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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步練師的品級地位,倒是皇嗣向她先行禮了。 步練師抬手一揖:“豫王殿下?!?/br> 周理平生不茍言笑, 聞言也只是一瞇眼睛,算是敷衍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這位波斯雕塑一般冰冷的四殿下, 向一旁展開手臂, 是個請的姿勢: “令公,請?!?/br> 《朔史稿》有載:平安七年有雨夜,監(jiān)國大公步練師,與豫王周理夜雨密議。 這時的步練師也沒料到, 這次密會將改變整個朔史的走向,也將改變自己的命運。 夜色潮濕,冷雨瀟瀟,史官將這次密會,稱作“敏豫協(xié)定”。 敏,為步練師百年后的謚號,她被追贈為太子太傅,也是大朔史上唯一一個被單謚為“敏”的臣子—— 那步練師和周理,究竟協(xié)定了什么呢? · · 步練師是為了淑妃的事來找周理的。 周理其人說來簡單,他是個很安分守己的皇子,既沒有周琛那般優(yōu)秀得令群臣不安,也沒有周瑾那般廢物得令眾人生疑。周理這一輩子都泡在大理寺,斷案以外的事他一律都不關心。 周理其人說來也復雜——他身為大理寺卿,就是大朔最高法院法官。能到他手上的案子,哪一件不是塌天禍事,在周理這雙手上都能斷個干凈。 步練師曾向周泰進言,覺得大理寺卿這個位置,還是埋沒了周理的才華。 周泰笑著擺了擺手,示意步練師吃茶,這個話題就不要再談了。 當時步練師還覺得是周泰偏心,為了鞏固東宮的地位,有意彈壓周理的大好前程——如今看來卻是最明智的舉措,周泰此人何等深謀遠慮,周家的男人不可能全攪進政治旋渦里,總得有一個高高掛在局外的看客。 這個看客,便是周理。 如今周泰已死,淑妃落獄,秦王和吳王隨時都能兵戎相見,大朔恐有分裂割據的危難—— 周理,你還要再看下去么? · · 沒成想甫一落座,倒是周理率先開了口: “令公,泰山也?!?/br> 步練師頓了頓:“泰山何解?” “臥龍江上,正是兄弟相殘,手足相戕,血流漂杵之時。”周理面無表情地替步練師斟茶,“令公卻還能穩(wěn)坐豫王府,與理商討別人家的事?!?/br> “天子無私事,皇事即國務?!辈骄殠熉勓砸恍?,“步某食朔祿,為朔臣,自然以國事為先?!?/br> 步練師這句話輕描淡寫,實則點明了兩個事實: 一,步練師知道,此時臥龍江上,薄將山在和誰廝殺; 二,步練師知道,卻依舊坐在這里,和周理協(xié)商淑妃行刺一事。 公與私,大與小,國與家,她選擇了前者。 周理這時才抬起眼睛,靜靜地覷著步練師。 步練師表情微笑,淡然回望,周理說得半分不假,她正像是一座泰山,壓住了魑魅魍魎,抵住了旋渦急流,仿佛是大朔的定海神針。 ——她坐得住,她當然坐得住,就算親生女兒如今生死不明,她依舊坐得??! 因為穿上這身官袍,她不再是誰的母親,她不再是誰的愛人,她只是監(jiān)國大公步練師! 周理感慨道:“果真是‘無毒不丈夫’?!?/br> 步練師笑靨如花:“比起這句話,男子似乎更愛說另一句——” “‘最毒婦人心’。” 轟! 驚雷劈過,燭影搖顫,步練師涼涼地看著周理,眼睛里仿佛也下著一場瀟瀟冷雨。 周理終于收起了成見、傲慢和驕矜,像對待一位萬鈞重臣一樣,放低了自己的冰冷語氣: “令公想讓理如何做?” “自然是替淑妃娘娘翻案?!辈骄殠熞徽姑加?,周理不算難搞,起碼是識時務的俊杰,“此事正適合豫王來做。淑妃娘娘從陛下駕崩一事中脫身,秦王殿下才有收手的理由,大朔才不會陷入內斗的險地?!?/br> 周理面如平湖地聽完,一點驚異之色都沒有:“令公是絕有把握,此事不是淑妃娘娘所為?” 步練師粲然一笑,好似春花盛放,饒是不近女色的周理,也被這無儔麗色恍惚了心神: “——真兇在臥龍江上呢。” 是以,于公而言,無論是薄將山,還是周玙死了,步練師都毫不關心,都當是為民除害。 于私…… 步練師感覺心狠狠地被扎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痛楚一閃而逝,但她臉上依舊神色淡淡,沒有任何反應。 她沒有私。 大公無私。她沒有私。她沒有私。 · · 周理聽完步練師的計策,眨了眨碧綠的眼睛,活像一只懶散的波斯貓兒: “善?!肀氵@樣做罷。” 行。 步練師:“……” 這會兒輪到步練師懵逼了:“……” 等等,原來豫王殿下,大理寺卿,周理這般好說話? ——不對啊,步練師匪夷所思,周理是何等油鹽不進,步練師可是早有耳聞。 無論是周琛還是周瑾,應該都先后拉攏過這位金毛豫王,然而周理就好似一只鐵石心腸的老貓,理都不理這倆人一下! 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還是天上下紅雨了? 波斯老貓竟然如此好說話! 步練師不可置信地看著周理俊美到令人屏息的面孔,簡直能在這帥哥臉上找到“乖巧溫順”四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