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帶著無奈的笑，將她的手輕輕扯下來，“外面都是人，陛下不可舉止輕忽。”

    他說的倒也沒錯，御駕出行，場面極大，前后數(shù)十輛馬車，載著人和許多祭祀之物，另有更多的仆從、侍衛(wèi)之流，都徒步跟在下面，車隊(duì)兩旁，烏泱泱的全是人。

    但是無論前世今生，楚瀅一向十分不解這個做派。

    他們是坐在車上，但底下的人卻在走路，那整個車隊(duì)行進(jìn)的速度，完全取決于人的腳力。這車的意義，屬實(shí)沒有剩下多少。

    這樣大隊(duì)人馬，在荒郊野嶺慢吞吞前進(jìn)，華蓋招搖，實(shí)在是沒法更引人注目了。若有人意圖不軌，這簡直就是行動緩慢的活靶子。

    她在心里呸了幾聲，搖搖頭，將這不吉利的念頭趕走。

    身邊人卻忽然扶住她肩膀，道：“陛下別動，冕旒亂了。”

    楚瀅抬起眼皮，看看額頭上方懸著的玉珠，噘了噘嘴，頗感郁悶。

    她今日穿的，是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回的帝王袞服，極厚重華貴，外罩狐毛大裘，頭頂上戴的是十二旒的冠冕。她這具身體尚未長成，被壓得整個人發(fā)沉，行動都不自在，脖子更是僵直。

    最重要的是，有這身打扮束縛，她都不能隨心所欲地對蘇大人動手動腳了。

    她臉上的抑郁之情被蘇錦看去了，就輕輕一笑，雖是冬日，卻如春風(fēng)。

    “不許亂動。”他壓低聲音道。

    然后，忽地靠近過來，抬手撫上她額前的玉珠，耐心又細(xì)致地理順，玉珠叮鈴作響之間，她只瞧見他漂亮的手指，清晰的下頜線，還有微微揚(yáng)起的唇角。

    那樣好看，那樣讓人心猿意馬。

    她伸了伸脖子，響亮地“咕咚”了一聲。

    “陛下在做什么？”蘇錦垂眸看了她一眼，輕聲問。

    她不假思索，“餓，餓了?！?/br>
    “……”

    蘇錦被她的目光定在臉上，神情又有些不自在，道：“陛下若是餓了，臣出去叫人停車稍事休息，取了點(diǎn)心來吃?！?/br>
    他明明就知道她說的是什么。

    楚瀅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卻還是一把拉住他，賠著笑道：“我不餓了，你別出去，外面冷。”

    蘇錦讓她按在座椅上，笑得眼神里暖融融的，“無妨，臣不冷。”

    “真的嗎？”她只是不信，忽地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

    動作過于敏捷，他甚至沒來得及躲。

    “陛下……”蘇錦的臉陡然紅了幾分，微微用力，手卻被她抓得很牢，并沒能抽回去。

    楚瀅只覺得手底下的肌膚像玉一樣，光潔又微涼，讓人忍不住地心里一陣癢，像有小螞蟻爬了上來，撓得人日夜不安。

    她沒有多想，就捧起他的手，湊到嘴邊哈了一口氣。

    “還說不冷呢，那么涼?！?/br>
    蘇錦竟不執(zhí)著于將手抽回去了，任由她珍而又重地捧在掌心，只是微微顫抖。她抬頭看他，見他微合了一下雙目，像是嘆息一般：“陛下，別這樣?！?/br>
    她略顯失落，嘴角向下垮了兩分。

    他明明就不是對她無意，他會害羞，也會進(jìn)退失當(dāng)，飛醋喝得比誰都厲害，偏偏不論她怎么上趕著討好，一再表明心跡，他都固執(zhí)地躲著，半分也不肯松口。

    她的蘇大人，今生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但低落不過一瞬，她又重新笑起來，果然松開了他，只是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個紫金的小手爐，塞到他手中。

    “這個暖和?！彼溃拔覄偹愫脮r辰捂著的，這會兒正好不燙，剛剛好。”

    蘇錦推阻了幾下，拗不過她，終究還是接了過來，抱在手上。

    果然如她所說，爐內(nèi)炭火燒得正合適，一點(diǎn)不燙，只暖意襲人，像是要沿著四肢百骸，一路暖進(jìn)心底里去。

    他垂眸看著，出神了片刻，輕聲道：“陛下何須這樣費(fèi)心。”

    “哪里費(fèi)心了？”楚瀅笑得大大咧咧，“這不是正好捂到這會兒，趕巧了嗎?！?/br>
    他唇角微微彎了一下，卻道：“其實(shí)今日祭天，臣本是不該與陛下同乘的?！?/br>
    “我們平時出宮，不也坐一輛車嗎？”

    “今日規(guī)矩森嚴(yán)，如何能一樣？”

    楚瀅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是不是那群愛嚼舌根子的大臣又說你了？”

    蘇錦只淡淡地笑：“沒有的事?！?/br>
    她卻只是不信。

    她知道，蘇錦身為男子，年紀(jì)既輕，又任帝師，朝中女官多不服他，難聽話一茬接著一茬，前世她們先說他不檢點(diǎn)，與皇帝過從甚密，不是良家男子的模樣，后來她果真大大方方地宣布他是她的人，她們又掉轉(zhuǎn)矛頭，說他狐媚無德，恐怕要蠱惑陛下。

    她們就是那樣，歸根結(jié)底，只是見不得一個男子事事都比她們強(qiáng)。

    “我才不管?！彼÷暤溃拔揖拖矚g你，就要你在身邊。她們?nèi)羰怯幸庖姡M管到我面前來說?！?/br>
    蘇錦忍不住一笑，只覺得她頗有些土匪小霸王的氣勢。

    然而話音剛落，只感到車廂猛地向前一躥，外面忽地就亂了起來。

    楚瀅心里一緊，顧不上別的，先攔腰抱住蘇錦，防他摔著，同時就暗地里罵自己烏鴉嘴。

    想什么來什么，這可不就出事了嘛。

    也就是一瞬間的工夫，她已經(jīng)聽見箭矢破空的聲音，和刀劍錚錚之聲，外面一片呼喊驚叫，車顛得極厲害，但還未見有礙，大約是外面的侍衛(wèi)還能抵擋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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