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cè) 第129節(jié)
他又指指點點,給趙司徒等人的學生、子侄都安排了他認為合適的位置,問太子妃:“難道這樣不好?難道我有攬權(quán)?不過是因為不合適。陛下畢竟是戎馬出身,雖好學,長處也不在文事。他當年身邊真有幾個軍師人物,有些宰相之材,可誰叫他們死得早呢?這才不得不用了趙司徒這些人。這些前朝的舊臣,帶著前朝的味道,占著本該功臣據(jù)有的高位,合理嗎?” 他一一分劃:“朱勛也老了,你弟弟正好長成,待他凱旋歸來,封侯有望。你看,咱們家也沒那么多人將這許多位子都占滿,那些個不還是他們的嗎?既是謙和君子,他們的脾氣就不會發(fā)得很大,現(xiàn)在小有委屈,他們也能忍得。待塵埃落定,他們再看我非但并沒有如何損傷他們,還為什么安排好了子孫,就知道我的心了?!?/br> 太子妃想了一下,道:“阿爹擘畫得長遠,只是眼下咱們也難捱,總要受些冷眼了?!?/br> 紀炳輝笑道:“好言撫慰就是,只要過了這一陣,他們發(fā)現(xiàn)咱們并沒有怎么樣,也就過去了?!?/br> 太子妃道:“也好……”忽然心頭一動,又勸紀炳輝,“侄兒侄女們也都大了,是不是要定幾門親事了?李岳、容逸已有了主了,趙朗似乎還空著?” 這倒是個好辦法,婚姻一結(jié),兩家就算合一家了,親家之間許多事就都好商量了。 紀炳輝道:“也好。不過……” “嗯?” 紀炳輝心里頭還有一件一直意難平的事,問道:“東宮還有郡主、郡王未婚的么?”他家除了一個太子妃,別的什么都沒撈到,嘴上說著更傾慕世家名門所以與高門聯(lián)姻,心里還是有疙瘩的,想再結(jié)姻帝室。 太子妃道:“容我想想怎么安排。” ~~~~~~~~~ “主人,”榮校尉現(xiàn)在叫主人聲音都更堅定了,“太子妃出宮去了紀家。說的什么不知道,不過呆了很長的時間?!?/br> 公孫佳點點頭:“好。知道了?!?/br> “章晃又到園子里去了。” “燕王這么有錢嗎?”公孫佳問,她是收章晃的游園費的。 榮校尉道:“他傳了個消息,想見您?!?/br> 公孫佳道:“我就知道?!彼c章晃一直保持著一種友好的表兄妹的“友誼”,燕王現(xiàn)在與鐘源可是在一起,多少也算是個消息渠道,且東宮又沒有很堅定的表態(tài)支持她的訴求,她又為什么要與燕王家斷絕往來? 皇帝對她明顯是有盤算的,太子多少應該知道一點,知道而不對她講,這就不太厚道了。好歹她給東宮提了醒讓太子別在皇帝面前因為燕王失態(tài),還幫東宮那個大寶貝平了不少事呢,吳選的面具都快能摘下來了,還要怎樣? “走!”公孫佳說,她要看看章晃這回又能說出什么貼心的話。 第117章 失蹤 榮校尉不是很樂見公孫佳跟章晃見面。 這種不樂意不是出于什么別的原因, 純?nèi)皇怯X得章晃不值得公孫佳這么重視。榮校尉做的是細作的事,見過了太多的魑魅魍魎,也就對公孫家父女耿直一點,旁的時候并不比單良駑鈍。章晃這小子, 一看心就不正。 他是跟隱藏在暗處的眼睛, 看鳳子龍孫也沒有別人那么深的敬畏。燕王一脈一看就是不懷好意的, 章晃這小子尤其可恨!他知道世間有許多陰暗, 但是當這些事落到公孫佳身上的時候,榮校尉心里憋著一團火。 動了動唇, 他說:“屬下可以傳話。” 公孫佳站著沒動,靜靜地看著他,直看得榮校尉有些灰心, 輕嘆了一聲,說:“屬下明白的?!?/br> 公孫佳輕笑一聲:“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這個人,必須得我親自去見。我現(xiàn)在頂好不要在他們面前展露得太多, 他們越不防備我越好,我越傻越好?!?/br> 榮校尉說出了一句本該是單良說的話:“我看您也沒能藏住聰明勁兒?!?/br> 公孫佳這回真笑了:“形勢不饒人吶, 走吧?!?/br> 榮校尉不敢再讓她催第四次, 趕緊上前開路,阿姜將公孫佳扶上了車, 公孫佳在車里對薛維說:“守好家里, 什么亂人都不許靠近。”薛維抱拳一禮:“是。” 公孫佳對的這個就是前些日子被余盛稱為“游樂園”的樂游園,這兒是她公開的產(chǎn)業(yè)。章晃在這里尋的一方僻靜之地乃是臨湖水榭,現(xiàn)在是水景正妙的時候,章晃對著湖面站著,手背在身后, 身姿頗為挺拔。王孫公子,玉樹臨風。 公孫佳坐著步輦過來,近了才扶著阿姜的手落地。章晃已含笑緩步上前:“勞meimei走這一遭,快進來坐?!?/br> 公孫佳搭著阿姜的手走進了水榭,臉上浮一點淺笑,問道:“那哥哥有什么事呢?” 兩人上個月就已經(jīng)兄妹互稱了,章晃說太禮貌了弄得仿佛還呆在王府里,公孫佳也就當不知道,將他跟章明一樣待,都叫哥哥了。反正她的哥哥數(shù)不清,叫一聲“哥哥”得有十八個回頭的,倒是那個親生哥哥,如今沒有太多的機會叫了。 兩人在臨湖的美人靠上坐上,阿姜手腳輕快地將一張小小的矮桌往兩人中間一擺,示意人上茶點,巧妙地在兩人中間隔了點東西,使二人不至于坐得太近。章晃依舊是面帶親切的笑容,他看了阿姜一眼,阿姜低眉順眼,垂著手退下了。再看公孫佳一眼,她卻仍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臉上帶著些許的天真好奇,對榮校尉說:“阿榮,你看,那兒水上有只鵝,為什么只有一只?” 榮校尉道:“屬下這就去查!” 章晃愕然,旋即淺笑搖頭,心道:怪道她看什么都新鮮,若是我身邊都是榮校尉這樣刻板的人,怕是也沒機會見什么新奇好玩的東西。他又不提榮校尉,而是問公孫佳:“我看你氣色還好,近日卻不怎么出門,在忙什么嗎?有什么要我?guī)兔Φ膯幔俊?/br> 公孫佳訝然:“沒有呀,我的事兒也多呢,要常看看嫂嫂?!?/br> 她嫂子也不老少,章晃一時沒弄明白她說的是誰:“哪一位?可是有什么事么?” 公孫佳道:“就是大嫂呀,她又要做母親了?!?/br> 章晃暗道一聲慚愧,延??ぶ魇撬奶媒?,他差點給忘了。又覺得年齡這個東西真的很討厭了,憑什么人只能排這種完全沒道理的排行來確定身份呢?大伯早生幾年,就是太子,自己的父親不過晚生了幾年,就只好做藩王。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章晃覺得自己的親爹也是允文允武,樣樣不差的,反觀大伯,就整天在京城里呆著,泥菩薩一樣,憑什么? 將手里的折扇束成一條緊緊捏著,章晃道:“安國公不在家,她一定很掛心的。” “還好,”公孫佳說,“哥哥在燕王殿下帳前效力,又有老前輩指點,沒什么好擔心的?!?/br> 章晃道:“可我卻擔心呢,今天是不得已才請你到這里來的。是有事相求?!?/br> “?”公孫佳不明白章晃要求她什么,從認識開始,章晃從未對她提過任何的要求,相處也頗為自然。 章晃道:“我和母親卻很擔心父親,聽說,你往宮里獻過圖籍的?可有備份?” “怎么?燕王殿下手里沒有嗎?陛下要是覺得需要,一定會給的呀。我手上的都已獻出去了,可是前線發(fā)生了什么事嗎?”鐘源還在燕王身邊呢,不能夠吧?鐘源北上,鐘家、公孫家能堆的資源都往他身上堆了一波了,鐘源手上的東西,恐怕比燕王還要硬。而鐘源,絕不是一個不顧大局的人! 章晃忙說:“沒有,是我在擔心,總也沒有消息?!?/br> 公孫佳長出了一口氣,說:“嚇了一跳。” 章晃道:“接下來還有更嚇人的呢,你可要仔細再仔細?!?/br> “又怎么了?” 章晃道:“你已及笄,萬事小心?!?/br> 公孫佳將左手食指指尖咬在雙唇之間,輕輕地點著頭,似是有些煩惱地說:“又是這些事呀,仗還沒打完呢,煩?!甭曇艉芎?,帶點不滿,聲音也軟糯糯的。 章晃笑笑,聲音里帶著點撫慰:“你呀……”他往前湊了一湊,才要說什么,榮校尉踩著步子進來了,對公孫佳說:“主人,鵝是外面飛進來的,咱們這里不養(yǎng)鵝,只養(yǎng)水鴨子?!?/br> 公孫佳笑道:“那鴨子呢?” 榮校尉道:“被它趕跑了?!?/br> 公孫佳笑得更開心了,聲音清脆悅耳,章晃聽得心中一陣舒暢。他心里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來,如果世間有禍國妖妃,大概不必美艷妖嬈,只要有這樣讓人聽了胸中塊壘全消的純真笑聲就夠了吧? 公孫佳還帶一點笑,歪頭問他:“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章晃突然有點心慌。 公孫佳端詳了一下他的臉,說:“圖籍的事兒,哥哥不要太擔心啦,我再回去找找。要不,咱們就直對陛下說?!?/br> “好,???不不不,還是不要為了我的一點傻念頭驚動阿翁了,他——他老人家要cao心的事已經(jīng)夠多了。” 公孫佳道:“正因為cao心的事多,所以才不要讓他猜你的想法呀,總猜你的想法,他該多累?你想什么就直對他講,他才好安排,不是嗎?換了你,難道不愿意別人對你無所隱瞞嗎?” 章晃嘴巴里一半是甜一半是苦,心道,我的想法哪能對阿翁明講?又覺得公孫佳說什么都很坦誠,她說的都是對的,她好像就是這么想也這么做的。他作出坦誠的姿態(tài)來是為了接近公孫佳,公孫佳一旦真誠了,他心里又難過得要命。種種滋味揉在胸口,章晃說:“小心紀氏?!?/br> “啊?” 章晃道:“他們在打你的主意?!毖嗤跫易杂邢碓矗幢啬芴铰牭萌?,多少嗅出了些味兒。章晃小聲說了紀氏正在盤算著公孫昂所遺留下來的勢力等事,讓公孫佳留神,萬不可與紀府的男丁有三丈之內(nèi)的接觸,最好連紀氏的女眷也別搭理,免得被她們拐去什么不該去的地方。 公孫佳驚愕地聽著:“哥哥?” 章晃認真地說:“切記,切記!設若他們將你暗害了,烈侯的一切也就是無主的了?!?/br> 榮校尉:……對!他對章晃的觀感好了一些。 公孫佳也點點頭,道:“好?!?/br> 章晃心神搖擺,一半是想跟公孫佳再坐一會兒,哪怕不聊天,就這么在一處也是好的,另一半是提醒自己,得趕緊回家吃藥,一定是哪里有什么不對了,安神湯得灌兩碗。公孫佳看出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勸他回家:“是不是中暑了?回去好生將養(yǎng)才好。中暑不是大毛病,拖著才鬧心呢?!彼〉煤苡薪?jīng)驗,意見也中肯,還讓人給章晃拿冰來。 章晃到她的園子里來躲清凈沒問題,擱她眼前病了,又是一樁要費口舌的事,不如趁早送神出門。 章晃迷迷糊糊被送走,公孫佳則問榮校尉:“難道燕王那里真的發(fā)生了什么?大哥那兒有新消息嗎?” 榮校尉道:“咱們的人還沒有消息來。” “那我去看看嫂嫂?!?/br> ~~~~~~~~~~~ 延??ぶ饔謶焉狭说诙?,以他們夫婦二人無婢妾的情況來說,現(xiàn)在才有第二人,已讓一些長輩私下嘀咕了。鐘秀娥就在公孫佳面前念叨過好幾回,鐘源只有一個兒子不行,鐘家長房一脈單傳看著太揪心了,得多生幾個才好。現(xiàn)在懷了第二胎,算是鐘府一個極好的消息,新生命的到來總是能夠振奮人心的。 到了鐘府,延??ぶ髡c常安公主在一處說話,兩人面前也擺著一張地圖,地圖比較簡陋,兩人指指點點的,猜測著鐘源現(xiàn)在的位置、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公孫佳一來,常安公主就招呼她坐在身邊:“來,你來看看,你哥哥現(xiàn)在該到哪兒了?” 公孫佳道:“我連戰(zhàn)報都沒摸著幾封,猜不出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br> 常安公主嘆了一口氣,說:“這個我知道,當年誰不是從……誰也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只是這些日子我的耳朵總是發(fā)火,燒得慌,有些擔心?!?/br> 公孫佳道:“您是知道的,戰(zhàn)場瞬息萬變,不到戰(zhàn)事結(jié)了掃完戰(zhàn)場,消息都不會很確切的。傳回來的消息也只是寫消息的‘當時’,咱們也只能靠猜的。論大勢,朝廷不會輸,唉……” 細節(jié)就真說不好了。 常安公主又低頭看地圖,公孫佳也給他指一指之前鐘源的路線,按照線路來說,還算安穩(wěn)。公孫佳道:“紀宸與朱伯父兩路,井水不犯河水反而好,湊在一起鬧起來,我看燕王是彈壓不住的,反而要拖累哥哥。” 常安公主點點頭:“不錯?!?/br> “可這樣,就將燕王閃出來了。他是誰也沒法完全管住,又要仗著這兩路大軍打仗,兩人不配合,中間閃出一條縫兒來,敵軍要是不玩那些花樣,直插過來,他要與敵軍正面撞上了?!?/br> 延福郡主驚道:“那怎么辦?” 公孫佳道:“應該,不至于吧?對面應該還沒有能打出這樣仗的人?!焙萑硕急凰o砍光了,這才幾年?一時半會兒是養(yǎng)不出來的。 常安公主看了公孫佳一眼,說:“我不大會打仗,但是聽得出好賴,你說的是有道理的。沉住氣?!?/br> 公孫佳一怔,“沉住氣”應該是自己勸舅母的,怎么她倒勸起自己來了。旋即明白,這是說的自己的事兒。公孫佳微笑道:“我明白的,您放心?!?/br> 然而常安公主自己卻總是沉不住氣,她先是忍住了,沒有進宮去求皇帝把她兒子給召回來??煽倹]有兒子的確切消息,她就不免白天多思、夜里多夢還凈是噩夢,于是便經(jīng)常把公孫佳叫過來說話,讓她給分析。 公孫佳心里也有點躁動不安,她不是受常安公主的影響,而是——鐘源已經(jīng)有十天沒有消息了。眼看延??ぶ魃碜右惶毂纫惶斐林?,公孫佳與常安公主商議,干脆偽造了一封公孫家的密信,說鐘源一切都好,但是因為戰(zhàn)事的需要,必須保持緘默。延??ぶ飨炔m住了,鐘源依舊沒有消息。 在此期間,聊可安慰的是,朝堂上劍拔弩張了起來——紀炳輝與趙司徒等人的矛盾是越來越大。鐘源的消息一直沒有傳來,紀宸、朱羆倒有戰(zhàn)報,尤其是紀宸,他是個敢打硬仗敢拼命的人。朱羆要掂量掂量的事兒,他是不會管的,一口氣提軍前壓,氣勢上就先占了上鋒。 仗是勝了,消耗也是極大的。朱羆還要考慮一下消耗,紀宸就天生帶著一股子富貴子弟的大開大闔,滿滿的不在乎。他為了戰(zhàn)事的順暢,還要求朝廷的官員任命上必須與他的風格一致。 時間進入七月,趙司徒已經(jīng)與紀炳輝吵了五架了。 公孫佳打定了主意不參與這次的爭斗,看著兩家人越撕越上頭,她卻跑去陪嫂子,又將這些“趣事”說給外公聽,聽得鐘祥也是一樂。 鐘祥近來恢復得不錯,略略能動一動了,讓人架著能在葡萄架下蹓跶個幾十步,全家上下都很歡喜。公孫佳與延??ぶ髯云咸?,看鐘祥走路,含了一個就吐了出來:“酸!”延??ぶ饕贿呁炖锶贿呅Α9珜O佳好奇地說:“不酸嗎?” 延??ぶ餍Φ溃骸拔彝ο矚g的?!?/br> 說笑間,外面鐘保國沖了進來:“阿娘!大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