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當真是大逆不道極了。

    賀蘭瓷都有些愕然——主要是驚訝他會這么說。

    陸無憂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在想‘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趙岐的《孟子章句》也未必字字珠璣，說這話無非是為了鼓勵農(nóng)耕衍育，但在孟子替匡章辯解時，提到的不孝者五里，可沒有說不曾生育是為不孝，這句里的‘無后’也可做無后人奉養(yǎng)解，至于原句的后半段你該記得吧……”

    賀蘭瓷下意識道：“舜不告而娶，為無后也?！?/br>
    “對，我已經(jīng)修書一封回家告知父母了，舜都沒我孝順?！?/br>
    賀蘭瓷簡直覺得他更離譜了：“……你爹娘回信了嗎？”

    “想也知道時間不夠，反正我清白都沒了，只能先斬后奏了?！标憻o憂桃花眼微彎，笑得毫不在意道，“他們不會不答應(yīng)的，就是到時候你的庚帖也要送回?！依霞遥粊硪换乜赡芤⒄`點時間?！?/br>
    “……你爹娘真的不會氣死嗎？”

    反正她要是這么cao作，賀蘭謹一定會氣得七竅生煙。

    陸無憂想了想道：“嗯……我娘應(yīng)該會很開心，畢竟……”他語調(diào)拖長道，“是個漂亮媳婦?！?/br>
    賀蘭瓷根本分不出他哪句真哪句假，也懶得害臊，干脆低頭去看禮單，反正既然他這么自信，那大抵應(yīng)該是沒什么大問題。

    她曾經(jīng)在姚千雪那看過禮單，知道大概會有些什么，因而再去看陸無憂這張單子，便覺得他說的沒錯，的確是不多不少剛剛好。

    既不會叫人眼熱多嘴，也不會讓人覺得失了顏面。

    就是添妝的那張著實離譜，從沒聽說哪個女孩子的嫁妝是要新郎給的，她將單子推回去道：“這個就不必了。”

    陸無憂毫不猶豫便道：“不要也無妨，讓東西直接跟在車隊后面就行。”

    賀蘭瓷古怪地看著他道：“你想給我撐面子？”

    陸無憂支著下頜，腦袋微微傾斜道：“不，是怕我丟面子?！?/br>
    “……”

    賀蘭瓷無語了一會，道：“……也行?！?/br>
    她家就算鍋碗瓢盆被褥衣衫都算上，也確實沒有多少抬嫁妝。

    賀蘭瓷看完禮單，再去看宅子，想到以后可能就要搬到這里和陸無憂一起住了，心里難免有幾分異樣，只是看到東太安街時還是愣了下。

    上京不比青州，宅子普遍還是要貴些，東太安街距皇城不遠，達官顯貴住的多，則要更貴些。

    那邊一套兩三進的宅子，可能都要小幾百兩，雖然他剛靠一篇文章拿到了六十兩，但這顯然不是常例。

    依照賀蘭瓷管理自家中饋的推測，陸無憂現(xiàn)在從六品編撰一年的官俸，算上朝廷的柴薪銀和翰林院的直堂皂吏銀兩種補貼，可能滿打滿算也就一百兩左右，維持日常交際和生活所需其實相當捉襟見肘。

    更何況他們還得成親。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陸大人，我冒昧問下，你銀子夠用么？……不一定非要這么好的地段?！?/br>
    陸無憂驀然笑了，他笑得肩膀直抖，臉都別了過去：“原來賀蘭小姐你是擔(dān)心我銀子不夠……這樣吧……”他一邊笑彎了桃花眼，一邊從懷里取出兩張東西，放在桌上，“你看這夠不夠?！?/br>
    是兩張五百兩的銀票。

    賀蘭瓷愣了愣：“……你哪來的？”

    所謂清貧翰林，在熬滿資歷，調(diào)任實權(quán)職位之前，確實是相當沒錢的。

    陸無憂這會倒是斂了斂笑，咳嗽了一聲道：“反正不是貪污來的民脂民膏便是了。”

    賀蘭瓷又想起他那古怪的家世，試探道：“……你，家里給的？”

    陸無憂挑眉道：“總不能是我去銀倉里摸的?！?/br>
    賀蘭瓷算是明白了一點，但依然沒能徹底消解掉心中的疑惑：“……所以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呢?！标憻o憂仿佛就等在這里，“江湖幫派聽過沒有，你可以理解為，我父母算是勢力比較大的幫派首領(lǐng)之一，在官府管轄之外，當然通常情況下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給你的那枚令牌是我祖?zhèn)鞯?，可調(diào)令幫派上下。至于錢銀，倒是從來不缺的?！?/br>
    賀蘭瓷對此十分茫然。

    是山賊的意思嗎？

    他既然能由人保結(jié)參加科舉，現(xiàn)在應(yīng)當是良民吧……賀蘭瓷自我安慰。

    那廂，陸無憂已伸出長指，在宅子圖上點了點，輕笑道：“所以挑好了沒有？”

    賀蘭瓷看了看圖紙，又看了看禮單，思忖了片刻，突然謹慎道：“……你為什么突然這么體貼了？”

    明明之前他還一臉悲愴的長嘆著“前途慘淡”。

    “這不是既做了便要做好。難不成你也希望我在婚宴上大喊‘我不想娶’？”

    賀蘭瓷木然道：“那我們估計真的會魚死網(wǎng)破?！?/br>
    不過說完，她那雙水光清透的眸子這時才消去了些許警惕。

    陸無憂也不知道賀蘭瓷是怎么養(yǎng)的，三年前他還覺得她是只眼高于頂、目下無塵的小孔雀，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只草木皆兵的驚弓之鳥。

    賀蘭瓷又看了一會，似是想起什么道：“得罪二皇子對陸大人你算是無妄之災(zāi)，日后走一步算一步……若將來真的累及你的身家性命，不得已的時候，我們亦可和離?！?/br>
    他并不是真心想要娶她，只是被牽連，雖能解她眼下燃眉之急，可如果將來真的不幸由二皇子登位，兩人只怕都兇多吉少，能少死一個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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