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217節(jié)
帶著這樣的心情,她見章熙的時候就格外的嚴肅。章熙收了厚厚一疊的卷宗與奏本,說:“放你一天假,順便探望一下司徒?!?/br> “是。臣方才聽說司徒又告病了,也是很擔心,后悔請這幾天假,不然,也能早發(fā)現(xiàn)幾天?!?/br> 章熙道:“你對他倒還親近?!?/br> 公孫佳道:“能指點我的長輩不剩幾個啦,要珍惜的?;ò缀拥囊淮蠖?,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的,快沒啦?!?/br> 章熙也心生感慨,道:“是啊,要珍惜。我已經沒有這樣的長輩了?!?/br> 兩人正在對面感慨,鄭須以與年紀不相襯的速度跑了過來:“陛下!司徒府上的急報!司徒快不行了!” 公孫佳與章熙同時站了起來:“什么?” 君臣二人面面相覷,同時醒過神來,章熙道:“快!擺駕!”公孫佳道:“臣請隨行!不準我就自己跑過去了??!” 章熙往她腦門上敲了一記:“廢話這么多?!快走!” 兩人心里有同樣的想法:趙司徒不能死! 于公,這才剛開始清算紀炳輝呢,己方最穩(wěn)最老辣最知道怎么卡掉紀炳輝的人要死? 于私,趙司徒算公孫佳半個祖父,對她也頗盡心,幾十年前給章熙也當過一陣老師,盡忠職守。 章熙輕車簡從,與公孫佳直奔司徒府! ~~~~~~~~~~~~~~ 與上次告病不同,這一次趙司翰等人都一頭汗地趕了回來。公孫佳與章熙兩個人,一人扶著一個小宦官,像被宦官挾進門的一樣! 章熙劈頭問趙朗:“司徒的病情怎么會突然惡化?” 趙朗道:“御醫(yī)說,上了年紀就不能跌跤……” 公孫佳心里咯噔一聲,失聲道:“跌跤?”她想起了政事堂里那一幕,心里更恨紀炳輝了。 章熙道:“前面引路?!?/br> 趙朗領路,章熙進了趙司徒的臥房,目光掃了一圈,鄭須就會意,對趙司翰、公孫佳說:“陛下有話要與司徒講?!眱扇俗R趣,帶頭離開,清場。鄭須跟著出去,帶上了門,親自守在門外。 公孫佳有點吃不準,不知道兩人會談些什么,更不知道接下來他們會計劃如何對付紀炳輝。就后悔,為了考那個試、選那個人,耽誤太久了,以致不能早早與司徒溝通。她可不想兩人勁沒往一處使,自家□□頭打架。 室內,章熙問趙司徒的卻不是紀炳輝,而是:“司徒若是不幸,何人可以接替司徒?” 趙司徒躺在床上,氣息微弱:“紀炳輝?!?/br> “司徒糊涂了嗎?” 趙司徒道:“就是他!陛下捫心自問,如果他不是紀炳輝,能不能接著參與朝政?沒人比他的資歷、威望、身份更合適啦!只是有一條,什么事都要聽他的,他就能都給安排好…… 如果不用他,政事堂就要多添兩個人啦。朱勛屬武不屬文?;粼莆的旮涣?,然而終究是與京派有隔閡。公孫佳倒是不錯,也能兼顧賀州派與京派,可太年輕!鐘源,陛下愛他,也年輕,功績也不大夠。皇子們對庶務也不精通。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馬上統(tǒng)領政事堂。 尚書、九卿等,資歷有了,也熟悉事務,人望上總差了那么一點。年輕一代如容逸等,更須磨煉。” 章熙道:“我何嘗不知?司徒安心養(yǎng)病,你的家人,我會照顧的。” 趙司徒“呵呵”兩聲:“陛下但因材施用,不要揠苗助長呀。不是棟梁材強將他安到廟堂上,房子要塌,人也要被壓垮” “好?!?/br> 第210章 補刀 章熙與趙司徒在房內說了什么, 竟無人知曉。公孫佳等人都在外面候著,各人心中都有揣測,卻又不敢保證自己猜的是對的。 公孫佳與趙司翰等人猜得更接近事實一些,因為按照慣例, 這種時候國君駕到, 一般都是老臣快要死了。重臣將亡,否則帝王會問的話題也就那么幾個。 問后事, 主要是問繼任者, 以及朝廷大事。問前事, 主要是問皇帝對之前發(fā)生的事的一些疑惑,希望人之將死不要把秘密帶墳里。問后人,問問他看好哪個皇子,以及皇帝有人情味一點, 問問老臣不太放心的子孫, 需要什么照顧。 但是具體到問題怎么問、怎么答,君臣二人都不是善茬, 委實難猜, 公孫佳甚至有一種“等會兒不陪陛下回宮,留下來問一問”的沖動了。她最終克制住了這種情緒, 熬到了章熙從里面出來, 又陪同章熙回宮。 回去的路上, 章熙面容未見凝重, 讓人產生了“趙司徒病得不是很重”的錯覺。車內很安靜, 公孫佳的心也平靜了下來,她已拿定了主意:無論司徒如何,我該做的事要加緊了。一路上,章熙什么也沒說, 回宮之后他也沒問公孫佳的意見,公孫佳也就回了政事堂。 政事堂前,朱勛正在當庭踱步,看到公孫佳回來不由喜出望外,大步走上前來問道:“司徒怎么樣了?” 公孫佳道:“我沒著,陛下與司徒閉門密談,然后就帶我回來了。您怎么這么關切?” 朱勛直言不諱地說:“司徒這個人吶,有心眼兒,不過心里明白、也能忍,也不苛刻。他要不好了,新補來的人未必有他這么好相處!” 公孫佳道:“那還要看陛下的想法。” 一語落地,霍云蔚從里面走了出來,也問:“如何?” 公孫佳搖搖頭:“我沒見著?!?/br> 霍云蔚道:“你等下再去一趟趙府,看能不能問出些什么來。司徒這個時候與陛下說的話,至關重要?!?/br> 公孫佳道:“明白!霍叔叔,不管司徒說什么,咱們要干的事兒,難道就不干了?哪怕他說了相反的話,咱們的路也是要走下去的!燕王舊屬的考評我做出來了,剛才交給了陛下,您盡快安排。不把燕王的人安排好了,陛下也沒心情應付別的事兒。比如紀氏?!?/br> 朱勛又插了進來說:“陛下已說不追究,這可怎么好?” 霍云蔚卻jian狡地笑了:“不然,不然。太尉,陛下說的是闖宮的事。我們要辦的,是他們橫行不法的事情。嚴格參的事兒,不是還沒有定論么?至少也要問他一個治軍不嚴!他紀宸手下難道就只有這一樁不法的事?” 朱勛道:“害!不早說?司徒又病了,干這個他拿手啊!” 霍云蔚輕笑一聲:“世上難道只有司徒一個人會用御史?”公孫佳道:“那您請?!?/br> 霍云蔚道:“你跟得上么?” “我跟不跟得上有什么用?只要陛下跟上了就行!”公孫佳說,“您快著些兒,把名單定下來!” 霍云蔚道:“陛下已命人將你寫的考語轉給我了,我看了一下,燕王長史彭犀沒在里面?” 公孫佳道:“他有傲氣呢。” “呵,”霍云蔚說,“我這就安排他們的職位,咱們一同面圣去!就這幾丁人,能費什么事兒?” 他說干就干,卷起袖子飛快地寫好,他雖是吏部的侍郎,卻又在政事堂,沒經過尚書就安排了這些人。這也是因為要安排的是燕王的舊屬,吏部尚書也不是很想沾這事。 天擦黑前,朱勛、霍云蔚、公孫佳這政事堂僅剩的三人一同去見章熙?;粼莆瞪狭怂陌才?,章熙掃了一眼就隨意畫了個押。然后將奏本往前一推,人往后一仰,問道:“你們有事?” 朱勛第一個開口:“陛下,燕王死了,舊屬、部將也安排完了。咱是不是得把朝上積壓的旁的事兒給辦一辦了?” 章熙問道:“哦?” 公孫佳道:“嚴格彈劾紀宸的事兒,已經壓了有些日子了,拔出蘿卜帶出泥,還查出了他縱容部下屠村冒功。按法,殺人一家三口以上或手段酷烈又或是蠱毒,是為‘不道’罪在十惡。這事兒不算小,要三司會審,麻煩得很。接下來汛期又快到了,將會很忙。司徒又一直告病,再不審,就沒功夫了?!?/br> 章熙道:“政事堂會同三法司,快些將事情辦完吧?!?/br> 三人一同應聲稱是。 章熙忽然說:“若是司徒不好了,你們認為什么人可以接任?” 朱勛道:“朝上這幾塊料?哪個配做司徒?”一個趙司徒,也是因為當年他們剛入京,怪羨慕這些人家的,土包子心里怯。這么些年下來,小一輩是附庸風雅,老一輩也以與舊族聯(lián)姻為樂。但是朱勛自打做上太尉之后,這經歷過于坎坷,尤其是被紀炳輝這個風雅人擠兌得,讓他本能的排斥舊族勢力再進政事堂。 霍云蔚答得中規(guī)中矩:“全憑陛下圣斷?!?/br> 公孫佳也想像他們這樣說話,突然想起來章熙才見過趙司徒,反問章熙:“陛下已有人選了么?要我們如何配合呢?” 章熙笑了:“要你們都聽他的!” 朱勛不干了:“他是皇帝嗎?!” 章熙道:“當然不是?!?/br> “呸!”朱勛干脆利落地表明了態(tài)度。 章熙問道:“你們呢?” 公孫佳道:“要不,臣回去練練陽奉陰違?” 霍云蔚心道:趙司徒怕不是推薦的紀炳輝吧?狠,太狠了!紀炳輝這下死定了! 霍云蔚最后答道:“臣只聽陛下的。先帝在時,曾命我二人投東宮,先帝在東宮見到我們了嗎?如今陛下要讓我們聽命于另外的人,我們也是不會干的?!?/br> 章熙笑道:“我知道你們的心意。去辦吧。” ~~~~~~~~~~~~~~~~ 三人離了政事堂,天色已晚,今晚朱勛當值,他對另外兩人說:“只管去!今夜我守著宮里,什么人來闖宮都別想見著陛下!就算紀炳輝想自首,他也別想踏進宮門半步!” 公孫佳道:“朱翁翁、霍叔叔,如今政事堂就剩咱們仨了,咱們都是賀州老鄉(xiāng)?!?/br> 朱勛道:“害!這不挺好?” 公孫佳道:“不太好!恐怕真的會添人進來,您留點兒神?!?/br> “憑什么呀?” 霍云蔚也說:“恐怕是得有京派的人進來。咱們是陛下的自己人,陛下也想全天下的人都變成他的‘自己人’不是?” 朱勛道:“好容易舒服了兩天!知道了!你們去吧,搶在京派進來之前,咱們干件大事,要干得漂漂亮亮的!才好叫新人知道,誰才是說話的人!我就看京派里沒有能及得上司徒的嘛!去吧去吧!” 公孫佳就直奔司徒府探消息,霍云蔚則去安排后續(xù)。 到得司徒府,趙司徒已是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了。趙儉將公孫佳迎進府里,低聲道:“阿翁快不行了,與阿爹他們說了一陣兒話,快些跟我來!” 公孫佳到了趙司徒跟前,趙司徒被喚醒,看到是她來,眼睛里又閃出些亮光來。公孫佳上前握住他的手,說:“您躺好,別用力。我跟您說,回去之后我們就請旨了,燕王舊屬已經安排好了。陛下已準許。還有嚴格參紀宸的事,請旨后,陛下說,‘政事堂會同三法司,快些將事情辦完’。” 趙司徒聽得認真,吃力地說:“很好。不要為我耽誤了。” 公孫佳道:“我不能總躲在您的身后呀。” 趙司徒道:“出手了就不要留手,你要對付的,不是好人?!?/br> “是!” “人死如燈滅,不要讓它死灰復燃!要他死得透透的!” “是!” “陛下問我以后事,我告訴陛下,紀炳輝資歷夠又有陳王。這個人,要么重用托付社稷,要么就要殺了他?!?/br> “明白了?!?/br> 趙司徒又召來兒孫,對公孫佳道:“陛下問我后事,我什么都沒有托付,現(xiàn)在卻要你們互相托付了!你們要精誠團結才好!我立朝數(shù)十載,只有一條要傳給你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還是要盡量顧全大局?!?/br> 室內一片嗚咽,趙司徒命人焚香,讓公孫佳與趙司翰等人在他床前盟誓,結成同盟。雙方定下了初步的分工,現(xiàn)在趙司翰等人要守孝,公孫佳就在朝上戳著,由趙家人背后提供幫助。等到趙司翰出孝,公孫佳再助他家族重返朝堂。 之后,趙司徒命趙司翰將公孫佳送出府去:“你要留下來,倒顯得有什么事發(fā)生了一樣?!?/br> 公孫佳只得先行回府,命單宇:“將咱們手上有關紀宸的案子抽出幾件來,你親自去,送到霍府?!?/br> 單宇問道:“要什么樣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