這個江仙仙也不好去反駁，喪父孤女能撐得下去，她就不能是個傻白甜。但她也是個孩子，是個天真之人、認真之人，想要對誰好就會真的去做。

    江仙仙笑笑：“好，你嘗嘗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了?！?/br>
    公孫佳眉宇間有一點疑惑，江仙仙這樣子可不像高興。江仙仙輕輕伸出一指，在她眉收揉了一下：“真的，不騙你?！?/br>
    公孫佳莫名其妙，這是為什么呢？她用眼神詢問延?？ぶ鳎@位郡主也不大明白，她也覺得公孫佳這樣做沒問題，很給江仙仙面子了。公孫佳再看容瑜，兩人雖然只搭了幾句話，但也算一起吃過飯了，應該可以問的吧？

    容瑜沒覺得江仙仙不滿，而且她個人也認為公孫佳雖然有暴發(fā)顯闊之嫌，但是這事辦得并不難看。誰能對上這樣一張?zhí)煺娴哪?、一雙誠摯的眼，還懷疑她的用意呢？容瑜沒接通公孫佳的眼神，還對公孫佳笑笑。

    公孫佳愈發(fā)不懂了。

    江仙仙親自取了小碟子，拿了幾碟炸好的點心來：“都來嘗嘗，其實要用他們家的竹篾編的那個小碟子墊上油紙，再放上點心，吃起來才好?！?/br>
    公孫佳嘗過了，依然不覺得特別好，容瑜倒是有興趣，吃了直說好。公孫佳看延?？ぶ饕渤缘猛﹂_心，更以為自己味覺出了問題。周遭一圈的丫環(huán)，心思也是各異，有覺得如果有人為自己大老遠拆個店過來做招牌點心，自己必能記一輩子。更有一些人，覺得這些娘子平常什么沒吃過？居然說這點心好吃，得空一定也要嘗一嘗。

    嘗過了點心，殘肴撤去，重上新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