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頌的臉頓時就垮了，寫滿了抗拒兩字。

    晏無虞作為鋼鐵直男，有一些意動——特別想看看唐頌穿裙子的模樣，只是這念頭一閃而過，還是下意識的以唐頌的感受為主?！俺巳棺樱€有其他么？”

    “不是出席宴會嗎？一般都穿禮服吧？改良旗袍？再不濟(jì)長裙？”毛奕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唐頌，感嘆：“身高腿長又偏瘦，標(biāo)準(zhǔn)的模特身材，要不是這樣，就憑你晏總的面子，我也不舍得把我的珍藏拿出來，不穿可惜了?！?/br>
    唐頌被夸了一通，有些不好意思，總覺得拒絕辜負(fù)了人家的好意。她有些遲疑地看了看晏無虞，小聲：“要不然，試試看？”

    豪放如頌哥，陷入戀愛中后，也釋放了一些女孩兒的天性，女為悅己者容么，她還是有些想在晏無虞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真矛盾。

    晏無虞自然樂見其成。

    于是，唐頌被四個女店員簇?fù)碇狭硕堑脑囈麻g，晏無虞則留在一樓，掏出手機(jī)繼續(xù)處理郵件。

    毛奕笑嘻嘻：“晏總，不照顧照顧我生意？我這等著吃大戶呢?！?/br>
    晏無虞抬起頭，似乎有些無奈：“確定挑正常的，否則把你拉黑名單了?！?/br>
    “嘖嘖，潮流，潮流你不懂么？晏總你身高腿長，穿衣顯瘦脫衣有rou，就應(yīng)該常識穿一些不同風(fēng)格的。要不是我們是老同學(xué)，一般人我還舍不得給你穿，糟蹋我牌子。”

    晏無虞無語：“你開了這么久的店，只會這一套說辭嗎？難怪生意不好。”

    毛奕氣得咬牙，一張俏臉怒氣哼哼：“生意不好是因?yàn)槲也豢弦驗(yàn)槟承┤说膶徝澜档鸵螅∩獠缓檬且驗(yàn)椴粌H客戶挑我，我更挑客戶！我說，晏總你要看不上我，何必帶你的小女友到我這里？專程來埋汰我么？”

    晏無虞嘆氣，心說還不是路珉宇那家伙……不過不能提，兩個人分手好兩年了，一在毛奕面前提路珉宇還是會發(fā)飆，潑婦附體。

    惹不起。

    “不是，我覺得你的設(shè)計(jì)很有特點(diǎn)。”帶著點(diǎn)飛揚(yáng)跋扈的個性，特別適合我家小孩兒。

    難得聽到晏總嘴里吐出一句表揚(yáng)，毛奕哼哼著表示滿意：“算你識貨，你的小女友要是不喜歡穿裙子的話，我這兒還有幾條裙褲不錯，待會兒一起試試?！?/br>
    兩個人閑扯之間，二樓傳來店員的驚呼聲：“啊呀您當(dāng)心！”

    晏無虞抬頭，就見挑空二層的圍欄處，出現(xiàn)了一個展翅的大鵬……唐頌的第一套裙子已經(jīng)試好，只是看不出什么美感——她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彎腿下蹲齁著腰，硬是把一米七五的身高凹成了一個武大郎，還像一只張開翅膀護(hù)著小雞仔的老母雞。

    再好看的禮服裙得這樣一個造型，也不會好看到哪里去。

    晏無虞用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唐頌。

    毛奕用手捂住了眼睛，不忍心見自己的設(shè)計(jì)被這么糟蹋。

    唐頌剛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被兩個店員扶著走了出來，跟以前八十歲的小腳老太太被人扶著似的抖抖索索。好不容易瞅見晏無虞了，她想給晏總一個“眼前一亮”的印象，于是示意店員不用扶了，自己小心翼翼往前跨了兩步。

    唐女俠很自信，覺得自己身手矯健梅花樁都能走下來，屈屈兩只高跟鞋肯定不在話下。

    過分自信就是驕傲，而驕兵必?cái)　５谝坏诙竭€好，第三步的時候她就失去重心，跟不倒翁似的揮舞著手臂搖搖晃晃不肯倒后，終于找到了一個平衡的姿勢定住了自己。

    就是晏無虞看到的那個。

    唐頌呼了一口氣，剛想放松站起身，抬頭卻和坐在樓下的晏無虞來了個目光對接。

    唐頌大囧。她下意識地立即站直想要擺一個剛才試衣間那種美美的儀態(tài)，于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點(diǎn)也失去了，揮舞著胳膊又往后倒去。

    這次還自加音效，緊張地晏無虞都站了起來。

    還好，身后四個店員亦步亦趨寸步不離，八只手一起扶住了唐頌，避免她真的摔個仰八叉。

    唐頌站直身體，滿心都是丟人現(xiàn)眼后的怒急攻心，憤而拖鞋，干脆光腳站到了地板上，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到了黑色圍欄邊，自嘲自黑：“老板！咋樣！”

    裙子是好裙子，裸色鑲鉆的仙女裙，飄飄欲仙。

    人也是美人，二八佳人眉清目秀，身材凹凸有致。

    就是不搭，因?yàn)樘祈灹嘈硬嫜鱿掳团た瑁蠲撁撘桓苯诸^小混混的囂張模樣，哪能體現(xiàn)一分裙子的溫婉仙氣。

    毛奕看得眼睛疼，還心疼，感覺心血被糟蹋了。她揮著手：“去去去，扒下來！我重新拿！”

    于是唐頌威風(fēng)凜凜的造型擺了還沒一分鐘，就被拖回去了，非常沒有面子。

    同樣沒有面子的還有晏總，因?yàn)樗膶徝辣幻缺梢牧恕Ｃ媚锉强壮鰵庑表骸瓣炭?，沒想到你喜歡這個類型！”

    晏總能干啥，只能摸摸鼻子默認(rèn)：就是喜歡了怎么辦呢？

    毛奕前腳剛嫌棄，轉(zhuǎn)過臉，表情就變得有些亢奮而欣喜。壓箱底的衣服一直找不著機(jī)會出，今天看來有希望了。

    晏歌考完試回到家，姨婆婆朝他身后瞅了瞅，奇怪：“糖豆呢，今天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晏歌老實(shí)回答：“哦，大哥說，今天他和頌哥有事先走?！?/br>
    “無虞接了呀，哈哈，好好好?！币唐牌胖灰妰扇嗽谝黄穑腿滩蛔?，隨即苦口婆心教育晏歌：“小寶啊，以后你要改改口了，不要叫什么頌哥，該叫大嫂！”哼，還害得老太太我出糗，一直以為糖豆姓宋。

    晏歌想了想自己在校園里喊唐頌“大嫂”的場面，頭有些疼，張不了嘴。

    一老一小邊聊天邊等著準(zhǔn)夫婦回家吃飯，一直到快七點(diǎn)半，兩個人才姍姍來遲。

    晏無虞走路帶風(fēng)，霸道總裁范兒走在前面，唐頌落后一步，單手大包小包，是剛才買的新衣服以及鞋子。

    “哦喲無虞，你什么情況啦，怎么能讓糖豆拿東西呢，還不快幫忙！”姨婆婆一看這情況就數(shù)落上了，好擔(dān)心好不容易出現(xiàn)的外孫媳婦又這么跑了。

    “啊不要緊不要緊，都是衣服很輕的，我來我來?！碧祈灱泵χ浦沽诵±咸獊韼兔?。

    晏無虞停下腳步——他沒有拿東西的習(xí)慣，而且也習(xí)慣了大力士唐頌的存在。

    這個戀愛可能談得和別人有點(diǎn)不一樣。

    第二天就是周末，沒有了考試的壓力，晏無虞晚上又稍微欺負(fù)了一下唐頌，適當(dāng)?shù)挠H密接觸有助于增強(qiáng)情侶之間的感情。

    唐頌：我要離家出走！寄人籬下太委屈了！

    唐頌晚上在房間發(fā)憤圖強(qiáng)。室內(nèi)的宴會，不管禮服風(fēng)格如何改變，上腳的最終都是高跟鞋——涼鞋皮鞋視季節(jié)，但總之不會是拖鞋球鞋板鞋。

    毛奕最后勉為其難給唐頌找到一雙四五公分高的鏤花皮鞋，跟還有些粗。毛女士對此搭配不是特別滿意，可，還有別的辦法嗎？總比出去就摔一跤來得好些吧。

    唐頌痛定思痛，晚上悄悄練習(xí)駕馭，誓死不能再重蹈覆轍。

    周末，晏總照常要上班，這次還想帶小孩一起去上班，小孩卻不太愿意。

    唐頌已經(jīng)明白了晏總那點(diǎn)小心思，自己去其實(shí)壓根兒幫不上什么忙也學(xué)不到太多東西，不過就是談戀愛時候，情侶間人彼此創(chuàng)造更多一點(diǎn)小機(jī)會。以晏總那種喜歡秀恩愛的個性來說，去了就是被圍觀，唐頌原本很厚的臉皮已經(jīng)被磨的差不多了。

    而且，晏無虞的生日快到了，她打算今天去給晏無虞準(zhǔn)備禮物。那天花姐幫她分析了一通，她覺得很有道理。

    十動然拒，她最后確定選擇的方式，還是自己親手準(zhǔn)備一份禮物。

    窮。

    唐頌打算親手給晏無虞織一條圍巾。她小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流行毛衣代工，織一件毛衣拿多少錢。唐頌?zāi)菚r候還上學(xué)，沒有固定的時間，年齡又小，所以沒什么工好打，就跟居委會大媽央求著分了一些做，所以在這一方面，她還算心靈手巧，比較有自信。現(xiàn)在這一類代工活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因?yàn)榱魉€比人工又快又好。

    獨(dú)特的才比較好嘛。

    嗯，獨(dú)特的也比較難找。

    唐頌在同城里尋了好久，才找到了一家買純羊毛線的店鋪，地址就在她家不太遠(yuǎn)的地方。

    唐頌挑選了一款質(zhì)地柔軟細(xì)膩的灰色羊絨毛線，覺得這個顏色比較百搭。

    既然是禮物，自然不能給晏無虞看到，所以她打算每天晚上偷偷織個兩小時，這樣的話等到晏無虞生日的時候，差不多可以完工。

    唐頌買完東西正想走，忽然看到對街閃過一個比較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她的便宜親媽馮婉珍。

    馮婉珍怎么會來這里？難道她新找的工作是在這邊？

    唐頌心懷疑惑，把東西都塞進(jìn)了書包里，然后不遠(yuǎn)不近地跟上了馮婉珍。

    馮婉珍步履匆匆，沒有唐頌前幾次看著那么唯唯諾諾弱不禁風(fēng)的。她腳步輕快的轉(zhuǎn)進(jìn)一條小巷子，然后拐進(jìn)了里面一個狹窄暗仄的樓梯。

    唐頌看了一眼四周，這是居民區(qū)小區(qū)外面的商品房，開著各式各樣與居民生活息息相關(guān)的小店，而馮婉珍上去的這家，則掛著一個賓館的名字。

    馮婉珍怎么會去這個地方？

    門面房大概有三層，入口在側(cè)面，獨(dú)立也安靜。唐頌沒跟著上去，只是在馬路對過的餛飩店點(diǎn)了一碗餛飩兩根油條，邊吃邊觀察。

    “阿姨，對面這個是什么正經(jīng)賓館嗎？”阿姨端餛飩上來的時候，唐頌忽然開口問，臉上笑嘻嘻的，“我怎么看有幾個男的結(jié)伴進(jìn)。”

    老阿姨忙著手里的活，瞄了一眼后不在意的回答：“哦，那是去打麻將的，賓館生意不好，現(xiàn)在在里面還開著麻將室呢?！?/br>
    如果說有什么習(xí)慣是唐頌最反感的話，那么賭博絕對算其中之一。

    唐頌的眼神立即就黯然下來了，心里有一些些苦澀。對于馮婉珍，她已經(jīng)不報什么希望了，不指望再從對方身上得到或者補(bǔ)償回母愛。她只是希望，以后馮婉珍能夠好好的，至少不要讓她太憎恨母親這個角色。

    現(xiàn)在看來，賭博成癮之后，未必比毒癮好戒斷。

    唐頌?zāi)坏皖^吃著餛飩。

    唐頌回了趟家?？傮w而言，她算是一個勤快愛干凈的人，以前家里總是整潔而井井有條。而如今，兩個禮拜不回來，家里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灰，水池里還放著好幾個沒來得及洗的碗。

    看來馮婉珍是連這個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也是，估計(jì)她的心思已經(jīng)全部被賭博所占據(jù)。

    唐頌面無表情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打開了衣櫥，里面有幾個帶鎖的抽屜，唐頌打開其中一個，掏出一個文件袋。

    家徒四壁，身無長物。文件袋里，只有一個房產(chǎn)證書，以及幾張簽了好幾個名字的協(xié)議書。

    協(xié)議書的一方是馮婉珍，一方是唐頌以及唐頌的代理人，包括沈嘉銘的父親，以及張所等幾個父親的老同事。

    協(xié)議中，馮婉珍明確和唐頌脫離母女關(guān)系，不承擔(dān)唐頌的撫養(yǎng)義務(wù)。關(guān)于財(cái)產(chǎn)分割上，唐頌父親的撫恤金以及捐款全部給馮婉珍，房子則留給唐頌。

    那時候的房子價格不高，而且部隊(duì)福利分房還不能買賣，否則估計(jì)唐頌連一個安身之所都不會有。

    唐頌哂笑，也怪自己心軟天真。當(dāng)初，面對一個那么無辜弱小的小女孩，馮婉珍都能狠得下心，那么此刻她已經(jīng)長大了，還指望馮婉珍心存惻隱之心嗎？

    唐頌還在發(fā)呆，手機(jī)忽然響了，晏無虞打電話過來詢問她人在哪里。唐頌這才發(fā)現(xiàn)時間不早了，她得趕快回家，收拾打扮一下之后，和晏無虞一起參加宴會。

    是的，回家。晏無虞，姨婆婆，晏歌，重新給了她家的感覺，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氛圍，填補(bǔ)了她內(nèi)心的空白。

    何必糾結(jié)于過往，何必被不重要的人傷害，她應(yīng)該珍惜的，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