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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城闕[女尊]在線閱讀 - 第99頁

第99頁

    然而此刻,廳里竟忽地涼得很,像是外面河上的風一夕之間全都灌了進來,吹得滿身蕭索,人人背脊上都寒毛直豎。

    只是再涼,也涼不過楚瀅此刻的目光。

    “蘇大人,你怕是喝多了?!彼p聲道。

    她已經(jīng)褪去了素日和氣的外衣,話音里的威懾之意明白地顯露出來,讓人無法忽視。

    盡管人人都心知肚明,這知州劉鈺沒有那樣大的膽量,將府衙里伺候人的侍兒都隨意敬獻上來,供陛下金玉之軀受用。她敢這樣做,必是事先得了授意。

    然而,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明晃晃地挑破,半分也不給陛下留臉面,哪怕是蘇錦,這也……

    滿室噤若寒蟬中,只有蘇錦一人不慌不忙。

    “臣沒有?!彼⑽⑿α艘幌?,卻像是苦澀,“臣身為帝師,只是行教導勸諫之責而已?!?/br>
    楚瀅挑起唇角看著他,神色難辨。

    “蘇大人想勸諫朕些什么?”

    “陛下金尊玉貴,即便要選人侍奉在跟前,不說出自何等簪纓世家,至少也該是出身良籍,方不辱沒了皇室門楣?!?/br>
    他淡淡一眼掃向那小侍,輕描淡寫:“他的身份不妥?!?/br>
    那小侍在跟前站了許久,本已是落了難堪,再讓他這樣一說,越發(fā)無地自容,眼眶紅紅,原是要哭的,撞上他在朝堂上能震懾百官的眼神,又硬生生讓嚇了回去,垂著眉眼,不敢出聲。

    楚瀅瞧在眼里,就止不住地泛上冷笑。

    “哦?那蘇大人以為,當如何做才好?”

    她神色已是相當不善,席間有與蘇錦無甚仇怨的,已經(jīng)悄悄向他遞眼色,意在勸他知難而退,不可仗著陛下素日厚待他,當真忘了分寸。

    不料蘇錦卻像是坦然自若,甚至對答如流。

    “依臣所見,便該讓劉知州將他領回去,從前如何,往后還如何。另外……”

    他抬眼看向劉鈺,不假思索,“劉知州一味逢迎,舉薦失當,理應受罰?!?/br>
    “蘇錦!”

    楚瀅驟然拔高聲音,將滿室的人齊齊嚇了一跳,有此起彼伏的抽氣聲,從各個角落里傳來。

    有幾個膽小些的官員,已經(jīng)四下里偷眼打量,膝下發(fā)軟,心里揣摩著何時該跪。

    那小侍更是沒經(jīng)過大風浪,哪里經(jīng)得住皇帝勃然大怒,當即就掛了淚珠子,抖得像是風中殘葉似的。

    楚瀅瞥了他一眼,冷聲沖劉鈺道:“帶下去?!?/br>
    又看看匍匐在廳堂中央,恨不能遁進地里去的那些舞伎樂伎。

    “這些也一并退下,別礙朕的眼。”

    劉鈺自打方才起,連一聲賜座都沒聽見,在這暗流洶涌中杵了半天,正叫苦不迭,聞言立刻一疊聲地答應,飛快招呼了那些人,低頭哈腰地就退出去。

    連帶著她自己,也只當是得救了一般。

    帝王的盛怒之下,只有蘇錦神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微諷般的笑意。

    “陛下這是在和臣動怒嗎?”

    楚瀅望著他,像是咬了咬牙,竟也被氣得笑了。

    “蘇大人以為,朕不敢?”

    “不,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臣在朝中這些年,如何能不懂得這個道理?!?/br>
    他忽地揚臉一笑,竟有幾分明快,“只是,陛下喚臣一聲老師,向來待臣敬重有加,頗多照拂,臣這些時日以來,從不曾被陛下疾言厲色過,且為此常感念于心。”

    “……”

    楚瀅在他輕柔的語氣里,狠狠一怔,目中現(xiàn)出一瞬間無措。

    “蘇大人……”

    她不自覺地抬了抬手,像是要當著眾人的面去牽他,然而還未觸及他衣袖,卻見蘇錦的笑容驟然轉為譏諷。

    “臣從沒有想過,陛下有朝一日當眾苛責臣,竟是為了區(qū)區(qū)一個侍人?!?/br>
    于是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楚瀅眼中剛浮起的一絲暖色,即刻又隱了下去,反而換上了幾分不耐煩。

    “蘇錦?!彼谅暤?,有明白的呵斥意味。

    蘇錦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退開幾步,莊重地向她行了一禮,神色肅穆。

    “先帝臨終前,將陛下托付與臣,授臣帝師一職,臣便自以為應當事無巨細,匡扶陛下,以求海晏河清,天下安寧?!?/br>
    他道:“陛下此番出巡以來,日日耽于游樂,疏忽政事,已令百官側目。如今又不顧禮法,竟要納奴籍男子入宮,若要傳揚出去,豈不為天下笑柄?臣在其位,便無法……”

    “放肆!”

    他的話音驟然被打斷,只見眼前楚瀅一張臉緊繃,目中燃著怒火。

    他還未如何,席間眾人全跪下了,嘩啦啦一片,目之所及,皆是寶髻珠釵,匍匐于地。

    “陛下息怒?!?/br>
    一轉眼,滿室里站著的,竟只有他一個。

    楚瀅端坐于上首,笑得生涼,“蘇大人,你口口聲聲倒是磊落,你自己信嗎?”

    他維持著行禮的姿態(tài),微皺了眉頭,“陛下之意,臣不明白。”

    “他不過是個侍兒,朕還不曾開口,要予他什么冊封,他是奴籍還是良籍,真有那么重要嗎?你究竟是站在帝師的位置上,來教訓朕,還是……”

    她勾了勾唇角,辨不清是輕蔑抑或曖昧。

    “還是,你將自己視作朕的枕邊人?”

    “……”

    蘇錦的身子猛然一顫,平靜到此刻的臉上,才忽然現(xiàn)出了幾分蒼白。他動了動唇,沒能說出一個字,好像單是站在這里,就已經(jīng)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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