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地里更是不乏悄悄說楚瀅的，說她前陣子在京城，瞧著倒還像那么一回事，有些要勵精圖治的模樣，不料終究是少年心性，稍一松懈，心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大楚朝，是難嘍。

    這些話她只作不知，其實半句不少都落進了耳朵里。

    她伸手去抱蘇錦，埋在他肩上吸了一口熟悉氣息，眼中仍隱現(xiàn)憂色。

    “可惜這演來演去的，終究演不到點子上。”

    蘇錦亦輕輕嘆了一聲：“比預(yù)想中更難。”

    恭王與江州知州劉鈺，利益糾葛早已盤根錯節(jié)，他們此來，雖打的是帝王出巡的名義，乍看起來高高在上，實則暗地里卻頗多掣肘。

    人到了江州地界上，恭王心里定有防備，若是做得太明了，引起劉鈺的警覺，恭王那邊便立刻知道，敵在暗，我在明，反而陷入被動。

    這些時日以來，楚瀅只充作樂不思蜀的小皇帝，萬事不管，意在麻痹劉鈺，他絞盡腦汁與對面周旋，單憑拿到手上的這些東西，卻至今尋不出什么大的錯處，好有借口設(shè)卡查驗過往貨物。

    眼看著五月將近，留的時間卻也不多了。

    若是恭王果真在造火藥，事態(tài)之緊迫，已經(jīng)不容他們再耽擱。

    他正冥思苦想，忽覺一只手輕輕撫上他臉頰，身邊人笑得軟綿綿的，糯聲糯氣：“蘇大人別太愁了，心煩傷身?！?/br>
    他微微一笑，卻也無奈，“若是臣能想出辦法，自然就不愁了?！?/br>
    話音剛落，唇上就被輕啄了一下，楚瀅貼在他跟前，眼睛又圓又亮，像是小鹿。

    “那假如我想出了辦法，蘇大人給什么獎勵？”

    他哭笑不得，抬手在她額上輕輕一點，“哪有還沒說法子，先討賞的？你先說來聽聽，究竟是什么?！?/br>
    楚瀅半個身子都挨在他身上，胸脯一起一伏，暖暖熱熱的。

    “我的法子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兵行險著，或有奇效。只是……只是可能還要委屈蘇大人一些。”

    第46章 畫舫 為你放煙花。

    數(shù)日之后, 城中河上。

    一艘畫舫燈火通明，緩緩而行，隱約傳來絲竹之聲, 其后更有幾只小船相隨，隔著河水波光, 仿佛人間仙境一般。

    岸上有看熱鬧的孩子，用手指著, 稚聲稚氣道：“爹爹你瞧，好漂亮呀?！?/br>
    大人亦紛紛贊嘆，直道不知是怎樣的大戶人家, 將從前見過的排場都給比下去了。

    畫舫上, 卻有一老婦顫顫巍巍, 緩慢前行, 且須避讓著行色匆匆傳菜的下人, 行動間頗為令人提心吊膽。

    身旁攙扶她的婢女不由道：“大人，您這是何苦來哉？這豈不折騰自己身子?！?/br>
    老婦吃力地挺了挺腰桿，氣勢倒是很足。

    “本官乃是戶部尚書, 陛下既要出巡, 我按理便當(dāng)伴駕隨行，公文口諭，不可有一日耽擱, 何錯之有?。俊?/br>
    婢女苦著臉，又不敢十分與她辯, 只能低勸道：“陛下不也顧惜您年歲大了，一早便降了旨意，不須您親自隨行，只叫下面官員跟著便罷了, 讓您在京城好生安養(yǎng)?！?/br>
    頓了頓，又道：“便是今夜，其實您老也不必跟著游船的，聽那些鬧嗡嗡的歌舞曲子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官舍里歇息罷?！?/br>
    此話一出，立時就讓老婦瞪了一眼。

    她拔高聲音道：“連你也嫌本官老了？叫本官躺在家中做個癡人聾人？”

    婢女忙道：“奴婢哪兒敢啊，您消消氣，婢子不是這個意思?！?/br>
    “哼，我前陣子還只道，是那姓蘇的狐媚，哄著陛下偏聽偏信他?！崩蠇D氣息粗重，七竅生煙，“如今方才曉得，陛下自個兒就是個不爭氣的，這才登基多少時日，便忙著下江南尋樂子來了?！?/br>
    “哎呦，大人快別……”

    婢女慌得不行，又不能真掩了她嘴，這老婦便越發(fā)氣頭上來，揮舞著拐棍比劃。

    “說什么視察官府，體察民情，這些日子是越發(fā)的荒唐了，不見她查問過半點政務(wù)，成日里只知道聽曲兒看戲，那劉知州也真懂得投其所好，上趕著陪她胡鬧。今日里可好，將這畫舫游船都給拉了來?！?/br>
    她滿臉的痛心疾首，連連質(zhì)問：“你可知道，里頭尋來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教坊花樓里的伎子！那等齷齪東西，陛下竟也同他們一道廝混。這要是傳了出去，還讓人如何作想？”

    將婢女急得四處張望，唯恐惹了大禍。

    “大人您少說幾句罷，一會兒再讓人聽見了。奴婢斗膽勸一句，這等事不是您能管得了的，您既是已經(jīng)到了船上，便進去閑坐一夜，喝酒吃菜，找個身子不濟的由頭，早些告退便是了，眼不見心不煩。”

    她是好心勸，這老婦卻仍執(zhí)拗。

    “我活到這把年紀，也算是活夠了，有什么不敢說的？若我早知道陛下這般荒唐，上回在凝心齋前，便合該再痛罵幾句。以血為諫，便是文官之風(fēng)骨！”

    說得正激動，船隨波微動，她腳下一個不穩(wěn)，險些跌倒。

    虧得婢女手上有力道，忙忙地扶住，一個勁兒地將她往里面架，“大人保重身子，進到里頭可萬萬不能再說這些了。”

    畫舫是二層，富麗堂皇，美輪美奐中透出奢靡氣息。

    樓下廳里，楚瀅已經(jīng)在上首坐定了，蘇錦在她身旁，席間坐的皆是此次隨行的官員，外加一個知州劉鈺，也陪侍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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