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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務(wù)室……”蘭波收聲,眼神閃了閃。 彌雅坦然將營地醫(yī)生的顧慮說出來:“他們怕我把助眠的藥物藏起來,用來干別的事?!?/br> 蘭波審慎地提議:“如果現(xiàn)在你需要——” “還是不了,”彌雅仰頭伸出手,仿佛要抓住樹葉縫隙漏下的金色陽光,“如果真的有安眠藥在手,我也說不準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一念之差,很可能就是那樣。而目前我還得活著。” 她撐住長椅椅面,蕩秋千似地抬起雙腿晃了兩下才輕巧落地,而后惡意偏頭做出無辜的表情:“那樣的話會給你造成很大麻煩,我說得沒錯吧?” 蘭波蹙眉。他不喜歡她這個說法。 她不由自主更進一步問:“如果最后我不僅沒有畢業(yè),還死在了這里,你是不是會因為愧疚,被我的亡靈sao擾一輩子?” 青年的表情凝固了。 明知道這是蘭波的傷處,彌雅還是忍不住喃喃:“也許那樣真的很不錯。” “彌雅。” 蘭波的吐字僵硬,罕見地沾染上警告的色彩,眼神有些駭人。 她幾不可見地瑟縮了一下。 他抹了一把臉,以求和的口氣低聲說:“彌雅,別再這么說了。” “開玩笑的,”彌雅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明快,輕飄飄地帶過,停頓了片刻又嘲弄地反問,“我要你一輩子惦記著我干什么?不管是你還是我都只會覺得惡心?!?/br> 說著彌雅低下頭。只有她知道剛才是不意間泄露的真心話。 很難說清緣由,但被蘭波這樣的人記住、讓他因為自己痛苦內(nèi)疚一生竟然頗有吸引力。所有的沉重甩給他,她落得輕松。想到這里,彌雅在內(nèi)心愉快地偷笑起來。她果然早就無可救藥了。 “我希望你能過上新生活,那樣的話,你忘了我也沒關(guān)系,甚至可以說是好事,”蘭波笑了笑,“我大概不會忘記你,但我希望許多年后我偶然記起你的時候,能夠感到慶幸?!掖_實至少幫到一個人了’,我希望那時候我能那么想?!?/br> 這是他們在那段突兀結(jié)束的對白之后,首次談?wù)搹浹烹x開改造營的那個“如果”從蘭波的角度看來會是什么模樣。彌雅面上維持著淡淡的微笑,沒有搭腔。 片刻的沉默。彌雅在座椅上扭動了一下身體。她知道自己的情緒遠稱不上穩(wěn)定,誰知道再在這里待下去,她又會說出什么來。但在她提出就此結(jié)束今天的面談之前,蘭波已然再度出聲: “我不知道過去這周你是否重新考慮過畢業(yè)的事,但我必須向你道歉?!?/br> 彌雅怔了怔。對方今天有些反常。他拋出的每個話題之間缺乏往常那樣連貫流暢的聯(lián)系。 “什么?” “雖然名義上是尊重你的意愿,不對你過度干涉,但我本該至少請漢娜小姐來確認一下你的狀況?!?/br> 彌雅以為他還在掛懷她失眠的事,難得大度地擺擺手:“幾天而已。雖然我和克拉拉關(guān)系不好,但之后應(yīng)該勉強能睡著。” 蘭波搖頭:“不,我說的不是那件事。其實我很清楚,尊重你的想法只是借口。不過度干涉不代表徹底放手不管。我不該那么做的,那也不符合我的作風?!?/br> 她聞言別開臉。她確實因為蘭波反常地整整六天沒有露面而感到……略微不適應(yīng)。 青年露出剖白自己時特有的自虐微笑,徐聲坦白:“我在躲著你,我——對你心生怯意了。” 彌雅不禁吞咽了一記。心跳加快。 “彌雅,你很敏銳,我不想也無法對你刻意隱瞞很多事,包括我的過去。而作為教官,我本來不應(yīng)該對你說那么多?!?/br>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負責的學員不是我,如果換一個更好打發(fā)更好騙的家伙,你根本不需要自揭傷疤?” 蘭波因為她不怎么好聽的說法抬了抬眉毛:“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如果我不對你足夠坦誠,不向你如實說明我經(jīng)歷過什么,就無法獲取你最基本的信任?!?/br> 彌雅下意識想反駁。但無可否認,與初次見面時相比,她已經(jīng)對蘭波抱有一定程度附帶條件的信任。這個認知讓她莫名不太自在。 “你的許多問題非常尖銳,還有你的經(jīng)歷,都令人感到刺痛,令我很多時候不知道如何是好?!碧m波哂然搖搖頭,像是在把沒有說出口的什么念頭徹底劃掉,“人難免傾向于認為自己的行動出于好意,我也不能免俗。我……想要相信自己確實想要幫助這里的孩子們。” “但與你相處得越久,我就越覺得,也許驅(qū)動我的是比單純的自我滿足更為低劣的動機,”他依然在微笑,但湛藍的眼睛里卻燃起幽暗的火,“我開始懷疑……我之所以來這里,只是想要證明我確實已經(jīng)不抱怨恨,我——” 蘭波的嗓音顫抖起來,但他適時戛然收聲。 彌雅懷疑自己瞥見了蘭波平日里隱藏得很好的另一面。 他幾乎立刻就克制住情緒,重新以坦誠徐緩的調(diào)子說道:“你可能不明白為什么我推薦你讀《壞代碼》。答案很簡單,我想知道你對于那個結(jié)局是否會給出不一樣的解讀。” 彌雅愕然和他對視片刻,忽然有了一個猜想:“難道——” 蘭波頷首:“我也難以接受那個結(jié)局?!?/br> 第27章 零下七十 彌雅的手指緊攥成拳,這次輪到她問:“為什么?” --